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风景2016年第11期

点赞:15043 浏览:68274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坐落在八关山上的那座大学也许是老青岛眼里唯一的一所大学,起码是很多老青岛在想到或说起大学的时候首先对应的场景.

今天,被大学路、鱼山路、福山路和红岛路共同围住的这所大学被叫做中国海洋大学,但是仍有不少青岛人习惯地称其为海洋学院――这当然是山东海洋学院的简称.其实在两校之间,青岛海洋大学还占有一个段落,海洋学院之前是山东大学,再往前,那些影像已随城市的记忆开始泛黄等

这所大学里的很多建筑都诞生于青岛这座城市的童年,当然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大学.

其实无论是一座城市,还是一个生命个体,童年都只有一次.如同我们在远离童年之后只能借助回忆一样,而城市的过去倘若流失,也将没有痕迹.历史不能复制,于是那些遗迹也就显得弥足珍贵.

大学本是一个书声、书籍与书屋聚合的地方,但是20世纪70年代的海洋学院却是我童年时代的百草园.

那座百草园的正门在鱼山路上,大学及其熟悉大学的人通常叫它一校门,那是一个足有十几米宽阔的大门,两边是硕大而浑圆的石柱,两层楼那么高,基座很大很粗,上面覆盖着一个矮矮的锥体.青岛有很多十分排场的西洋建筑,但是要说大门,这个大门算得上首屈一指.

于我而言,想要越过那道大门的冲动来自很多方面,但是最初也许是一场露天电影或者那种叫做“棺材头”的蟋蟀.虽然那道大门通常都是敞开着的,不过再下去多少年我还会记得,上个世纪70年代海洋学院一校门曾有一个很好的门卫.他能够从进门的各色人等中瞬间区分出谁是学院的教职员工,谁是想要抄近道通过红岛路校门到登州路方向的外来户,甚至他还能看出来谁是到学院食堂写馒头的教工子弟,谁是没事儿到校园里滑溜眼珠子的小屁孩儿,所以只要是他当班,基本上是一夫当关,闲人免进.

“跟个真情况似的”,这句典型的青岛俚语属于上世纪70年代,很多时候含有贬义,用以揶揄本不正宗的行为.我邻居的兄弟俩把它挂在嘴边的时候,常常透着那股煞有介事的味道.我记得他们俩每每越过那扇宽阔大门的时候都可以做到目不斜视、气宇轩昂,而我和表弟通常却很难做得恰如其分.

上世纪70年代的这所大学还有一件事情始终吸引着我,那就是里面还驻有一队解放军,我甚至看见过他们趴在大操场的地上进行实弹射击!

很久以后,当我有幸从历史的纬度进入这座大学的时候,我才蓦然知道,这所大学最早其实还真是一座兵营――一座几乎与这座城市同龄的兵营!而且在过去的110多年时间里,这里也几乎只充当过两种角色――兵营或者校园.凛冽的刺或者琅琅的书声,就这样交替轮回着,直到1948年之后它的校园属性才没有发生太多的变化.

1891年登州总兵章高元接到上谕移防胶澳,这个时间后来被确定为青岛市建置的纪元.章总兵把衙门建在了前海天后宫的左近,然后又让他的两营豫军两营湘军驻扎在总兵衙门的周围,如今海大鱼山路校门附近正是广武中营的营盘,红岛路校门的附近则是嵩武中营的旧址.

德占青岛之后,德军在清兵嵩武中营的原址上修建了一座兵营,这座由四座营房和一个礼堂构成的俾斯麦兵营是按照驻扎一个师的兵力来设计的.

今天,这座被用作中国海洋大学水产及生命科学院教学楼的建筑虽然历尽风雨,但是依然十分坚固.屋顶正面的山花,以及外墙上略嫌繁琐的柱头和窗花,无不显示出它所具有的早期巴洛克的建筑风范.如今,内走廊里堆放着不少装满教具和资料的橱柜,昔日的龛则被改做了宣传海洋知识和陈列海生动植物标本的橱窗――兵营和校园就这样契合在一起.楼前,那些曾经纤细的英桐、美桐已经长成必须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参天大树等

直到今天我都不得不佩服康有为先生,恐怕也只有这个百日维新的风云人物才想得出要把一座兵营变成大学.以“戊戌变法”闻名于世的这位康南海先生当然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变法”的直接引线就是德占青岛,当然那时的青岛还不叫青岛,而称胶澳.1917年,他在参与了张勋复辟那出闹剧之后,曾经到青岛小住过一段时日,老先生对这座年轻的滨海小城一见钟情,唯恐旁人听不明白,他一边手捻胡须,一边用他那口难懂的南粤方言一字一顿地念道:青山绿树,碧海蓝天,中国第一.

1924年康老先生还真的写下了原德国总督副官官邸,并将其称之为天游园,园子的前望大海,背后则是近在咫尺的兵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透露了自己的心迹:吾拟开一所大学于此,就近收到万年兵营为之,亦相距数百步耳,执杖看云之暇,与天下英才讲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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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南海先生对当时驻扎在那里的北洋陆军五师无计可施,不过也许是受了他的启发,胶澳商埠督办高恩洪却利用这处兵营创办了私立青岛大学并自任校长,而后的国立青岛大学和山东大学的脉络也就由此延展开去.

大学路、黄县路、鱼山路、福山路,以及周边的其它很多僻静的小路上,一代大师的串串足印至今留有痕迹,于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也都抹上了文化的油彩,这里的一砖一石也随之风雅起来.斯人已去,小楼犹在.时间已经老去,但是大学周边却因为繁多的文化名人故居而成为一个簇新的旅游空间.

在这座由刺槐和法桐掩映的校园中,有一条石板路蜿蜒在八关山上,自下而上,然后再自上而下.

在这条平整而有序的石板路的一侧是兴建于不同历史时期的学生公寓,那些逼仄抑或堂皇的小楼在这里相携相伴.在宿舍的背后,离开石板路或近或远的地方,在那些树丛与草丛之间,一处处暗堡清晰可辨,可以想见,这些工事早已废弃,但是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眼却依然深不可测.

走在这条不足300米的石板路上,你也许看不到这座校园中最为美丽的风景,但是只要用心体会,你一定会将那些属于这座校园中最有价值的风物尽收眼底.路旁山上的野草绿了又黄,黄了还绿,见证着这条石板路如何被时怎样写旧的历程,而位于高处的这条石板路又与野草一同见证了这个军营――校园的变迁.

很多年里,我曾为自己没有成为这所大学里的一员而深感羞惭,可是后来我又禁不住释然了,这就好比是少年时代的一段单相思,虽然未曾得到,但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转而成为生命中最为柔软的部分.

今天,就算站在海大一校门的门外,你也可以一眼看清校园当中那座教学楼的全貌.这座主体为两层带阁楼的建筑在正面采取了中轴对称式的设计,中部入口处的上方是突出的山墙,入口的后侧是一个高起的平顶塔楼,立面上除了大量采用花岗岩镶砌,并且在个别地方还嵌入了鹅卵石之外,整座建筑没有采取繁琐的装饰,但是外墙面抓筛状的黄绿波纹和屋檐细部的许多处理上都体现出集仿主义的特点.

与红岛路校舍在很长时间里都是兵营与校园相互更迭多有不同的是,鱼山路附近的这座建筑要晚了很多,而且在它建成之后几乎一直都被用作校舍.诞生于20世纪20年代第2年的这座建筑最为规范的叫法应该是日本中学旧址,建国之后它被命名为“六二楼”,用以纪念青岛解放于1949年的6月2日.由于一直用于教学,所以今天这座建筑外墙上的空调器室外机并没有多到不可忍受的程度,窗户虽然都被重新更换过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那些镶嵌在墙上的黑褐色的塑钢门窗刚好恍若一个个幽深的眸子,注视着这个世界的变迁.那些强强弱弱的阳光或者月光均匀地照射在上面,谁能告诉我,那些光线究竟能有多少可以穿透过去进入这座建筑的体内,又有多少不得不被反射回去呢?

其实很多时候,你也许都会发现,我们的生命经常在某一时间上(5岁或者10岁)就已停滞不前了,剩下的几十年,我们虽然呼吸均匀顺畅、身体发育正常、体检指标合格,但却是在克隆着已被别人活过的生活.

多少年后,当我不得不借助梦境才能回到童年的时候,蓦然发现,那棵刺槐还在,树上的槐花还香,就连那只奔忙的小蜜蜂也还仍在那里嘤嘤嗡嗡.一个闷雷过后,树下那个被蜜蜂蛰过的孩子又泪雨滂沱地大哭起来了等

于是我宁愿相信“距离产生美”不是偶尔才有的情愫,而是一种客观存在.穿越时间的凸透镜,海洋大学,或者干脆还是说海洋学院吧,可以被轻而易举地折射成一个乐园.也许时间本身才是一个真正的乐园.


唯有大学,成为一道永远的风景,成为我心中的一份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