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表现中国传播的智慧?

点赞:20644 浏览:94470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17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从科学研究的节律上讲,三十年能赋予一个学者或一个学术领域以饱满的生命和成熟的思 想.在传播学领域,我们可以数出许多三十年的辉煌:施拉姆从1943年开启传播学研究制度化历 程,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美国传播学已结下丰硕的果实;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议程设置理论 在三十年的发展中实现了理论思维的多维扩张;伯明翰的文化研究在三十年间走出英国,发展 出众多世界性的理论命题;跨文化传播研究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步,三十年后便进入理论总结 期,描出了立体多元的理论地图.

在时间向度上去回眸中国传播研究,我得到的感受可以用“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惊恐”来形 容.每当想到我们这个群体年复一年挖沟修渠、嫁接移植,居然使西方传播理论在中国生根、开 花、结果,荡涤“非礼勿言”的传统,更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念,与中国社会的多元 交流、多元表达相呼应,我便有“堪随云月共赏”的惊喜.但一想到我们这个群体日复一日借用 概念、咀嚼理论、生搬硬套,到如今还是缺少针对中国传播问题的“原创性研究”,落得个“沿 门托钵效贫儿”的凄凉,我便有“我们的思想被殖民了吗”式的惊恐.

眼前的事实是:我们并不缺少传播学的知识,我们缺少的是与中国传播问题相匹配的智慧. 知识的积累使我们对人类的传播越来越清楚,而他人观点的堆积却使我们的思想越来越糊涂.一 旦思想不是从问题出发而是从观念(而且是他人的观念)出发,思想就没有了自由,我们就失去 了智慧.老子说:“为学日益,为道(亦作‘闻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老 子》第48章).他的这句话提示我们在时间向度上反省学术研究的根本方法:追求学问知识,当 然多多益善,而且要博采众家;追求道理智慧,则必然不断抛弃观点成见,最后达到自然而然的 道理.因此,在时间向度上考察中国传播研究主要涉及两个问题:中国传播研究积累了足够丰富 多元的知识吗?中国传播研究是否面对现实的问题、超越已有的知识而提供了新的道理、智慧? 前一个问题是针对过去的,后一个问题则是面对现在与未来的,或者说,如果要谈“中国传播研 究之未来”,那么,我们不得不面对后一个问题.

那么,什么是智慧呢?一般说来,智慧是一种特殊的思想操作,它创造着各种观念,但它却 不受其约束.智慧表现为“对一问题,向一目标,顺一方向,综合的运用已成知识”而超越知识 的创造性的思想.智慧与知识的关联是建立在智慧主宰知识的基础上的,知识只是智慧之表现的 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有知识不一定有智慧,而有智慧必定是超越了知识,为创造性心灵的 表现.这种智慧内在于我们的生命,人之所以常常失去智慧的表现,不能综合性地、创造性的运 用所知,不能产生智的直觉,乃在于人的心灵被障蔽、阻碍.

回想1978年,“局部西化”曾是中国思想“解冻”的一个重要表征.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在一篇题为“烫个‘鸡窝’最时髦” (1978年6月8日)的报道中写道:“虽然单调的灰 色和蓝色衣服仍然是标准的服装,但是妇女开始涌向百货商店,从有限的供应品种中选购衣料. 在城市,新时兴的是卷发和电烫发型(这些长期以来都被斥为资产阶级和西方的影响).北京排 队最长的地方是理发店”.这番景象实在令人回味,虽然民智依然为思想的枷锁所困,但老百 姓却从“头”开始,以“局部西化”的改良方式改变着生活的整齐划一和单调乏味,此时,他们 使自己外置于思想的控制,从麻木、冷漠的集体生活悄悄溜向温情、互动的个人生活,呈现出民 智的可贵.而老百姓一旦回归个人生活,恢复生活的选择和判断,交流的渴望就不可遏制.这 样,对于缺少现代交流理念、需要走出文化封闭圈的中国来说,西方传播学的导入是很自然的事 情.有趣的是,学者和老百姓一样,走的都是“局部西化”的路子.这一年的7月,复旦大学新 闻系出版的《外国新闻事业资料》的创刊号上发表了中国第一篇传播学译文《公共传播》(mass munication,当时将这个词翻译成“公共传播”,而不是后来的“大众传播”),郑北渭主 编为了防止被指责为“宣扬资产阶级观”,加了一个按语,说明“公众传播工具”是“垄断资产 阶级控制舆论,制造舆论,毒害人民,奴役人民的宣传工具”.尽管如此,这篇文章还是导入了 对传播研究的一种看法,即“除要对机械工具有广泛的理解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理解人们在日 常生活中怎样利用这些工具相互传递消息,相互影响、鼓舞、说服、恐骇并进行娱乐消遣的”. 同年10月,日本新闻学会会长内川芳美分别在上海和北京介绍传播学,给他做翻译的人由于对专 业词句的陌生,甚至无法准确翻译 “mass munication”,但即使是这样,西方传播学的概 念还是对习惯了“报纸是阶级斗争的工具”的中国学者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使他们由此转向从大 众传播的角度思考传媒的性质.应该说,这种“局部西化”创造了一种机会,有可能使人们脱离 长期戕害中国传媒的正统观念,把自己置于与西方传播学者相互交往的过程,从而激发理论思维 的活力.在当时的情况下,中国学者只有弄清楚他人的思想内容,才可能达于自己独立的思想和 批评立场,只有通过与他人思想的交往,才可打破思想的僵局,获得独创性和真正的自由.但 是,后来的结果并非如此,而是旧的思想枷锁没有完全解除,新的思想统制却已产生,人们逐渐 遁入西方传播学的塔里,生活在传播学“诸神”的阴影里,自觉地服从于西方传播学所划定 的思想方向、执着或陷溺于所习知识,不能面对中国传播问题进行自主的创造,从而让知识习气 障蔽、阻碍了传播研究的智慧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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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在知识发生学上讲,传播学在中国投错了胎,它没有被引进到社会学领域或信息科学 领域,没有走向建构开放的互动的社会道路,而是投进了早已失去想象力的中国新闻学的怀抱. 当时的中国新闻学不仅理性能力不足,视野狭窄,诠释力很弱,而且还感染着“抽象于僵化”的 痼疾,一方面对狭小经验范围内的事情做貌似科学的定义,一方面把学术话语简化为意识形态话 语.在不能打破“旧瓶”的情况下试图装“新酒”,必定会使传播学笼染上旧有的痼疾.在1982 年召开的第一次有关西方传播学的座谈会上,一些学者在讨论我们应对传播学采取什么态度时, 受限于意识形态的影响,用套话的形式提出了一种伪自主性的思路,即“系统了解、分析研究、 批判吸收和自主创造”.后来的情形表明,当研究还没有深入展开,思想就被意识形态所限定, 谈何系统了解?当我们把西方社会文化的现实背景、问题与传播学理论割裂开来,谈何分析研 究?当我们在各种主义之间左右摇摆,迷失价值判断,失去对中国现实文化需求的分析,谈何批 判吸收?当我们还没有客观观察中国现实的传播现象与问题,并在全球化背景下加以辨析,谈何 自主创造?在欧洲语言中,理论一词(theoria theory thorie)意指全神贯注地观看,表现着 感性的呈现与理性的观照,西方传播学参差不齐,但总体上还是体现着这种理论精神.可是,我 们却偏离这种理论精神,用意识形态和西方传播学知识简化了我们的思维,弄瞎了我们的眼睛.

从一定意义上讲,中国传播研究的智慧恰好在于能跳出西方传播学知识所划定的思想方向, 善于从迥然不同的方向综合性、创造性地运用知识.尽管从学习的过程来看,我们并不能苛责于 知识习气,但不可忽视的事实是,有了知识习气的人,其知识愈多,知识对他的抑制力愈大,愈难有智慧的表现.

与此同时,在进行传播学理论思维时,中国传播学者常常为所谓名言习气所困扰,即自觉 地顺从名言(即“有所指而言”)所指示的思想方向、执着于抽象的意义或从抽象到抽象的思维 的一种倾向.因此,当我们顺着传播学的名言研究中国问题的时候,常常让存在迁就概念,使研 究变成只不过在重复已经知道的东西,产生一些“废问题”或“检测问题”.其实,人为此名言习 气所笼罩时,其思想就被桎梏于名言世界,远离名言最初所表之意和所表之实,在思想方向上为 名言所指涉的抽象的、普遍的意义所牵引,而难有超名言的智慧的表现.在理论思维中,“名词 思维”关注的是“什么是什么”,诸如传播是什么、效果是什么、意义是什么等等,它是非常基 本的理论思维形式,当然重要,但它表达的是所思想的某种东西和事实,却并不意味着思想的问 题.问题归根到底是一个“做什么”和“怎么做”的问题,因此,有建设意义的传播理论需要 落实到“动词思维”(参见赵汀阳:《一个或所有问题》,江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63-73 页).在某种意义上说,“什么是传播”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如何做成传播”才是问题所 在,亦是通向中国传播研究的自主创造的必由之路.

无论是感性的呈现还是理性的观照,理论都是要探求真相,但现实中的学者并不能都像俄狄 浦斯那样不惜任何个人代价去追求真实的力量,一旦发现后去接受和承受它的力量,而是常常产 生对真实的恐惧,并用狡黠的辩证法掩盖这种恐惧,让冲突性的问题化解于“既要又要” 之类的句式之中,以断裂理论逻辑的代价去迎合虚检测的意识形态或某种时尚的、权威的话语,获 取实际的学术利益.我们通常把学者的此种表现称为习气,即学者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只注目 于其所对的事物,对一切凡与相连的知识加以执着,让心灵陷溺其中.很明显,在这种 情况下,中国传播研究很难有智慧的表现.

为了摆脱中国传播研究的困境,人们曾热衷于讨论传播学的全球化与本土化的矛盾,其实, 这并非困境的症结所在.从本质上讲,我们遭遇此种困境,是因为我们没有真正意识到传播研究 的根本意义不是对人类传播现象的反映和概括,而是对人类传播实践的设计和开拓.如果我们只 把自己当作人类传播现象的“认识者”,我们就会停留于理解、分辨、总结,而如果我们在此基 础上还把自己当作“创造者”, 我们就会进一步带着“做什么”和“怎么做”的问题,去设计 和开拓我们所需要的传播实践.唯有如此,中国传播研究才能摆脱知识习气、名言习气、习 气,表现应有的智慧,才能拥有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