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妖娆2016年第11期

电影《情癫大圣》的结尾,有那么一句改自泰戈尔《世界上最远的距离》的经典台词：“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伴随着这一句经典台词的出现,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一阵热辣.男女之间的爱情,“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这算不上哀伤,也说不上凄婉,毕竟是单恋,可以潇洒自嘲.真正凄婉而哀伤的,应该是纵然“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就如同一朵有毒的花,美得让人炫目,虽然双双相爱“中毒”已深,有时候,也看似升起了花式的灿烂希望,但它随后却又遭到了理智的否定,终究还是只能选择在暗地妖娆着.结局―唯有不求结果.

钢琴家勃拉姆斯第一次踏进舒曼的家门是1853年秋天,那一年他21岁,克拉拉35岁,她与舒曼已经结婚13年.在舒曼家里,勃拉姆斯用钢琴演奏了自己创作的《C大调奏鸣曲》.克拉拉在日记中赞美：“他弹奏的音乐是如此完美,好像是上帝差遣他进入那完美的世界一般.”从那一天起,勃拉姆斯就被这位比自己大14岁的钢琴家的优雅气质所吸引,继而便深深爱上了她.他曾在信中写道：“⋯,⋯,我爱你至死不渝,言语哽咽,令我无法再进一步向你表白.”1856年,患有忧郁症的舒曼离世.暗地妖娆的爱情似乎升起了花式的灿烂希望,但是,勃拉姆斯和克拉拉却没有让自己的爱欲浪涛漫过理智的大坝,他们选择从情感中撤退.勃拉姆斯唯有把思念和绝望融进钢琴中,他曾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1875年,勃拉姆斯完成了《C小调钢琴四重奏》.这首曲子勃拉姆斯一改再改,竟用了整整20年的心血才得以完成.勃拉姆斯曾毫不隐讳地说,这首曲子是自己爱的美好纪念和爱的痛苦结晶.《C小调钢琴四重奏》出版时,他对出版商说：“你在封面上必须画上一幅图画：一个对准的头.这样你就可以形成一个音乐的观念.为了这个目的,我将送给你一张我的照片,蓝外套、黑短裤和马靴是最合适的.”在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里,维特爱上了朋友的妻子绿蒂,而绿蒂在对他也有好感的时候,却无法回报.最后,维特穿着马靴、蓝外套,用对准脑袋了.勃拉姆斯在这部作品中倾吐了自己对克拉拉那种少年维特式的爱和痛苦―绝望的爱情,刻骨铭心的想念,如同一把在指着脑袋,令人窒息.被理智压制住了的勃拉姆斯,一直都处于这种窒息的绝望里.所以,勃拉姆斯的音乐给人的感觉是深沉的,是烟波浩渺的湖水,须慢慢品,才能听出其间的万般柔情.

1896年,77岁的克拉拉去世.在接到克拉拉去世的电报时,远在距离法兰克福200公里的63岁的勃拉姆斯,匆忙前往,却在悲痛中忙中出错,上了方向相反的火车.辗转奔波了两天两夜,才赶到克拉拉的墓地.在克拉拉的墓地,勃拉姆斯独自一人拉了一首小提琴曲.那忧伤的琴声,正是那一份深藏了43年至死不渝的真情写照.没有了克拉拉的勃拉姆斯,抑郁成愁,只多活了11个月,就撒手人寰.钢琴家勃拉姆斯与克拉拉的未了情,花般妖娆了43年,但终究,却无法得其所爱.他终身未娶,而她只带着7个儿女独自生活.“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只能选择“不能在一起”.就像咱们中国的陆游和唐琬的美丽而又悲切的爱情故事.不同的是,陆游和唐琬,真心相爱不能在一起,是因为旁人的拆散,所以只能空叹“错,错,错”,而勃拉姆斯与克拉拉,却因为各自的理智压制住了感情,只好用空间隔绝的方式把自己的爱也隔绝在绝望的思念里.他们以幻药式的迷惘基调,麻醉自己,麻醉自己的音乐,但却越麻醉越中毒.因而,他们的绝望在“莫,莫,莫”中,奔腾得更毒艳、更妖娆、更仓皇、更凄婉、更哀伤!

>>鸭梨摘自《每日新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