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农夫赖青松

青松成为台湾“农委会”新农业运动“漂鸟计划”的代言人,他的口号是“相招来作田,让都市人也能吃到自己种的米”.

在台北逛诚品书店台大店,在地下一楼看到一个专柜,主题是“革命ina”,一幅大招贴画上用了革命家孙文和切格瓦拉的头像做符号象征革命,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批讲述中产阶级改变生活方式,追求生活品质的书,其中一本书叫《我的小革命》,翻见一行字：“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小革命.你,小革命了没”其中有一本,还真吸引了我的注意――《半农半X的生活》,作者见直纪,倡导一种“经营简单的生活,并将自己的才能活用于社会”的生活方式,这个概念提供的方向是“实现永续型社会的第一步,就是开始小规模的农家生活,展现每个人的“X(志向)”.

巧的是,第二天我要去宜兰拜访的赖青松,正是台湾地区“半农半X生活”的代表人物.

硕士农夫

赖青松被媒体称为台湾最高学历的新时代“田间管理员”,别号“硕士农夫”.他毕业于台湾数一数二的成功大学环境工程系,后到日本国立冈山大学读环境法硕士.2004年春回到台湾,举家迁往宜兰县冬山乡,租下一片农地,下田种水稻,实践有机农法及生态农法.此举,让他的大多数家人、朋友和导师都瞪大了眼睛.赖妈妈回忆说,知道他要去种田,“痛苦得三晚都睡不着”.但几年之后,青松就成了台湾“农委会”新农业运动“漂鸟计划”的代言人,他的口号是“相招来作田,让都市人也能吃到自己种的米”.

宜兰是台湾东北角一片小平原,是台湾地区的谷仓.我们开着车从台北出发,穿越13公里长的隧道,车行在高架高速路上,宜兰的田园风光尽收眼底.稻田黄绿相间,稻穗弯了头.田间立着不少稻草人吓唬小鸟,这让在上海生活了10多年的我,一下子找回了童年的乡村记忆.

人生多奇妙,今天我要去拜访赖青松,台北的工作他不要,却返乡种田――这难道不是一件让人家笑掉牙的工作吗不,这根本不算“工作”――在我的老家乡下,“做工作”指的上班族,农人认为做农太辛苦,不希望后代再做农.

青松会给我们怎样的生命启发呢他的自建房就在稻田边――从旧仓库写来旧木,然后向岳父租地自建,花了大半年时间.屋前有葡萄架,屋后有小仓库和一间茅草亭,远处的山脉云雾缭绕,美不胜收.青松泡上自己炒的紫米茶款待我们,宾主坐在榻榻米上把茶言欢,初次见面却如老友重逢.

他现在租地规模约83亩,一年种一季水稻,秋天让土地休耕,等于种绿肥,增加土地肥力.台湾现在稻米粮食超产,当地政府出台休耕政策,宜兰县响应面积最大,这跟宜兰气候有关,每年10月,东北季风就来了,往往农作物开花的时候秋雨频频,不利收获.休耕,政府有补贴.青松于是用政府补贴的向地主租休耕地来种植,地主领半年地租,领半年政府补贴.在这乡下,青松耕作半年,余时翻译、写作、演讲,实践着“半农半X的生活”,一年收入60万一80万新台币,维持一家四口的生活.这个收入,相当于台北白领中上收入水平,却无白领的工作和房贷压力.

青松说,这个收入水平在台湾农人中也算“很好了”.就是在台湾,农产品通路问题一直都在困扰着农人,“价贱伤农”屡屡上演,今年依旧.但青松却是一个无销售压力的“硕士农夫”,他的自然农法稻米不仅年年脱销,还是一般市场价的2倍以上.功夫在田外.这就要仰赖他的“谷东俱乐部”机制.

我们稍微插播一段“怀旧片”：大学毕业后,青松先在台北闯荡,曾高就主妇联盟“绿主张共同购写中心”副总经理.主妇联盟全名主妇联盟环境保护基金会,它有一个“共同购写”的部门,以消费合作社的方式营运,为大家寻找安全食材,支持有机农业实践.那段时间,青松第一次访日,观摩日本“共同购写”制度,学习日本的消费者合作社运作.正是因为对消费者合作运动的熟稔,2003年,由主妇联盟时代的农民好友何金富召集一些怀念小时候又香又Q的米饭同好,集资订定契约,分摊风险,租地以不施农药化肥的方式耕种,并依投资比例分享总收成.一年试验后,“谷东俱乐部”诞生,青松正式当“田间管理员”.

“谷东俱乐部”有很多感人的故事.起初,赖青松投入两个月后发现成本估算有问题,一年一作,收割后秋末到初春这半年完全没有土地管理的预算,他在股东会议提出后,股东们同意并授权给他；增资的方式是每个“谷东”拨出两成的谷子,由他另招新人入股.实务还发现,太晚拔除和稻米长得很像的稗草,它就开花结籽,得雇工除草；此外写机器包装、租冷藏库都要追加预算等股东们亦同意追加成本,为了吃到“自己种的米”,他们与青松一起分担.作为谷东俱乐部股东,除了吃到好米,股东们还有两大红利,一是可以带着家人来此田间体验,二是累积对生态与农业的知识,成为半个内行人.

让消费者亲近土地,让他们的神经延伸到土地上,去感受土地的生命,而非只在乎土地的交换价值,把一粒粒稻穗换成金钱,这是青松在乎的“土地价值”.

从“谷东”到“援农粉丝团”

在台北,当台风来临时,很多人暗自高兴,因为多了一天台风检测,但是谷东俱乐部的300多人却提心吊胆,盯着电视,祈祷宜兰的风雨不要太大.这群支持赖青松的“谷东”们,因为青松在宜兰种田,和土地重新有了连结,食物有了意义.他们用自己的共同购写,支持青松完全不使用农药、化学肥料的自然农耕法.

有调查显示,在台湾,则有43％的都市人,希望放下目前的工作搬到乡下生活,选择简单的生活,已经成为趋势.前几年台湾回乡开民宿成为风潮,数千家民宿拔地而起,他们选择在林间布置梦想之屋,取代高压无奈的都市生活.而在英国,一年也有300万英国人选择“往低处走”,甚至,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两位助理也加入这个行列.台北这些“谷东”,因为自己一时无法放手都市生活,他们就选择支持青松,一方面可以通过这个平台体验农事,放松自己；另一方面也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支持有机农业实践,使个人与社会协调、整合,更加造福他人.也许这就是可以让每个人解决种种社会问题,且积极身体力行的生活公式之一.

青松跟我们分享,8年“半农半X的生活”越走越顺,一个主要原因是,经济发展后,人民保障自己权利的意识抬头,尤其是食品安全问题非常敏感,有机农业在台湾抬头,政府也顺势推出有机认证标准,“有机生活”成为台湾社会一股时代潮流.

还有,都市有能力的消费者年轻化,他们是一批愿意多花钱、多花时间去了解农产品生产过程的新世代.“这个社会背景台湾比大陆更早走在前面,但大陆的时间表会愈来愈快.”为了顺应这股时代潮流,青松一年会举办3次田间聚会,一次在插秧时节,一次在夏天收割时节,最后一次是冬至前夕,邀请乐队到田间地头表演,同时邀请有机生产者一起来开有机市集,都市人可以前来一起体验“Happy农事”.这两年,随着Facebook等社交网络平台的兴起,青松的“援农粉丝团”在今年崛起,青松提供食宿,那些愿意田间工作多了解农村的都市青年,三人成行,即可到青松家报到.

青松开始在“援农粉丝团”上投入大量精力,师傅带徒弟一般带他们做农事,辛苦自不待言,但他有这样一个想象：“投资在年轻人身上,有将来,有想象,见效慢,但是将来他们有消费能力时,就一个个变成谷东俱乐部的股东了.”另外,青松还非常在意“半农半X”中这个“X”,他最在意的是演讲,每月至少2场,多时一周三四场,到大学,到有机餐厅,跟都市年轻人面对面交流.“他们很苦闷,不是鼓励他们当农夫,而是告诉他们,即使是最差的选择,乐在其中也有路可以走出来.”青松通过分享自己当农夫的故事,告诉年轻一代,自己这么艰困的选择还是活下来了,收入不会比上班差,而且活得比都市白领还风光,青松一年的演讲收入为10万－20万新台币.还有一次,广告公司约他拍广告,一次就给了20万台币酬劳,但他把这笔“巨财”捐了出去.

读大学时,青松主修环境工程,希望对维护大地生态尽一分心；孰料读到后来发现,环境工程到头来还是无法彻底改善污染,只落得当工厂、企业家的白手套！他为此曾地参与环保团体的.年岁渐长,激昂的心也日趋沉淀,尝试做更长远的思维：怎样才能让大地生生不息唯有依照古法耕种,不用农药、化肥,才能长保土地的健康；也只有健康的土地,才能产出清净有能量的食物.所以大学毕业后,他到主妇联盟工作,间接为恢复大地生机而努力.如今,当田间管理员,他和土地零距离了.

青松自豪地说：“当农夫我只是三等,我做的是人和土地间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