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学青年的另类就业路

接通的声音只响了两声,杨云标的声音就从安徽省阜阳市颍州区三合镇南塘村传了过来.

曾经有着律师梦的法学青年

1998年,在西北政法学院经过3年法律学习,杨云标从西安回到家乡安徽阜阳市南塘村.

大部分同学都进了公检法等与法律有关的行业,杨云标的职业目标明确单一:回到家乡复习准备一年一度的律师考试.

然而,村民的法律求助成了他人生的拐点.

南塘村人均只有一亩地,三四百元的负担、村及乡镇一些干部的腐败和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加剧了村民的生存难度,纷纷找学法律的杨云标寻求帮助.

于是,接下来的几年,杨云标的生活状态由复习考试变更为维权.

从邮递员乱收费开始,杨云标的为民请命之举一发不可收.他曾四次进京,并因此在阜阳市遭到非法羁押,他家的门上也因被人贴上了“再告状,小心你的脑袋”的恐吓信.

终于,2000年10月,安徽省委督察组的到来为杨云标的维权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南塘村村干部被集体撤职,三合镇党委书记、镇长等人分别受到党内或行政处分.

一时间,为民请命的杨云标声名鹊起.甚至连相邻省份的农民都来找杨云标维权.

筹建农民维权协会的想法应运而生.

“基层一些官员腐败,不断侵犯农民的合法权益,农民因愤恨而产生对抗,当农民发现个体维权效果小、成本大,而集体维权则更理性、更有建设性时,这些弱者最终会选择走向联合.”杨云标这样来解释农民维权协会产生的必然性.

在其他维权骨干的担心忧虑中,筹备了半年之久的农民维权协会因阜阳市民政局的拒批,无疾而终.

从维权到渐趋平和

2005年,杨云标被有关单位评为年度公益人物.

颁奖辞中说:“7年来,从一门心思把作恶的村干部拉下马到自己成为村委会副主任,从愤怒维权,到组织成立合作社,帮农民低价购写化肥,尝试种植有机蔬菜,杨云标也从一个愤青般的热血青年进入了而立之年,开始变得沉稳而平和.他认识到,对抗是没有出路的,对抗不是目的,让弱势群体的意愿得以实现才是根本.维权的初衷已经遥远而模糊,但是一路走来,歪歪斜斜的脚印终于把他带入了更光明的所在.”

2007年,在杨云标的带领下,13个村镇的村民自发成立了南塘兴农合作社,成为《农民专业合作社法》出台后当地第一家正式注册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杨云标当选为理事长.

南塘兴农合作社也许就是颁奖辞中所提到的“光明所在”,合作社由刚开始的十多户社员,发展成现在的覆盖13个乡村、有500多户村民加入,在当地颇具影响力.

合作社设立理事会和监事会,下设六个机构:爱心互助会、后勤办公室、经营组、社区项目组、图书馆、循环农业、三农资金互助社、兴农文艺宣传队.

爱心互助会主要关注农村贫困家庭需要救助的孩子,曾为一个有腿疾、差点被家庭遗弃的15岁孩子杨振捐款写过一个轮椅,这让一个几年没有见过阳光的孩子可以坐着轮椅到外边看看.

社区项目组更是为乡村作了一些大事.几经努力,他们得到了政府的资助,为村里修了57座桥、1600多米的公路,挖了4000多米的水渠和打了17眼井.

杨云标说:“即使在农村,这些年也存在着经济在进步、精神却在退步的状况,村民之间的交往互助越来越少.建立这样一个组织,是有意通过重建一种公共空间,挽救人们的心灵疏离.”

新乡村建设的践行者

发轫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数百个乡村建设团体和机构在我国掀起了一场影响广泛的乡村建设运动,晏阳初、梁漱溟、卢作孚等人为了使农村摆脱积贫积弱的状况,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实践.

日本侵华等原因让“乡村建设”计划耽搁了半个多世纪之久.

近几年“新乡村建设”重启,温铁军等人在河北定县兴建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茅于轼等人在山西临县龙水头村兴办小额扶贫贷款、香港乐施会在云南等地设立扶贫项目等

无疑,杨云标是其中最具草根性的新乡村建设践行者.

“以前我们主要是在做对抗性的维权,现在则更多的是在从事建设性的工作.我个人的最大变化是,由过去单匹马式抗争转变到讲求团队分工协作的制度建设上来.”杨云标说.

一个舶来的议事规则让南塘村兴农合作社更富活力.

一百多年前英国人罗伯特写了一本62万字的书专门阐释他的“开会理论”,书名就叫《罗伯特议事规则》.开会应该遵守的主要规则是――“不跑题”“不打断别人”“不野蛮争论”等.

“跑题:你说李连杰,我扯到成龙,你说猪八戒,我扯到林黛玉,跑得没个边了.而且老人家特别爱摆掌故,一开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这一讲,就讲到中饭了,一言堂:是指领导者爱讲话,说个没完,全听他讲了,野蛮争论:一讨论问题,就说某某你上次多报了五元钱,你不是好孩子,怀疑别人的品德.一百句话中抓住人家一个词不放.甚至打起来.会议就没法子开了.”杨云标说,这是农村开会经常会遇到三个令人头痛的问题.这也是杨云标引进罗伯特议事规则的主要原因.

2008年10月29日至11月1日,《罗伯特议事规则》的中文译者袁天鹏对村民进行了为期四天的培训之后,南塘兴农合作社开始成为罗伯特议事规则在中国的第一个试点.

这个古老的议事规则在贫穷、偏僻的南塘村一落地,就焕发出勃勃生机.

村民说不准“罗伯特”,就直呼“萝卜白菜”.

为了方便记忆,村民还将“萝卜白菜”的内容编成了曲调优美、朗朗上口的歌谣:“有口难言,主持中立,举手发言,一事一议,面向主持,免得生气,限时限次,公平合理,立马打断,不许跑题,主持叫停,得要服气,正反轮流,皆大欢喜,首先表态,再说道理,以事论事,不许攻击,先后正反,弃权没戏,萝卜白菜,开会顺利,动议动议,行动的建议.”

杨云标认为,罗伯特议事规则在南塘村解决了开会中存在的效率、和文明问题.

采访结束时,记者问杨云标后不后悔没有从事当年心仪的律师职业以及对时下就业难的法科毕业生有什么建议

杨云标说,其实从当初的维权,到成立合作社,再到引入合理的议事规则,无不可以看到法律的影响.

“社会地位、薪水收入、职业荣誉等指标几乎是每个法学毕业生就业时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但是,不能光看重这些问题,总要有一部分人和机构是为了法律精神、法律价值和法律理想在奔走,我就是其中之一.”十年的农村历练,杨云标话语淡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