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福康安生年的几种文献记载考辨

福康安,字瑶林,姓富察氏,清满洲镶黄旗人.在清朝前期的历史上,他不仅是一位著名的战将,也颇具政治才干,为清朝边疆的稳定和巩固贡献甚巨.然其生年,则为《清史列传》、《清史稿》等史传类著作所不载,考诸清代其他官私载籍,虽无明载,但间接记载不少,如余金《熙朝新语》、《批本随园诗话》、《清朝野史大观》卷6《福郡王之薨》、《清高宗实录》、《乾隆朝上谕档》等.不过,这些记载说法不一,有的还较为含混.戴逸先生认为,“余金《熙朝新语》所说,较为可信”.福康安“当生于乾隆十九年（1754）”.但这也非定论.为得出较为坚实的结论,有必要对现有资料作进一步梳理；通过这种梳理,也能更深入地认识有关资料的史料价值.

《清高宗实录》卷959乾隆三十九年（1774）五月丁丑条载乾隆给军机大臣的谕旨中说：“海兰察、额森特、福康安等即于大雨中歼戮数贼,拆毁其碉,足以壮我军之气而破贼人之胆,于军务甚为有益.”并特别提到：“福康安正当幼年,藉此练习成人,于彼亦属甚好.”《清高宗实录》卷1126乾隆四十六年三月丁丑条载乾隆给军机大臣的谕旨曰：“福康安则尚系年轻初任,朕方以李侍尧所能办之事,福康安尚有不能,断无福康安能办而李侍尧转不能者.”《清高宗实录》卷1283乾隆五十二年六月丙辰条载乾隆谕军机大臣云：“因思福康安年力富强,于军旅素为谙练,又能驾驭海兰察等.若以之前往督办,足资倚任.”《清高宗实录》卷1494嘉庆元年（1796）正月壬申条载：“敕谕大学士：贝子福康安,秉性公忠,才猷敏练,扬历中外,懋著殊勋.年当弱冠,即出师金川,著有劳绩,曾赏给巴图鲁名号,特封男爵.嗣又平定石峰堡、台湾、廓尔喀等处,宣劳边徼,屡奏肤功,复节次晋封至一等忠锐嘉勇公,简直纶扉,赞襄机务,无不悉心整顿,经理得宜.此次督剿苗匪,涉历艰难险阻,不辞劳瘁,亲带官兵,所向克捷.上年特降恩旨,赏戴三眼花翎,晋封贝子爵衔,仍带荣赏四字佳号.近复以大兵进逼贼巢,将苗匪紧要山梁全行攻克,大功指日告成.因念其父傅恒宣力有年,未得身膺贝子封爵,特加恩照宗室袭封王爵之例,追赠贝子.凡此殊荣异数,皆以嘉奖荩臣.福康安年力富强,正资毗倚,乃当大功垂成之际,积劳成疾,遽尔溘逝,实深震悼.”其中透露出有关福康安生年的两条信息：一是福康安病逝苗疆时仍“年力富强”,二是“年当弱冠,即出师金川”.

前三条材料,记载皆甚笼统,我们从中只能知道福康安成长的大致过程,即乾隆三十九年“正当幼年”、四十六年“尚系年轻初任”,至乾隆五十二年方臻至成熟,进入“年力富强”的阶段.这些只能说明福康安年纪不大,对于解决其生年问题无直接的助益.第四条材料说,福康安“年当弱冠,即出师金川”,较前稍为具体一些.按福康安赴金川领兵时间为乾隆三十八年.“弱冠”,指古代男子二十岁左右举行冠礼.也就是说,乾隆皇帝认为,乾隆三十八年福康安20岁左右.以乾隆皇帝对福康安的关心程度看,乾隆皇帝是不会把自己十分赏识和倚重的福康安的年龄搞错的.但究竟是20岁以上,还是不到20岁呢?无法确定.《清朝野史大观》卷6《福郡王之薨》称：福康安“本命属戌”.乾隆朝带“戌”年份有两个,一是甲戌年,乾隆十九年,二是壬戌年,乾隆七年.但究竟是哪一年,无法断定.可见,无论是《清高宗实录》,还是《清朝野史大观》的记载,都无法确定福康安的准确生年.

《熙朝新语》、《批本随园诗话》的记载似甚具体,但其可信程度如何呢?《熙朝新语》为钱泳和其好友徐厚卿所辑,徐厚卿早逝,无著述传世,钱泳遂各取其姓徐、钱二字之半边,托名余金,以纪念其友.嘉庆乙亥（二十年,1815）“吴郡守饼老人翁子敬履庄氏”得其书于武昌市肆,“令生徒钞录成帙,略加编次,厘为十六卷”,于嘉庆戊寅付梓,“书名、撰人俱从旧,示不敢掠美”.“其书多采前人著述,中无一臆撰讹传之语,且又旁搜轶事,发潜阐幽,凡登归耳目所经,巷议街谈所及,自国初至今二百年来,有关政事文章人心风俗者,靡不俱载.”可见,此书主要抄录前人著述,但也有不少记载来自作者见闻.应该说,具有一定的价值.但所载福康安金川统兵事,多有错误.如是书卷9载福康安“年十九,以头等侍卫统兵,随定西将军温福征大金川”.《清史列传》卷26《福康安》载：“三十七年,调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大兵征金川,以温福为定边将军,阿桂、丰升额为副将军,命携印往军中授领队大臣.三十八年正月,副将军阿桂兵攻当噶尔拉山,适福康安携印至,令同领兵.六月,贼潜通小金川,陷底木达,木果木大营失事,命阿桂为定西将军,分道再举.”说明福康安被派往金川时,其头衔非头等侍卫,而是户部右侍郎、镶黄旗满洲副都统；征金川时,温福于乾隆三十七年被授为定边将军,而非定西将军.授为定西将军者,乃阿桂也.时间在乾隆三十八年,即木果木军营失事、温福死后.其言福康安金川统兵时“年十九”,也不知源自何处?或抄自前人著述,或源于见闻,无法证实.

舒坤,嘉道间人,觉罗伍纳拉之子.伍纳拉曾为闽浙总督,因贪暴伏法,舒坤受株连遣戍伊犁.所作《批本随园诗话》的史料价值,冒广生在该书序中评论说：“今批语中,于和坤乃多丑诋,不可解.其人笔下亦不甚通顺,且满纸别字,以其所书多遗闻轶事,为删润之.”可见,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批本随园诗话》并非原本,而是经冒广生删削、润色而成.通读全书,批语中颇多愤激之词,缺乏客观、冷静的态度,不仅对和珅多有“丑诋”,对福康安亦多有不屑,并极尽贬斥之能事.如补遗卷6云：“然和珅虽是小人,却有本领.福康安则膏梁纨绔,一无所用之童騃,所作诗文皆孙士毅如何写,福康安并不多识字也.福康安为法和尚后身.”字里行间,似对福康安等充满了厌恶和刻骨的仇恨.其记福康安生年见于补遗卷9：“福康安则身材细长,白面微麻,心术较和珅为稍纯,而才具远逊,十八岁即为川督；天下总督除直隶、两江外,皆作遍.福康安为人,穷奢极欲,挥金如土,以和灰堆检测山,以白蜡和灰涂院墙,以白绫缎裱糊墙壁.其出兵也,私带侍女,皆为男妆；每日所食,用银至二百,每站所赏轿夫银至二千!生民涂炭.七省教匪之乱,皆福康安酿成.”福康安性喜奢侈,应是事实,其他文献也有类似的记载,但言“七省教匪之乱,皆福康安酿成”,则严重背离史实.至于其福康安18岁为四川总督之说,已为戴逸先生所否定：“按福康安任川督在乾隆四十六年.如此推算,福康安当生于乾隆二十八年,其初次从军金川,年仅10岁,这样幼小的孩子在前线领兵打仗,是不可能的,舒坤之说不可信.”总之,此二说皆不足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