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的习惯

如果问世界上哪儿的人最具有自觉的素质?我会说,一个是与我们隔海相望的日本；另一个是与我们相隔万里的德国.而且,自觉对于这两个民族来说,不仅仅是一种素质,而且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和秉性.

日本因为车辆多,公路上堵车是很常见的事情.很多去过日本的人都能够列举出自己在日本的堵车经历.去年我去日本的时候,我们几个朋友乘一辆面包车,从和歌山经大阪到京都去.到了半程的时候,堵车了,看着前边望不到头的长龙,我们心急如焚.但是这个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道路只是我们这一半堵了,另一半没有堵,而且车辆很少,一眼望去,那半边道路空空荡荡,一望无际.我们这个车上6个人,司机和翻译是日本人,其余都是我们中国人.这个时候,我们中有人对翻译说,把车开到那边道上去,让司机从那边道路上走.听了我们的话,我看到司机和翻译都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惊诧.翻译说,那是逆行,是不允许的.我们就这样被堵着,长龙像蜗牛一样缓慢地爬行,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在这慢慢爬行的两个小时中间,我发现,另一侧的道路始终是空空荡荡的,但是却没有一辆车从这个长龙中拐到另一侧的道路上去,所有的司机都平心静气地跟着长龙缓慢地爬行.

到了京都以后,我把我们堵车的经历告诉日本朋友,朋友说,堵车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堵车而抢道逆行则是绝无仅有的,遵守规则,在日本是自觉的习惯了.

回到国内以后,也经常经历堵车,但是每一次堵车,都有很多的感慨,因为,当我们堵车的时候,我们大多会发现司机几乎都是千方百计往前挤的,不论自己是否到了逆行线上,还是压着黄线走,至于交通规则似乎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季羡林先生曾经这样很感慨地总结德国人：无政府条件下却没有无政府现象.季老说这句话的理由是他曾经亲眼目睹德意志民族有着怎样的高度自觉性.二战时期的最后一个冬季,当时在德国留学的季老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情:由于盟军的合围,德国国内燃料奇缺,没有用于取暖的煤.为了让居民取暖,政府决定允许居民上山砍树.但是为了保护树木,政府告诉居民只能砍伐那些枯朽的老树和劣质树,并派人在这些树木上画了红色标记.事实上,当时的德国各级政府都已经是形同虚设,有很多城市的管理者就剩了市长和几个助手,对于树木的砍伐等于没有了任何的监督.但是,季老回忆说,在他居住的城市里,在他熟悉的街道上,他没有发现有一个人砍伐没有红色标记的树木!大家井然有序,从外到内,只砍伐那些没有什么价值的树木,既作烧火取暖之用,又等于给树林进行了一次卫生清洁.

季羡林先生在很多场合下讲这个故事,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显然这个经历让他终生铭记.

无论是日本人还是德国人,很显然,自觉已经是他们生命中深入骨髓的秉性,已经锤炼成他们的民族习惯.两个民族都是二战的战败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他们重新站立起来,又成为当今世界的强国,他们的成功应该和自觉形成的良好社会秩序不无关系.

(选自《鲁先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