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雄峰2016年第2期

天下之脊太行山.雄阔豪迈,绵延险峻.其腹地有一道长岭如巨梁般横卧于群峰之上,状若十字,故名十字岭.此地就是左权将军的最后一个战场.

时值左权将军殉国70周年之际,我们登上十字岭,寻找将军留下的最后身影.

1.

矗立着左权将军纪念亭的山顶上开阔平坦,四周却是一落千丈的悬崖峭壁和深谷幽潭.

峰寂岭静,浓雾缭绕的千山万壑仿佛都在肃立默哀.

将军,您在哪里?在哪里啊?

纪念亭西侧石碑上的一行大字猛地闯入我们视线——“左权将军殉难处”.将军就是在这儿中弹倒下的,我们情不自禁俯下身,用颤抖的双手去轻轻抚摸将军血染的泥土.

穿过历史的云层,70年前的情景再现了：

1942年5月,日军对太行抗日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大扫荡.八路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副参谋长左权当机立断,命主力部队迅速开拔,跳出敌人的重兵包围圈到外线作战.

5月24日晚,八路部机关乘黑夜行动,一夜之间绕过日军三道封锁线,到达十字岭.

5月25日天刚亮,数架敌机突然俯冲下来向十字岭轮番轰炸、扫射,与此同时一万余日军从两翼包抄过来.炮弹的呼啸打破了山中的宁静,腾起的硝烟把白昼涂染成了黑夜.

危急时刻,将军掩护彭德怀冲出包围圈.时近傍晚,当将军率最后一批人员冲至十字岭西北最后一道山梁时,敌人的炮火更加凶猛密集.将军身披缴获的日军黄呢大衣,站在陡峭的山坡上高声指挥部队：“同志们,冲出山口就是胜利!冲啊等”

只见大部分人员冲了过去,突围成功在即.不料,一发炮弹飞来,在将军身旁轰的一声爆炸了,一块弹片击中将军的头部.将军身子一晃,仰面倒下了,倒在了距离安全线只有数十步之遥的十字岭上,成为抗战期间我党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将领,年仅37岁.

西天红色的残阳顿时淌落出滴血的泪光等

在离纪念亭50米远的西北边,有一条雨水冲出的小沟,即是将军临时埋葬处.掩埋时,警卫员发现将军的右手还握着他最喜爱的左.

人迹罕至沉寂了数万年的十字岭,因将军的英名而留在了世界反法西斯的军事史上.

2.

抬头望,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我们不由得想起5月22日晚,将军写给夫人刘志兰的信.

“志兰!亲爱的：别时容易见时难,分离二十一个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等”

没想到,3天后,将军壮烈殉国.

其实,将军也是一个情感丰富,有血有肉有爱的人.

1939年4月,将军与刘志兰成婚.次年8月百团大战前夕,刘志兰带着3个月的小女儿左太北赴延安.将军站在山坡上一直目送她们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弯弯山道两旁的密林深处,从此将军再未能与妻女相见.怎不叫他“念、念、念、念等”

噩耗传来,刘志兰痛不欲生：虽几次传来你遇难的消息,但我不愿去相信.自然也怀着不安和悲痛的心情而焦虑着,切望着你仍然驰骋于太行山际.我曾写道：愿以20年的生命换得你的生存.或许是重伤的归来,不管带着怎样残缺的肢体,我将尽全力看护你,以你的残缺为光荣.这虔诚的期望终于成为绝望!

“我不是在梦中吗?”我常这样提醒自己,而天空是澄清的,太阳辉耀着,这是绝对不可能挽回的事实.

我不忍设想原来精神旺盛身体健康的你,怎样遍体弹伤地辗转于血泊中,也不敢想象你断绝最后的呼吸和思想时,想到未完的事业和亲爱的人时,怎样痛切地感到对生之留恋.

我痛悔不在你的身旁,分担你的痛苦,这是永远的恨事了等

今天捧读这篇《为了永恒的回忆——献给权》,依旧叫人落泪无声.

“母亲：你好吗,家里的人都好吗?我时刻挂念着!”

远在湖南醴陵平桥乡,黄茅岭下有一个左家屋场.1905年3月15日,将军就出生在这里,是母亲最小的儿子.将军1岁时父亲去世,母亲独自把他拉扯大.将军19岁离开家,后来两个哥哥又相继去世.苦命的母亲啊,怎不叫他“时刻挂念着!”

可是,将军一次没有回去过,直到牺牲.

当身边无子的母亲得知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永远不能回来了,请人如何写悼念儿子：吾儿抗日成仁,死得其所,不愧有志男儿.现已得着解放成功,牺牲一身,有何足惜,吾儿有知,地下瞑目矣!

山下的清漳河千年流万年淌,也流淌不尽太行人民对母子俩的感念和敬仰.

3.

在纪念亭的正,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纪念碑顶天立地.和将军“相与也深,相知更切”的彭德怀撰写的“左权同志碑志”铭刻其上,仰读之,我们越发对将军的牺牲而深深痛惜.

将军是我军当时极少数受过正规训练的职业军人.世界四大军事学院他读过两所,他把一个军人的书读到最好,把一个军人的仗打到最好,把一个军人的职责守到最好.是个“两杆子”都硬的将才.

如果将他的足迹标注在中国地图上,就是一个颠倒了书写顺序的“G”——从湖南醴陵南下至广州,再沿长征路线北上,终点落在山西十字岭.

在漫漫长征路上,将军所在的红1军团是红军的主力.如果说长征是地球上一条永不褪色的红飘带,那么将军便是在牵着红飘带的一个角往前走,从瑞金延伸到陕北.

“七七事变”后,将军开赴华北抗日前线.在戎马倥偬中将军完成了30多万字的军事译著.他不仅参与指挥了著名的平型关战役、百团大战,还一手创建了黄崖洞兵工厂,赢得了八路军“兵工之父”的美誉.他指挥的黄崖洞保卫战,更创下了抗战史上敌我伤亡对比前所未有的纪录,被称作“反扫荡模范战斗”.

将军阵亡,三军痛哭.在距离十字岭约15公里处的一个小山村里焦急等待将军前来会合的彭德怀最先得到不幸的消息,禁不住仰天呼号：“断我臂膀,苍天不公!”

悲恸压抑着枣园的晨光.接过电报时夹烟的手不自主地抖起来：“真是北天折柱啊!”

朱德痛不能抑,当即提笔写下四句悼诗：“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卫吾华.太行浩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

聂荣臻在晋察冀边区举行的追悼大会上,失声宣读了《祭左权同志》的祭文：“我素以铁石心肠自诩,然而今天,竟好似无数针尖深深刺入我的心头等”

将军,我们站在十字岭上声声呼唤您.当地的老乡指点说,您没有离去.您年轻的生命融进了巍巍太行山,那座“微黑的脸上有两只锐利的眼睛、沉默地闭着嘴巴、腰永远挺得直直的、十分有军人风度的”雄峰,就是您不朽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