坐着飞机拍飞机

空对空航空摄影,恐怕是每位航空摄影师及航空摄影爱好者的最高理想和终极追求.但涉及纯军事范畴且带有保密性质的空对空航空摄影不要说中国,就是欧美航空强国亦不可能让民间的专业摄影师涉足,这些活,肯定是交给军内的专职摄影师来干.不过,这并不代表民间人士没有了在飞机上拍飞机的机会.欧美就有大量的民间空对空航空摄影组织存在,它们既有盈利性的也有非盈利性的.

作为航空企业,当然喜欢来拍的人越多越好,飞机制造者也离不开航空摄影这直观奇妙的视觉艺术,借此展示宣传自己的产品.而西方世界的空军,则更愿意用强悍威武的猛图,彰显自己的肌肉.凡是已经解除保密状态的军机,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愿意拿出来给民间航空摄影人士拍摄,既能帮助宣传,有时还能捞点外快.因此,那里的民间航空摄影师,无论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只要能付得起钱,谁都能拍到空对空的飞机.而在中国,作为民间摄影师来说,空对空的拍摄机会则十分鲜有.

执著于航空摄影多年,大大小小世界有名的航展笔者也算悉数游历了一遍.渐渐地,空对空航空摄影便升腾为笔者的一大愿望.因为对于航空摄影人来说,没有经历过空对空航空摄影,也许就意味着还没有经历过航空摄影的全部.期盼中,这样的机会,在去年夏季的某一天真的降临了.朋友陈鹏从西班牙打来越洋告知,2013年9月在比利时,有个叫“比利时空对空国际摄影学院”的机构在世界各地招募航空摄影师,给了中国几个名额,内容是空对空摄影培训及实际空对空航空拍摄,问笔者愿不愿意参加.这样的机会怎能错过,还没听完全部内容,笔者就满口答复朋友一定参加.天赐良机,借小兄弟一臂之力,多年的夙愿竟如此简单地实现了.

拍摄前的培训

2013年9月7日,拖着疲惫的身体踏上了去往布鲁塞尔的班机.要知道4日,也就是3天前笔者刚刚拍完莫斯科航展从俄罗斯返回北京.连时差尚未倒过来,就接茬重返欧洲.倒也罢,倒时差这样的事儿却也省略了.9月9日,来到比利时东北部的小城哈瑟尔特,入住于当地的检测日酒店.第二天便开着租来的车,往返于30千米之外的比利时空对空国际摄影学院所在地――圣尼克地区的祖艾瑟机场,开始了为期一周的空对空航空摄影学习及拍摄活动.这里,且容笔者赘述一下比利时空对空国际摄影学院的情况.乍一听,有些读者也许还以为该学院是一所真正的学校.其实不然,它是一个专门协调组织空对空航空摄影的飞行机构,是一个非盈利性的民间组织,类似于专业性的空对空航空摄影飞行俱乐部.在国际航空摄影圈内有一定的声望,组织者是来自不同国家各行各业的航空摄影精英,有航空杂志社的老板、也有飞机修理工程师、还有普通电工,院长埃瑞克先生竟然是一个比利时的运输业从业者.每年这个组织借比利时圣尼克国际航展大批飞机到场之际,组织一次为期一周的空对空航空摄影的学习及拍摄活动,从世界各地招募航空摄影人前来参加,人数顶多四十余名.虽说是非盈利性民间组织,但组织活动发生的成本费及用人劳务费数额也不能小觑.摊到每位参与者的头上,自然不菲!如果再想自由选点军机的空对空拍摄项目,那更是高得令人咋舌.当然,这就是空对空航空摄影!的确玩的就是烧钱,自然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了.

到达比利时空对空国际摄影学院的第一天,来自世界各地的航空摄影人们相互打着招呼,短暂的寒暄熟悉之后,便开始正式培训.学习内容主要是如何完成空对空拍摄任务,包括空对空拍摄固定翼螺旋桨飞机、固定翼喷气式飞机、直升机和编队飞行.培训内容还包括在不同情况下的拍摄方式,比如在运输机上拍,或者在公务机上拍等.因为学员们绝大多数都是有一定资历的航空摄影师,所以举办方也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教授更深层次的摄影理论知识.

同时,安全注意事项也是培训中的一大内容.譬如特殊安全带的正确使用方法,如果是参加运输机航拍,每人只能带两个机身,一长一短两支镜头.换镜头在空对空摄影中严格禁止!不仅是不能换镜头,连储存卡、电池也都不能更换!除了快门以外,相机和镜头所有能拆解或者打开的部分都必须用胶带封上,必须清理干净衣服口袋中所有的物品,戴眼镜的学员,也必须用绳子系好眼镜,最大限度地避免由于物品飞出或滑落,而危及飞机的安全甚至是飞行员的生命.

最后,所有摄影师学员都要在运输机上实践空对空航空拍摄作业.开学的第一天下午,举办方通知2013年度的新学员,5点钟就要上运输机升空,对7架不同型号的老式固定翼螺旋桨飞机进行空对空拍摄.因为经预测,当天的天况,将是这几天中最好的一天.

果然,下午5点过后天空开始放晴.一抹金的彩云从远处的乌云中挣脱了出来,蓦然间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祖艾瑟机场被照得分外耀眼.参加运输机拍摄的11位学员,依事先选好的座次,顺序迅速地爬入一架老式运输机的货舱,系紧保险带、做好安全措施.这是架当年英国伞兵用的小型运输机,绰号为空中面包,英文名称SKYVAN.其形状呆头呆脑方方正正,外形滑稽可爱.随着引擎的吼叫声逐渐加大,这架至少有五六十岁的“高龄老者”终于颤颤巍巍地飞抵了指定的盘旋空域,即由比利时空管部门指定的拍摄区域,飞机在盘旋上升到大约两三千米时,开始收油慢飞等待,没过多久,云端的远处影影绰绰闪现出两个黑影（因为先来的两架均为黑色涂装）,大家一片欢呼,声音未落只见一架T-6已“杀”到了眼前.人声忽然寂静了下来,只有快门声在欢快地作响.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坐上英国伞兵用的老式运输机；第一次通过运输机敞开的后舱门,没有任何玻璃隔窗阻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几千米之下的苍茫大地；第一次在一架飞机上,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身边的另外一架飞机；第一次从上往下,用自己的相机拍到了有地景的飞机.太多的“第一次”让人全身心地忘乎所以,不知道恐惧（事实上根本就没害怕过）,两个相机左右开弓,浑身大汗淋漓.第二架出现在眼前的是越战时期美军使用过的鱼雷机,飞机在“面包机”指挥人员手势的引导下,忽高、忽低、忽左、忽右,连续做着动作供学员们拍照.在夕阳的映衬下,这一切是如此地美轮美奂.这架鱼雷机是一对瑞士夫妇拥有的古董级宝贝,据说当年老布什驾驶的就是这款飞机.还曾被越南人民军击落过当了俘虏,这架飞机的男主人实际上是个电气工程师,自小热爱飞行,是个业余机师,经常与朋友们搞个飞行聚会、走个穴,一来过把飞行瘾,二来还可以挣点外快.实际上这些老式螺旋桨飞机都为私人所拥有,亦可见在欧洲,航空文化的普及程度之高.接下来后续的五六架飞机鱼贯而至,做着同样的动作,不断地变换着机身的角度,让“面包机”上的人尽情地拍照.欧洲的天气变幻多端,飞进一块云层下起了小雨,穿出云层又见到了太阳,在欧洲拍飞机,云彩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背景.拍最后一架时,风雨后的彩虹又不期而至,像是为了来特意助兴,已经有点“审美疲劳”的人们又蜂拥端起相机,噼噼地按了起来.四十分钟就这样在紧张和兴奋中不知不觉地飞逝过去,飞机款款地降落在跑道,机舱里人声鼎沸,欢声四起,相互晒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几十岁的成年人高兴忘形得都变成了孩子.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明天还有怎样的“奇迹”发生?值得期待.

“坏消息”与“好消息”

第二天,一行人开着车早早地来到了祖艾瑟机场,笔者今天的重头戏是空对空拍摄法国空军的“阵风”战机.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昂贵的自选项目,几个月前通过朋友陈鹏跟“学院”方搞定的.比起前一天的老式螺旋桨飞机,“阵风”战机无疑更具挑战、更加精彩.在焦急地等待之中,脑子里仍在不断地想象着不知会有怎样的“猛图”收入镜头.到了上午10点,小陈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通知笔者拍摄“阵风”的资格被取消了.这消息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取消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法国军方不让中国人拍照,到底是为何?笔者懒得弄清,法国军方不同意的理由笔者很难认可.因为最后一天笔者又有了一次拍“阵风”的机会,只是这次运气不佳,十人申请六人拍,结果抽签未中.自选中的热门项目往往是僧多肉少,想花钱选拍都并非易事,一靠运气二靠关系总得有一头起作用.

“阵风”的希望破灭了,雅克-18的希望却来了.说来也巧,那天中午认识了一位主动与笔者打招呼的雅克-18的飞行员,这位法国飞行员驾驶的雅克-18与另一架雅克-18刚由法国飞抵祖艾瑟机场不久.雅克-18,实际上就是中国早已退役的初教5教练机,西方按俄罗斯的叫法称之为雅克-18,雅克-18此行的目的是前来比利时圣尼克航展进行双机飞行表演的.

与法国飞行员互相交换了名片,了解了彼此的身份,便聊了起来.这位名字叫“让”的法国人年纪40出头,高大俊朗,双眼透着善意,十分健谈,“让”先生的职业是某航空公司的空客A340及A330机长,法国空军退役军人.谈话中笔者了解到,“让”先生和他的法国朋友私人拥有的这两架“初教5”是全欧洲仅有的两架.中国南昌生产,十分宝贵,看着自己的宝贝,“让”得意地说：“如果现在出手升值空间极大”,不过随即补充道：“他是不会卖的”.“让”高兴地给笔者介绍着停机坪上的“初教5”,笔者仔细观看后,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驾驶舱内的仪表盘竟然全是中文标识.问“让”看得懂中文字吗?他笑着直摇头,敢情他们也跟咱当年的中国汽车司机似的,开着进口车不懂洋文也照开啊!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最后“让”提出如果笔者愿意,可以乘他的飞机上天体验一次,顺便再给他们的雅克-18拍几张空对空的照片.笔者欣然答应,心想如今这“初教5”可是国内航拍迷心中的“偶像”,莫提亲自坐它上天了,就是能拍个空中的“飞版”也相当幸福,更何况据“让”说,乘坐欧洲仅有的两架雅克-18教练机上天飞行的中国人,笔者还是第一个.如此“殊荣”足以让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就这样,经“让”和组织方协调,乘坐雅克-18的愿望顺利地梦想成真了.

同样是下午5时许,除了两架雅克-18外,还有另外三架老式固定翼螺旋桨飞机,一起开始了飞行前的准备.这次在安全方面的准备笔者倒是简单了,不用再系套腿套胳膊的特殊安全带,而是用教练机的巴叉形安全带直接系上就行.用绳子系好眼镜,将照相机跨上脖子之后,“让”问笔者机舱玻璃罩用不用关上?并说如果不关闭机舱罩,上去后风会较大,但无反光、拍摄效果好.为了高品质的照片,笔者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当然能实现“露天”飞就选择“露天”飞了!因为是教练机,前后两个舱的仪表盘和驾驶装置一模一样.“让”示意笔者手脚应该放在哪里,其他的操纵杆、脚踏板一概不要碰,人命关天、笔者哪敢有半点含糊!一切就绪,飞机终于开始了起飞前的热车.引擎轰鸣、机身颤抖,笔者环顾机舱四周,一切装置是如此的简易,不少地方还锈迹斑驳.顿觉兴奋感骤然消退,紧张的心一下子快提到了嗓子眼儿等但直视前方,看到前舱“让”有些谢顶、微微发亮的后脑勺,忽然又想到,这个大机长不就是笔者安全的保障吗!为了空对空拍摄,这样的背水一战也是值得的.

5架飞机依次开始升空,第一次乘坐两个人的小飞机感觉奇幻无比.一切都那么窄小,晃动的体感十分直接,上身暴露在空中,直接俯瞰大地、美妙地仿佛置身于某部老电影的某个镜头之中,抑或是迪斯尼乐园的某个游乐空间里面.看见另外4架飞机成编队向我们靠近,这才从短暂的幻觉中清醒过来.飞机已飞离祖艾瑟机场上空很远,在指定空域,5架飞机不断变换着队形和高低不同的位置绕大圈飞行,每架飞机的后座都乘坐了一位摄影师,所以大家均既为拍摄者、亦为被拍摄对象.随着角色的时刻变化,充当被拍摄对象的飞机,时而倾斜机身、时而向下俯冲、时而仰角爬升,为的是能让拍摄者拥有不断变化、素材丰富的镜头机会.轮到我们的飞机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那滋味可并不好受,过于激烈的飞行动作让人腹内七上八下,浑身像灌了铅似的往下压.虽谈不上有多大过载,但仅乘坐过普通客机的人,也许永远也找不着那种感觉.近五十分钟的飞行,快门儿根本就没停过.空中强劲的风两次将相机吹得砸到了笔者的嘴唇上.不能放掉任何一个镜头,顾不得疼痛,当时脑袋里竟然还惬意地冒出一个词来：“痛并快乐着!”据一同前往的夫人说,飞机降落后,笔者头发被吹得竖直,顶着一个三角红鼻头,满脸笑开了花儿似地大呼过瘾!这种难以忘怀的感触,令笔者在飞机降落之后,亦久久难以平静等

后来的四五天,笔者就没有机会空对空拍照了.

本来有一次空对空拍摄荷兰空军“阿帕奇”的机会,人都坐上车准备去另一个军用机场登机了,“学院”方面又打来通知：计划因天气原因被军方取消.又是一次与笔者擦肩而过的机会.幸而有过前次取消的经历,笔者的神经早已变得足够强大.然而要说一点都不遗憾,那也的确是检测话.

先后3次与军机失之交臂,成了笔者此次参加比利时空对空摄影学院的唯一憾事.但除此以外,在祖艾瑟一周的培训及空对空航空拍摄,让笔者收获颇丰.同时也让笔者度过了人生中愉快的一周,难忘的一周!

感谢比利时空对空摄影学院!感谢提供帮助的朋友陈鹏!如有可能,2015年的比利时空对空摄影学院学习,笔者还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