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熵2016年第3期

“这个圈就是这个德性”“这个圈里毛病太多了”“这个圈简直让人失望”“这个圈我觉得不进取”等

以上痛骂均出自崔永元之口.

在公开场合,他对“这个圈”痛骂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个圈就是电视圈.而最为关键的是,当他一一数出这个圈里的各种规则和猫腻时,人们相信且见惯不怪了.

在大众传播的领域,电视早已背上了无数骂名,那些沉疴积弊,人们看不透,也无法摸清.在电视圈外,人们只是“傻子”,而圈里的,则在浮躁与自娱自乐中沿着自己的一套规则行事.

生意经

去年,《中国好声音》一炮而红,当时制作公司灿星与浙江卫视达成了协议,“共同出资,风险共担”,灿星负责内容制作,浙江卫视负责整体运作、技术支持和营销招商,团队由双方人员混编而成.而虽然是“共同”“共担”,灿星依然给出了收视率2.0的承诺.低于2.0,灿星赔偿,高出则利润共享.

这是电视台和制作公司双方共同的赌注,不过当我们抛去这里面的豪迈成分和最终共赢的结果,一个刺眼的词汇出现在眼前,那就是：收视率.

“收视率是命根子”,国内某著名制作公司综艺节目导演杨某这样对记者说.在她的工作中,有一项每天必做的功课——看收视率和排名,这大概也是电视人的通病.在一个以播出市场为主导的电视市场中,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播出-收视”展开着.

当前,占有绝对强势资源的电视台自不必说,而对于其他上星卫视来讲,只有湖南卫视、东方卫视通过自办娱乐节目、推出选秀艺人、代言广告等形成了相对完善的产业链,国内的绝大多数电视台,因资本运作能力有限,能形成链式经营结构的都屈指可数.这也决定了广告收入成为大多数电视台的仅有收入,在许多电视台的整体经营收入中占据了90%以上的比例.广告主看收视率下单,所以当各大卫视在跨年、春节档展开一轮又一轮的收视争夺战时,就见惯不怪了.

围绕着播出与收视,本来应为核心的制作不得不开始妥协.在中国大陆,大部分节目来自电视台自己制作,只有少量节目由制作公司进行制作.不像在美国和台湾等地,电视台负责播出,节目制作公司负责内容,分工明细.2000年前,各地方卫视之间开始出现竞争,由于电视台内部制作力量不足,制作公司逐渐出现.

一般情况下,电视台与制作公司之间有一个习惯性的节目制作模式：电视台根据需要下单,制作公司仅负责内容制作,资金由电视台进行支付,制作公司在其中赚取差价.制作方的诉求是节省成本,扩大收益,电视台的诉求就是收视率.

据杨某介绍,如果节目突然出现收视率的下滑,作为制作方的他们就会立刻收到来自电视台一方的打压和咒骂.为了生存,他们只好磨练好自己心态.而电视台自身的逻辑更简单,收视率直接决定了电视台的收益.

杨某说：“收视率本身并不是一个准确的参考办法,它太片面了,且不说数据的可操作性,本身现在就只统计了42城的收视率,时代在改变,依然采用这一标准太不准确了.而且数字不能代表观众的喜好和具体情感反应,这些我们是读不到的.”

就像大家早已熟悉的那句话：“收视率是万恶之源”,在这样的导向下,一系列问题必然出现：

为保收视率,电视台习惯性跟风,选择同质化节目；

为抢收视率,炒作、营销行为被搬上台本,制造噱头是必须手段；

为得到漂亮的收视率,收写样本户等做法屡见不鲜等

省级卫视中湖南卫视的霸主地位接连被挑战,各大卫视争夺收视率的战争焦灼非常,大家都不愿放过每一个在全国范围内争取收视率的机会.而硬币的另一面是电视平台增多、竞争激烈带来的明星身价倍增,随之导致的节目成本增加.据某报道中说,一个上星的综艺节目,明星支出没有2000万元,就算穷酸像.

一面是愈演愈烈的电视行业竞争,一面是连年翻番的制作成本,为求生存,抄袭、同质化、各种低级噱头频繁出现,跌破商业道德底线,毫无操守的节目也随处可见.

影视评论人李星文说：“老实说,电视剧产业的好多项目就是生意,只要不是弄得特别下作就可以.”其他节目,同理.

精心设计的感动

每一个镜头,都为引导情绪而生产；每一段语言,都经过精心地设计与编排.在不知不觉中人们早已习惯了电视导演着的喜怒哀乐.

本来,用专业的手法制作一档电视节目、一部电视剧并无可厚非,而关键的问题在于：检测.

“我看过完整的一本本节目方案,那个节目方案里真的有我说的这些东西,就是制造多少个噱头、制造多少个突发事件、制造多少个绯闻来做这个节目的营销.”在此前某媒体的一次采访中,崔永元说.

这些都是这个行业内里已经约定俗成的东西.

杨某说：“从我进入这个圈子就听到一句话：观众都是傻子.但事实上这句话后面还有半句——要用最浅显易懂的方式让他们明白.但大家都关注前半句,没人关心真正的意思.”

于是,“用浅显易懂的方式”变成了引导、渲染、片面和虚构,而为达到目的,疾病、悲剧、情感、争端、谩骂都被拿来成为电视上的消费品用以娱乐大众.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综艺节目,基本都是有预设的.灿星制作总裁田明就曾有过总结：“不是为了要震撼你,而是为了要感染你.”在节目中渲染情绪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性做法,对于这个点的拿捏,制作者驾轻就熟.经过训练的选手来到人们面前,恰到好处地展现着节目需要展现的一面.

最近播出的妈妈类歌唱与交流电视真人秀《妈妈咪呀》的第五期节目中,曾参加过其他选秀节目的“中国辣妈”组合以及在中失去双腿的廖智出现,她们在台上重复着相同的“台词”,再次引起了观众对“回锅肉”们的热议.

这些年选秀节目的火爆和人们渴望一夜成名的梦想,每家电视台基本都有一档甚至以上选秀节目,一些选手甚至成为选秀专业户,被调侃为“回锅肉”.当他们出现,伤害着观众的情绪,也不多不少伤害了节目本身.

而在电视荧屏上另一个占主流位置的电视剧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且不说一天“死”了八次的史中鹏映射出的电视剧题材单一和同类化,历史剧和文学改编剧中对历史、原著的扭曲式改偏更一直在挑战人们的底线,他们有个共同的逻辑,越多人骂,越多人关注.

曾经执导过《走向共和》《锦衣卫》《大清盐商》等电视剧的导演张黎说：“拍历史戏,我们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拍历史戏不在乎他做过什么,在乎他可能做什么.”

对于历史题材、文学作品的电视剧化,细节为人们诟病最多,这也是电视剧创作中最难以处理的部分,所以难免对细节进行想象性“创作”,或干脆抛弃细节极力追求华丽视觉效果,用大制作来吸引人们的目光.而当令狐冲与东方不败谈起了恋爱,无数孤胆英雄、武林侠客、皇帝王爷统统变成了情场老手,这一切,都是为迎合观众口味儿做的精心设计与改编.于是,千人一面,千剧一面.

编剧张巍说：“影视同流很难避免,因为题材限制比较多,现有可写的题材,比如现当代家庭戏,多了观众会反感.宫斗被禁了,大家就宅斗,我在写完《杜拉拉升职记》之后接到五六个职场戏,都是点击率比较高的职场小说,但都推掉了,因为不想重复自己.”

创作者不想重复自己,电视台却需要重复来为收视率提供保障.在中国漠视版权、薄弱的分销环节、政策的不稳定、额外的政治宣传“任务”,在这样的环境下,大家都不想冒险,于是使得中国电视剧制作有着“弱编剧、强导演、高偶然性”的特点,投资方更愿意把宝压在导演和明星身上.

导演处于绝对核心,演员拿着高额的片酬,而编剧显然处于劣势.投资方、导演甚至演员都可以对剧本指指点点.再加上各方对版权缺乏重视,于是导致缺乏职业操守者频频越线,各种抄袭或“疑似抄袭”现象层出不穷.

一众改编者、跟风者、抄袭者们用专业的手法“创作”出电视节目,使得本就混乱的市场更多了迷人眼的乱花.但尽管如此,真正的电视人依然在跋涉,至少,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的大多数人们认可的电视节目在渐次出现.也许,电视的美好时代并不会河清难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