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考场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到了启明中学,担任初一（3）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崭新的工作岗位上,我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初一（3）班总共有55名学生,在轻松的教学中,我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

这天,我当众宣布：“同学们,明天上午我们将进行第一单元的测验,请大家做好准备!”我对这场考试充满期待,因为,我很想知道学生们究竟学得怎么样,也借此检验一下自己的教学水平.

第二天清早,我突然接到了一个家长的：“张老师,我是孙晓晓的爸爸.不好意思,晓晓今天病了,想请一天检测.”我关心地问：“她还好吗?”孙爸爸说：“没事,她只是有点发烧,估计明天就能去学校了.”我这才放下了心.

就要上课了,我没顾上多想,赶紧抱着试卷去教室.还好,除了孙晓晓,其他学生都来了.90分钟后,我将试卷收了上来,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批阅起来.

改完试卷,我的心情十分舒畅.因为,孩子们都考得很不错,最高分是班长许琳,得了95分.

隔天上午,孙晓晓果然来上课了.我关心地问：“晓晓,你的病好些了么?”孙晓晓涨红着脸,好一会儿才低头说：“好等好多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害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中午你来我的办公室,做一做昨天的试卷.”孙晓晓点了点头.

中午,孙晓晓准时来到了办公室.我拿出一张空白试卷递给了她,自己坐在边上备课.她做完试卷后,我让她先回教室,然后拿起试卷批阅起来.出乎意料的是,孙晓晓竟然得了98分.我相当诧异,没想到,孙晓晓这样深藏不露.我取出记分簿,满心欢喜地将她的分数写了上去.

下午,当同学们得知最高分是孙晓晓时,不禁又羡慕又惊讶.尤其是许琳,显得有些失落.毕竟,孙晓晓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全班第一.

之后,我开始关注孙晓晓,发现她的感冒总不见好,还时不时地咳嗽.不过,她上课十分专心,作业也完成得很好.期间,我曾经提问过一次孙晓晓.可是,她刚站起来,就不停地咳嗽起来.同学们都纷纷捂住了口鼻,生怕被传染.没办法,我只好让她坐下.之后,我干脆不提问她了.

一眨眼便迎来了第二次单元测验.没想到,考试那天上午,孙晓晓的爸爸又打来帮她请检测了.孙爸爸说：“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昨晚不停地嚷着肚子疼,现在还没好呢!”放下,我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也太巧了吧,每次一考试,孙晓晓就生病?

两天后,孙晓晓才病怏怏地回到学校.我又让她在办公室里单独考试.结果,她又考了全班最高分,96分,比许琳高了1分.我又拿出记分簿,将孙晓晓的分数写了上去.但这一次,我有些迟疑.

孙晓晓又考第一的消息传出后,班里炸开了锅.有人悄悄地说：“孙晓晓为什么两次考试都请检测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人说：“对呀?她会不会装病,每次借看了试题,这才考了最高分?”还有人说：“她这样算,得第一名也不光彩!”

最后,许琳直接找到了我,将同学们的意见说了一遍.我安慰道：“在事情没弄清楚前,我们不能妄加揣测,没准,孙晓晓凭的是真本事呢?”许琳愤愤不平地说：“张老师,我不是忌妒她.可是,做人一定要堂堂正正.倘若,她真有本事,为什么每到考试就临阵脱逃呢?”我点了点头：“请相信老师,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过,在此期间,你们不能对孙晓晓妄加指责,就算帮老师一个忙吧!”许琳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跟同学们说的!”

当天,我就到孙晓晓家进行家访.来到孙家,我见到了孙爸爸.寒暄过后,我试探着问：“晓晓平时身体怎么样?为什么她在学校总是咳个不停?”孙爸爸很意外：“不会吧?她在家活蹦乱跳的,没啥不舒服呀,只是之前生病请了两次检测.”我想了想,又问：“那晓晓平时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孙爸爸摇了摇头：“没有!这孩子性格很内向,放学后就喜欢窝在家里,也不和小伙伴出去玩.”我将这些话一一记在了心上.临走前,我特意叮嘱孙爸爸：“请别告诉晓晓我今天来家访过.不然,她会胡乱猜想的.”孙爸爸同意了.

走出孙家,我的心里有了主意.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真相大白.

不知不觉,第三单元的测验又到了.这一次,我耍了个心眼,没有提前通知哪天考试.因此,当我突然宣布考试时,大家都很意外.尤其是孙晓晓,她张大了嘴巴,显得十分紧张.不少同学,包括班长许琳,都下意识地望了望孙晓晓,神情十分复杂.

我不露声色,匆匆发下了考卷.顿时,教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钢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监考时,我特别留意了孙晓晓的举动.在整场考试中,她始终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做什么小动作,而是安安静静地趴在课桌上答题.90分钟后,我将试卷收了上来.

没想到,孙晓晓再次获得了最高分,97分.而许琳,又以96分屈居第二.我高兴之余,又满腹疑惑,实在猜不出孙晓晓之前为什么一到考试就请检测.放学前,我忍不住将她喊到了办公室.

站在我面前,孙晓晓显得手足无措.我循循善诱地说：“晓晓,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学生.瞧,连续三次单元测验,你都考了全班第一.不管别人怎么想,老师都相信你.可是,为什么每次考试你都请病检测呢?”孙晓晓双手搓着衣角,一声也不吭.我继续说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其实,有些秘密是可以和别人分享的,告诉老师好么?”孙晓晓摇了摇头,开始轻声抽泣.我轻轻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将来还有很多次考试,你不可能每次都请检测,然后一个人考试.倘若这个秘密让你痛苦,那么一定要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不管是什么痛苦,老师都愿意和你一起分担,相信老师,好吗?”终于,孙晓晓失声痛哭起来：“张等张老师,我说!”

听完孙晓晓的话,我呆住了.想不到,多年来,孙晓晓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她天生有口吃的毛病.上小学时,她最害怕当众说话,因为,她很难流利地说完一句话.每次考完试,老师都会让学生当众报分数,自己挨个记录.但简单的报分数对孙晓晓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因为,她每次在等待报分数的时候,都会异常紧张.当老师念她的名字时,她只觉得颤抖,喉咙仿佛上了一把锁,憋半天才能报出自己的分数.有时,甚至要借助一个蹬腿的动作,才能报出自己的分数.为此,同学们总嘲笑她,这也给她的童年留下了阴影.

所以,上初一后,孙晓晓开始刻意伪装自己.平日里,不跟同学打交道.为了逃避老师的提问,逃避当众朗读课文,孙晓晓检测装自己身子虚弱,隔三差五地咳嗽.可是单元测验她是逃不掉的,只好每次都装病,这样就可以逃过当众报分给老师听了.

说完这些,孙晓晓已泪流满面.我的眼睛也红了,我将孙晓晓紧紧搂在怀里,说：“对不起,晓晓,是老师太疏忽了,没有关注到你的情况.放心吧,从今往后,老师会记得你每一次考试的分数.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你说话很流利呀?”

孙晓晓愣住了.我分析道：“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么?因为,你把老师当成了知心朋友,说话时没有一丝担忧和防备,所以就能把话讲得流利了.你试着敞开心扉,将每个人当成好朋友,这样你说话的时候,就能像刚才那样流利了等”孙晓晓含着眼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