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本尤三姐形象看曹雪芹的创作心理

点赞:13799 浏览:5812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18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尤三姐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塑造的光彩照人的女性人物之一,前人对这一文学形象已经有较多研究.本文在总结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尝试分析脂本中尤三姐的形象及其悲剧产生的根源,以求加深对这一人物形象的认识,并从中探求作者曹雪芹的创作心理.

关 键 词 : 尤三姐 曹雪芹 创作心理

尤三姐可以说是《红楼梦》中极受读者喜爱的人物形象,同时由于她在《红楼梦》两大版本中改动较大,长期以来备受研究者关注.程本中的尤三姐是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的贞节烈女,而脂本中的尤三姐却是个“无耻老辣”的“淫奔女”.以往对尤三姐的研究侧重于对这一形象改塑的探讨,主要从谁进行改塑以及改塑的优劣等几个方面来讨论,焦点集中在哪个尤三姐写得更好、更符合曹雪芹的原意.主要的观点有两派:一是认为改得不好,一是认为改得很好.在当今崇脂崇曹与贬程贬高论较强的学界,第一种观点较占优势.

就脂本中的尤三姐形象,王昆仑先生将其定位为“烈女”,更对其下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定语,并对尤三姐的反抗精神给予高度评价,认为“尤三姐是一朵怒放在渎寒堂的‘出污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红荷花!”“等是从贫穷、孤弱、被侮辱、被损害的境遇中奋身崛起的一个‘小家碧玉’”{1}.这种说法对后来的评论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自此以后的评论文章大都延续了这种基调.

但是就对脂本尤三姐形象的研究来看,以上评论亦有无法使人满意之处,即很多研究者在崇脂崇曹的风气之下“观念先行”地对这一形象进行分析,而很少能够对人物以“同情的理解”态度去接近,于是将尤三姐概括为“不讲”、敢于“嫖了男人”的“烈女”,而且认为曹雪芹通过这一人物是想“批判”冬烘先生的封建道德观;或是认为尤三姐是性格刚烈的奇女子,而未将这一人物置于其悲剧事件的全过程中,以此分析她的心理与性格形成过程,进而接近作者曹雪芹的心灵,接近曹雪芹的“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第5回).{2}这一缺失,正是本文努力的方向.本文将通过分析比较脂本中尤三姐的形象,挖掘这一形象的深层心理机制与矛盾,以及由此体现的作者的创作心理.

一、浅析尤三姐的性情

在《红楼梦》中,尤三姐第一次出场是在第63回中贾蓉趁从铁槛寺回家料理贾敬停灵一事的空隙与二位姨娘调情之时,再是第64回中贾琏与尤二姐私下曲通情意之后,贾蓉戏言做媒一段.从小说描写以及前文中的诸多暗示,如“贾蓉当下也下了马,听见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第63回,第881页)之类的话语来看,尤三姐与尤二姐一样,似乎与珍、蓉等有不正常的关系.然而“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第64回,第900页)等语,又让人觉得她与尤二姐不同,似乎并未完全沉溺于这样的生活之中,在那“笑”与“恼”的背后,有着尚未被他人所知的东西,这两句话只是冰山露出的一角而已.果然,在平静的“贾二舍偷娶尤二姐”之后,尤三姐在第65回演出了一场即使在现代社会看来仍可称为“惊世骇俗”的好戏.小说中贾琏、贾珍拉尤三姐喝酒,她却将二人痛骂一顿,将这两个在风月场中耍惯的弟兄禁住.闹筵一场,如同冰山又浮露出了一个大角,尤三姐获得了“老辣无耻”的名号.有关尤三姐与珍、琏的关系,作者的描写比较含糊.一方面是 “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自在取乐,不知作些什么勾当”,另一方面又写二人被尤三姐“一席话说住”“反不好轻薄起来”,她的“淫态风情,反将二人禁住”,她只是“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 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第65回,第909页).从字面看,她只是嘲弄、揶揄他们,但似乎又称不上是事实上的“嫖了男人”那个地步.

白盾在《“淫奔女”与“精神上的女神”》一文中,细致辨析了“老辣无耻”“嫖了男人”等词语使用的语境,讨论这两个评语具有的性质和意义以及所反映的问题.他认为“无耻老辣”四字是出自贾珍的“承望”(意想)中,在这班畜类心目中女人是随其任意的玩物,却不曾料想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敢主动耍弄他们,因此自然会觉得尤三姐这样的女人“无耻老辣”了.至于“嫖了男人”一语,他认为脂本非定本,有许多芜杂之处,同时引戚序本第65回后评等推测中关于尤三姐与珍、琏之辈的关系描写都很含糊,这是由于作者在几次删改中,将原作中的大量性描写逐步删减,使尤三姐这一形象由原定的“淫奔女”渐渐显出由“淫”而“贞”的迹象,并“改行思嫁夫”.

他的这一论证是具有说服力的.但是抛开创作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增删等情况,尤三姐这一形象为何仍具有如此大的魅力?米兰昆德拉曾说:“小说不是作者的忏悔,而是对于陷入尘世陷阱的人生的探索.”{3}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在一个已经成为陷阱的世界中,究竟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哪些?他认为长篇小说一个重要的精神使命就是要探索人在世界上生存的多样“可能性”.《红楼梦》中每一个人物的独特个性与命运,便代表着每一种独特的生存可能性.从这个思路出发,我们能否在尤三姐的人生过程中、从她的选择中,更深切地理解其生存方式的可能性是如何展开的呢?


关于这一人物,读者主要的疑问有:一是尤三姐的性格一致性问题,何以由前面与贾珍、贾琏辈的行为轻挑以及在表明自己要嫁给“素日可心如意的”柳湘莲之后突然变得“非礼不动,非礼不言”了呢?(第65回,第911页;第66回,第918页)二是为什么五年间未找柳湘莲却在瞬间迸发了这种情愫?三是最后自刎一节作者的处理是否有过于简单以至不可信的嫌疑?我们可以通过探讨这几个问题,更深切地理解尤三姐这一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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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关于尤三姐的性格前后变化的问题.这得从她的出身说起,她和二姐是尤老娘从别姓带到尤家的“拖油瓶”,和贾珍之妻尤氏是异父异母的姊妹,经济上一直受贾珍的照顾,尤老娘也对贾琏说过:“我们家里自从先夫去世,家计也着实艰难了,全亏了这里姑爷帮助”(第64回,第900页).家境贫困,教养缺失,长得又美,而且寄人篱下,少不得被占便宜,这是她们生存必须遵循的法则.因此,尤二姐嫁给贾琏,便以为是从此有了依托,摆脱了原来的生活阴影,可以重新开始,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于是便一心一意地对贾琏.与同样处在这种境遇中的二姐相比,甚至与全书所有女子相比,尤三姐身上迸发出了蔑视一切的光彩.在闹筵一场,我们看到的是传统男女关系主客体的颠覆.同时,她又对现实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对二姐嫁给贾琏一事并不特别热心,事成之前唯一一次“暗示性”地表明态度是在第64回中对极力促成此事的贾蓉“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骂着要打,后又明白地对贾琏表达自己对此事的不满:“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等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可见她对一片平静之后隐藏的危机有清醒的认识.她对不为常人所理解的宝玉的认识更看出她识人眼光的透彻犀利:“我冷眼看去,原来他在女孩子们前不管怎样都过的去,只不大合外人的式,所以他们不知道”(第66回,第917页).回末脂批道:“活是红拂文君一流人物.”{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