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能一改高考作文的文风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今中国找不到第二件事可以取代高考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即便是四川地震灾区那些幸免于难的孩子,面对亲人伤亡、家园摧毁的巨大不幸,在央视举办的赈灾义演晚会上,他们对着主持人的麦克风、对着全国亿万观众含泪喊出的还是“我一定要参加高考!”“高考”在我们这个有着千年考试文化积淀的国度里,实在是一个分量极重的词汇.高考那几天举国凝重的氛围、老师家长孩子虔诚压抑的心情,几乎带着一种宗教的色彩.为了高考,许多人差不多到了“沐浴更衣,斋戒三日”的地步.

十多年的夜以继日、流血流汗要在这短短的三两天、在薄薄的几份试卷中得到至为完美的释放,这考试前的细心指教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学校老师的分科指导、学兄学姐们的现身说法、家长亲朋的临考关怀等其目的只有一个：考试时能万无一失.如果将每位考生考前所领教的这类临战指导编成一本《考试大全》,我想那绝对是精彩纷呈、有声有色的.

在这本《考试大全》中,作文指导（战略上的而非战术上的）会成为其中的“压轴”内容.道理很简单：作文的分值最高,作文一着决定满盘输赢.缘乎此,高考作文也就成了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各所学校、各位老师、各个考生,平日都会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挖掘着作文这一考分的“富矿”.具体方法多样,也极具专业性,我不想在此赘言；但笔者认为,临战前夕几乎每个老师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强调又强调的“写作要诀”却很有在此探讨一番的必要.

这类“写作要诀”尽管版本不一,但核心要义却是大同小异.归纳一下,无非以下几点：第一,多栽花少栽刺,内容以歌颂为主,切忌揭露讽刺；第二,尽量不涉及政治,少接触敏感话题,观点语言须温柔敦厚绝对不可偏激；第三,开头中间结尾多处点题,语言宜直露切忌含蓄,更不要使用曲笔；第四,宁可没有内容也不能没有文采,古今中外名人名言、诗词曲赋尽可借来点染；第五,格式上多玩花样,前面加个题记结尾来个后记,中间再来点吸引眼球的小标题巧作点缀等这些告诫有内容上的,有形式上的；有积极的,有消极的.谈不上有多么独到,却绝对是经验教训的结晶.

君不见每年考后披露的零分作文,有不少都是揭露阴暗抨击时弊与主旋律相背离的“跑调”的文字,这样的文章即便是一些名家大腕写出来也未必就能找到发表的地方,你个小毛孩拿来当高考的敲门砖,显然是在有意挑战我们考官们的宽容度了.现在我们的语文阅卷已完全采用理科模式――“采点”给分,读了一半仍不见你切入主题的文字,这分数大概就已经缩水了一半；古人倡导“文贵含蓄蕴藉”,可阅卷老师一天要批阅几百篇作文,十多万文字,哪有耐心去细嚼慢品你的微言大义?所以“含蓄蕴藉”只能与考试作文无缘.记得两年前南京师大附中一位写作高手的高考作文因为语言较为含蓄,60分分值的作文,考官只给了25分,一下子就断送了这位女孩美好的升学前程.这样的教训能不记取?如今语言含蓄会被视为表意不清,可语言质朴又会被看作没有文采,所以那种矫情矫饰的语言充斥卷面,掉书袋之风盛行.翻开高考优秀作文汇编,玩点小哲理小智慧小资情调的牵强附会的“《读者》体”随笔、看见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均可大发不着边际、思古之幽情的“秋雨式”文化散文大行其道,而抒发真性情、表达真感情、剖析社会现实、关注国计民生的厚重大气深沉的文字如凤毛麟角.再去看看考场上那些“原生态”作品,或是歌功颂德的“礼赞”式文字,或是高谈阔议的“社论式”宏论,或是无病的小感触,或是东拼西凑的“百衲衣”等古人云：文为心声.可我们去读读那些考场作文,这“心”又在哪里?

最近读到一篇评论,批评今年高考作文中的某些题目（如全国Ⅰ卷中关于“抗震救灾”的话题和四川卷的《坚强》）出得过“实”,有碍于人才选拔,还是山东卷《春来草自青》之类的文题更能体现考生的表达能力和思辨能力.我真想问一声,如此国难（这场大地震堪称“国难”了吧?）当头之际,你还有心思去“清谈玄妙哲理”?培养一种关注苍生、悲天悯人的情怀就真的不如训练“表达能力”和“思辨能力”重要?再说这二者之间又有多大的矛盾?

今天的报刊杂志广播电视等传统媒体上,那些不咸不淡不痛不痒的文章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到底是高考作文引领了这样的文风,还是这样一个大的语境孕育出了今天考试作文的语言模式?抑或是彼此间相互影响?反倒是令我们某些正统派人士疾首蹙额的网络上,时不时可以读到一些真刀、一针见血的真性情文字.可惜网络文体、网络语言能否进入考试作文,我们的权威人士至今仍在争论不息.现在,连我们的总书记同志都可以上网络登论坛与网民们亲密接触了,而总书记爱上的“强国论坛”上,那些尖锐泼辣的帖子也是比比皆是,未见“坛主”有意去删除屏蔽；而我们的老师、考官们又何以要将高考作文的文风引到这般田地?什么时候这“锐评”、“酷议”也可进入高考作文,我们大概也就可以一扫这委靡的文风,展现出一种的活力了.相信这一天已为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