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格拉斯:无限重复的叛逆

点赞:5314 浏览:17725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30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有人曾经说:西方的后现代艺术是单一的信条.之所以说是单一的信条,是因为对真实的利用有一个考虑,在此之下形成了一致的默契,并在一致的默契之下追求不同的影响.

极简主义音乐(Minimali,也译作简约主义、极限主义)从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抱着“单一的信条”:颠覆勋伯格(Amold Schoenberg)所开创的二十世纪现代派音乐的晦涩繁杂:作曲家们很快达成“一致的默契”,利用“一个简单音型的不断重复贯穿全曲,通过不断扩展节奏、增强配器的修饰效果等手段使之变化”的方式来营造一种看似简单直白,实则细腻微妙的音乐听感:在这个框架基础上,几位极简主义的宗师开始沿着各自的途径“追求不同的影响”,利用这一开放的表达系统,开创了不同层面的音乐潮流,并各自影响了西方音乐的发展.

以不变应万变

从过去到现在-极简主义音乐都以一种特立独行的面孔呈现在大众面前,它隶属于严肃音乐范畴,却在近几十年中逐渐渗透到戏剧、电影、舞蹈配乐和Newage、流行、民族等大众音乐领域.上世纪六十年代,极简主义在纵向层面,以新兴姿态狂飙突进地攻击着严肃音乐阵地:七十年始,随着这一思潮的横向扩张,作曲家们以极简主义为母体开发出了更贴近大众审美的音乐形式.Minimali便如同它的旋律演进特征一样,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深刻影响着人们的音乐审美习惯.

与视觉艺术下的后现代表达相比,极简主义的后现代面孔至少在形式上显得更加朴素,它所颠覆的,正是现代派音乐的种种费解和歧义.那无限重复演进的音效体系对于听觉系统而言,既不像皮埃尔.布列兹(Pierre Boulez)的整体序列主义那样晦涩冷峻,也不似约翰凯奇(John Cage)的机遇主义那般怪诞突兀.

极简主义的创作理念在音效风格上具有宽容的适应范围,正因为如此,当年这一流派的宗师们才可以在漫长的音乐历程中于不同的领域游刃有余.从最初“共襄盛举”,到后来各立门户,极简主义经历了漫长的演变和交融.这一过程中,其创始人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始终站在极简主义的最源头,年复一年地在音符的重复雕琢中,一面深刻介入艺术潮流的变迁,一面冷眼旁观时代社会的演进.

即便在极简主义流派内部,他也堪称是一个奇异的个体.数十年如一日的音乐坚持,与走进大众的跨界尝试,格拉斯做到了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当年的改革者,如今通过大众音乐载体,堂而皇之地让人们无条件地接受他的严肃与保守.再也没有音乐家在严肃与大众的结合上比格拉斯更加“粗暴”了,他将那充满“原教旨”意味的极简主义音符强行灌输进大众音乐系统,真正做到了以不蛮应万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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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另类到经典

菲利普格拉斯曾经是一个异类,直到今天,虽早已获得经典认可,但关于他的争论和解读依旧在不同的层面进行着.不论如何,很多人从内心深处对格拉斯怀有某种尊重,当人们被鱼目混杂的Newage和不知所谓的现代派音乐弄得晕头转向时,格拉斯的价值开始被更加深刻地理解.

最初认识这个老头是通过克罗诺斯(Kronos Quartet)四重奏乐团,这个乐团虽然以邪门著称,所幸格拉斯的音乐没有被他们演绎得阴阳怪气,终究能听出个所以然来.事实上,格拉斯的器乐作品,无论钢琴独奏、室内乐还是电影记录片配乐,都是一副学院派嘴脸.这和另一位同门迈克尔尼曼(Michael Nyman)不大一样,后者总是在公共音乐领域主动做出一副亲民姿态,加上他在大众看来“侯门深似海”的音乐背景,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和爱戴.格拉斯虽然曾为三十多部电影配乐,可他丝毫没有因为涉足到大众音乐领域而放低高贵的身段.

四十年前,他与史蒂夫里奇(Steve Reich)、特里赖利(Terry Riley)、布莱恩.伊诺(Brian Eno)和迈克尔尼曼正是为了反对现代派音乐的冰冷晦涩才扛起了极简主义的大旗,这种看似简单的音乐风格长久以来在学院派概念中的“严肃”与“通俗”间摇摆.对于极简主义的争论和定性都是学院派内部的事,跟广大人民群众几乎没有关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学院派最终达成一致,认可了这群“另类”的家伙,不但给了名分,还把这一派别捧上了二十世纪音乐的经典种类.然而,极简主义在公共音乐领域始终是神秘而“高贵”的,没有人把它看作和摇滚乐一样通俗平易.

死守学院派阵地

在变幻莫测的音乐长河中,无论极简主义的鼻祖们有着怎样的江湖地位,也终究无法抵御历史潮流的激变.在学院、大众两边不讨好的年代里,五大前辈开始内部分化;特里赖利成为电子乐的始祖,布莱恩伊诺则发明了环境音乐,他们的后辈中也出现了艾略特,高登索(Elliot Goldenthal)、唐戴维斯(Don Dis)这样的配乐名家;迈克尔尼曼自上世纪八十年始以玩票姿态出入于电影音乐界,创作出《钢琴课》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配乐作品;剩下的菲利普格拉斯和史蒂夫里奇也或多或少开始接触大众音乐领域.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死守严肃音乐门槛的极简主义作曲家,但格拉斯仍是对自己所开创的音乐理念最根深蒂固的家伙.他死守极简主义严肃传统的清高架子,即使他成为学院派最为推崇的极简主义第一号人物,然而在担任过《时时刻刻》这样的好莱坞著名电影配乐后仍然为很多人所陌生.当年一部《钢琴课》成就了迈克尔尼曼在大众心目中的崇高地位,格拉斯并非没有这样的机遇,只是他把严肃的艺术操守看得太重,将电影配乐当作室内乐来做,音乐里充满着“原教旨”意味,与电影配乐约定俗成的内涵与外延有很大隔膜,自然难以引起公众注意.

格拉斯当初为了反对现代派音乐艰涩冰冷的曲高和寡而开创了极简主义,如今他的音乐虽广受推崇,但毕竟无法成为普罗艺术,他似乎在刻意保持与大众的距离.格拉斯虽然以反对当时的主流学院派的姿态进入音乐界,但实质不过是用一种学院派去反驳另一种学院派,与当时的音乐界对他和极简主义音乐的争论一样,话语体系的碰撞始终发生在学院派内部,从未扩展到普罗大众,在得到学院派认可后,他必须也只能保持经典艺术姿态.


“现象”级个案

从某种意义上说,极简主义在格拉斯那里已经成为严肃音乐身份的象征,他用纯粹的理念创作,并受到越来越多的尊重.即便创作电影音乐,人们也会把他当作严肃音乐家,不会把他看做电影配乐家,这是他与迈克尔尼曼在大众心中最大的不同.正因为他在人们心中约定俗成的印象,才使他可以毫无顾及地使用几十年如一日纯粹重复的音阶技巧去为不同题材的电影配乐,而不用考虑电影音乐本身的系统规律.

某部影片一旦决定邀请格拉斯担当配乐,也就默许了他的音乐恪守,无论他把配乐做得多么严肃甚至乏味,都不会遭遇rejected(弃用)的待遇.而格拉斯只需略微考虑电影内容所需要的元素,比如在《KunDun》中融合进的颂经声,然后便按自己惯有的套路去创作了,的颂经声于是变成了无限重复循环的声音符号. 格拉斯在音乐界享有如此的优待取决于其经典大师的身份,当年反对经典的他如今也成了人人敬仰的经典.他本人也在严肃音乐界享受到与盖欧基-里盖蒂(Gyy Ligeti)、路易吉诺诺(Luigi None)、潘德瑞兹基(Krzysztof Pendereck)、斯托克豪森(Karlheinz Stockhausen)、皮埃尔布列兹等现代派大师等同的音乐地位.这些荣誉是他始终坚持严肃意义上的极简主义音乐创作所收获的果实,普通大众对于他的崇高印象基本来自他在严肃音乐界的地位,而公共音乐领域之所以能够容纳他的理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极简主义在价值取向上的摇摆性使得它具有某种程度的大众化可能.

作为拥有潜在市场的音乐派别里的第一号大师,格拉斯在各个领域都能如鱼得水.严肃音乐界的耀眼光环加上可能被大众接受的音乐形式,这两大武器成为他纵横江湖的独门秘籍,让他可以一如既往、心安理得地进行极简主义的终极实验.在这样一个消费的年代,很多严肃音乐家只有放下架子去迎合大众才能换来掌声与认可,格拉斯却摆着架子走到群众中间(他曾经以无比经典的姿态演奏过已故摇滚大师莱昂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无比草根的作品,以始终不变的艺术操守同时取得学院派认可和一定数量大众市场的成功,成为音乐界中一个独特而诡异的“现象”级个案.

格拉斯的多重可能

极简主义音乐的大众化可能最早来源于伊诺创立的Ambient(环境)音乐.伊诺以极简主义的游戏规则为基础,融合环境声效和电子乐等现代科技手法创造了以简单音节的循环演进来营造环境氛围的Ambient音乐.这种音乐形式从创立之初就被自然地划进了实验音乐的范畴,虽然自极简主义脱胎而来,却因为组合元素的复杂多样性和内涵所具有的某种不可言说的气质而被定义为先锋派音乐.

从其后的发展来看,不论伊诺还是Ambient都具有深刻的流行音乐气质,伊诺因为广泛涉猎流行、摇滚、实验、多媒体等多种艺术领域,成为一位革命性的流行音乐家.虽然后人对他的音乐造诣评价不高,但Ambient却是他对世界音乐的一大贡献,这一概念形式已经孕育了后来的Newage冥想音乐、Chill Out、沙发音乐等大众音乐品种.从这个角度讲,作为Ambient的概念源头,极简主义应该间接影响了后来这些音乐的发展,它们具有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涵.

也许格拉斯最初并未意识到极简主义所蕴含的多重可能,但它的确被后人赋予了新的形式外壳.从Ambient开始,极简主义的深层品质以不同面貌呈现在大众面前,进入流行文化领域;作为原始形态的极简主义则随着学院派的认可被束之高阁,敬为神明.虽然深处“候门”,它的后辈们却将其精髓发扬广大,形成了坚实的群众基础.到《时时刻刻》和《楚门的世界》诞生的年代,Ambient早已销声匿迹,更新一代的音乐形式继承了Ambient的衣钵,而此时的老教主依然用着最原始的音乐手法活跃在好莱坞.

极简主义在后来的演变显然超出了格拉斯的设想,甚至包括迈克尔尼曼在电影配乐里对极简主义的改装,都是他不可能迈出的步伐.当年以革命者姿态进入音乐界的格拉斯随着个人地位的无限膨胀,已经变成了不折不扣的保守主义者.在保守思维遭到严重唾弃的今天,格拉斯的保守却为他赢得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这样一位二十世纪严肃音乐界的经典人物在享受艺术光环的同时,也在深刻影响着现代音乐的发展.

当我们厌倦了媚俗的旋律音阶和无孔不入的和声织体时,不妨换一换口味,听听格拉斯单纯而别有韵味的循环音符.极简主义只是形式,关键看听者如何对待,可以选择静静地欣赏,从看似相同的重复音节中发现细微的不问,并随着循环往复和音效不断加强而进入深远开阔的聆听境界:也可以选择把它作为日常生活和工作的背景音乐,在单纯中寻找松弛的快感.不可否认,极简主义在现代语境下,内涵与外延已经变得越发繁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