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梦碎:“状元郎”迷失人生路

因为痴迷于“大学梦”,一个原本小有才气的年轻人竟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2007年3月15日,笔者来到湖北省大冶市茗山乡,采访了这个令人唏嘘不已的故事.

“小状元”被迫读中专

在大冶市茗山乡黄湾村,提起陈环宝一家,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陈环宝是当地有名的“女强人”.她当了10年的村妇联主任,还多次当选为市人大代表；二是陈环宝的两个儿子很会读书,一个中专毕业,另一个大学毕业.

3月15日,笔者在黄湾村董家嘴见到了陈环宝.60岁的她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而这位女强人一谈起长子,却忍不住落下了泪水.

长子黄子桥生于1968年,6岁上学.他一进学校就表现得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他爱提问,似乎总有问不完的“为什么”,还喜欢背诵课文.有时候,他还要与姐姐共一盏煤油灯“加夜班”,做家庭作业,一个字没写完他就不睡觉.小学5年,无论是大考还是小考,子桥的成绩经常是全年级第一名.如果没考到90分,他就不吃饭.这一点搞得一位年轻老师既感动又担心.那位老师专门提醒子桥的父亲说：“子桥不吃饭可不行！那我以后咋改他的试卷那岂不是不该给90分也要给90分了要注意培养他的心理适应能力.”可惜,当时大部分老师和黄的家长对此都没引起足够的重视.他们都认为黄的举动完全是勤奋好学的表现,无须多虑.

子桥上小学五年级时,全乡小学的五年级尖子生到茗山中学竞赛.那天,他吃完早饭,一放下饭碗就往学校赶.没想到半路上被同学军军(化名)拦住了.军军嫉妒子桥的成绩比他好,准备在路上狠狠“教训”子桥一顿,让他“出不成风头”.军军比子桥大两岁,长得也比子桥高一个头.

正在危急之时,校长赶来了.原来校长见到竞赛时间已到,仍不见子桥的影子,就建议竞赛推迟15分钟,他自己一路小跑着来接子桥.校长严厉地批评了军军,他带着子桥,只用了5分钟跑到学校.子桥气喘吁吁地走进考场,考了个全乡第一名.校长和几位老师一高兴,给他戴上大红花,敲锣打鼓地送他回家.

1984年,子桥参加中考,考了573分,在全乡名列第一名.当时上中专还要指标.茗山乡只有两个,一男一女.女生早早就落实了,那个男生指标有不少人争.最后领导决定,还是按分数录取,如第一名不读,再录第二名.

子桥是第一名,领导们理所当然首先来到黄家征求意见.黄父连声答应：让子桥上中专.当时,黄子桥坚持要读高中,他梦想着将来考大学.

陈环宝起初支持儿子,后来见丈夫态度坚决,又考虑到家庭的实际困难,便“偏向”了丈夫.

父子俩争个不休,最后黄父一拍桌子,吼道：“读中专去！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梦难圆,“住庙”求方丈

1984年9月,16岁的黄子桥踏上了当地一所师范的校门.这所中专学校与黄子桥梦中的高等学府相去甚远.

读书期间,他经常缺课,但成绩还不错.作为一个师范生,他会弹古筝,会拉二胡,作文更是一挥而就,文采飞扬.然而,生活中他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跟女同学更是从不说话.只是当别人提到有关大学的话题时,他才显得有些兴趣.他还多次向别人打听：“中专生能不能考大学能不能退学读高中”

有一次,他回家向父亲提出要求退学回来读高中.黄父一口回绝了.

1996年夏,子桥毕业了.他很想留在大冶县城工作,但当时师范生“留城”的指标极少.

后来,黄子桥被分配到大冶湖山乡汪仁中学,教初二年级的数学.下班后,他喜欢到学校附近的湖中游泳.他对同事说：“上不成大学,能在这湖里看看湖光山色也不错啊.”

有一天,黄父到学校去看儿子,校长对他说：“你儿子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可有一点我要跟你通通气,他喜欢到湖里游泳,那湖已经淹死了几个人.”

校长的一番话吓坏了黄父.他四处求人,想把子桥调到铜录山中学.这所学校附近没有湖泊,离市区也近,子桥也很想去.遗憾的是,子桥连调动表格都填好了,最终却被调到了一所小学.

此事对子桥有一定的打击.他常常自语：“我那么好的成绩,咋不能上大学不读大学也罢,咋连中学都不能教”

一天下午,子桥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坐在小河边.一个小孩在距他不远处不慎落水,远处一个青年农民拼命喊他救人,他却充耳不闻.这位农民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过来,救起落水儿童,并将子桥数落了一通.子桥既不解释,也不反驳,心事重重地向学校踱去.此举让那位救人义士十分生气,吼道：“你是不是中了邪！”

1989年、1990年,心事重重的黄子桥两次到陈贵镇小雷山庙,要求出家当和尚.方丈劝他：“你这样年轻,做一个教师大有前途.”黄子桥说：“求方丈慈悲为怀,为我剃度.”方丈不答应.黄子桥便住在庙里不走,前前后后住了半年多.

弟读大学,兄长心酸

1992年夏,黄子桥的弟弟黄子清参加高考,以558分的成绩被石家庄某军校录取.

当庆祝子清高考中榜的喜宴在黄家热热闹闹地进行时,黄子桥却不见了.黄父在村后一个田埂边找到子桥,发现他正在无声地抽泣.黄父抱着儿子的肩膀,流着泪说：“孩子,别这样,你应该为弟弟高兴才是.”

黄子桥这才揩干眼泪,和父亲一起回家参加喜宴.

后来,子桥在军校入了党,毕业后分配到广州某部任教员.他性格开朗,积极肯干,后来还升为教导主任.

与弟弟的人生道路不同,黄子桥痴迷于大学梦,又找不到“寻梦”的途径,他的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1996年,经人介绍,他与小c结婚,但感情一直不和.有时候,妻子吃饭,他就看电视；妻子上床睡觉了,他又拿出一摞学生作业开始批改.

1997年,夫妻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第二年,子桥调到茗山乡九龙小学教书.他只上了一个月的课,便开始外出“闲逛”,经常是早出晚归.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医治.这是他第二次进精神病医院.上一次住院,医生还没有明确诊断子桥有病.这一次,医院的鉴定书明确称：黄子桥患轻度间歇性精神病.

黄子桥的病情反复发作了几次.他经常呼喊：“我要上大学”、“我能上大学”.2000年2月,小c与黄子桥离婚.

母亲含泪唤儿归

3月15日下午3时许,笔者走进黄子桥家高大的瓦屋里,只见―侧卧室的门紧闭,空荡荡的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最明显的是桌上男主人的黑白照片,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油然而生一种落寞、凄凉之感.

据了解,黄子桥最后一次离家“出走”是2003年农历正月十一,从此再也没有回家.

黄子桥的父亲黄开元一直为儿子的事感到内疚和自责.他经常对妻子说：“是我对不起孩子.可我也是为这个家考虑啊.如果他读高中,一是要负担3年的学费、生活费；二是他也不一定能考取大学啊.”

1997年底,黄开元患上了十二指肠溃疡,后来又患上了肝硬化.陈环宝先将其送到大冶市人民医院,后来又将其转到江西九江某中医院就诊.2001年6月,黄开元终于不幸病故.陈环宝至今认为丈夫是“怄死的”.

在黄开元病故之前,陈环宝时常精神恍惚,医生判断系焦虑过度.

陈环宝告诉笔者：十年来,为了治疗儿子、丈夫和自己的病,她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尽管如此,只要大儿子能够回家,好好养病,他们这个家还是有希望的.十年来,黄子桥所在的学校每月都按时发放他的工资,学校领导还多次到黄家来慰问.陈环宝说：她在梦中经常梦着子桥,子桥的女儿已经10岁了,也在盼望爸爸回家.

后记：何必争过独木桥

黄子桥与笔者同岁,他的心情笔者能够理解.从某种意义上讲,黄子桥的悲剧带有时代的烙印.那时似乎只有考上大学才是上进的“正路”.在这种气氛中.一个15岁的孩子又岂能不想读大学呢

其实,条条大道通罗马.据我所知,我国仅自学考试就造就了几百万没有上过大学的大学生,如今更是连70岁的老翁都能走进高考考场.

从另一角度来看,今天的大学录取率已超过50％,知识更新的速度令一些教科书都显得过时,如果没有终生学习、与时俱进的精神,一纸文凭究竟还有多大优势

就这起事件而言,如果黄子桥的个人的性格中多一些弹性：如果我们的人才体系中多一些不同的评判标准,悲剧也许是可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