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平方米的金融海啸

这是位于北京三环路和四环路之间、路宽不足10米的一条小街,两侧一辆挨一辆地停满了各种卧车、菜农或果农开来的大小卡车、厢式小货车以及小贩们的三轮平板车.

阿伟坐的地方,是一个小区门旁半圆形的台阶,台阶上方向两边延伸出几米,看去像有帽翅的古代官帽.阿伟就坐在左边的帽翅下,屁股下垫块纸板.这是他来北京后的合法蹲坐之处,是他经营所占用的地皮范围.

阿伟是河南农民,原名赵韦,婚后有一子,来北京后一直在这条街上收废品.面前他所蹲坐的3平方米合法地盘用绿色的、两尺高的硬塑板围着,硬塑板上用白字印着北京某环保部门的名称.他还有执照,为了这种合法性,他每年须向有关部门交6000多元管理费,平均每月500多元.

阿伟在这3平方米的范围内已经坐了4年,这么长时间他和小区住户的关系处得很不错,一旦这些住户家废品积攒得多了就打他的手机,阿伟会转眼间拎着麻袋和秤上门收货.

前3年,收废品的行业前途充满光明,去掉应缴的管理费,一年下来也能有两万多元的收入.这收入相对农民来说比较可观,于是第二年他的妻子也带着儿子来到北京.两口子曾盘算过得攒下多少钱就足以农村的旧屋盖新房；也盘算过又攒下多少钱就可以在小街上租下一间门面,经营点儿别的什么小生意.

正当他们为自己的计划奋斗时,他们注意到一个问题：2009年以来,在每日所收的废报纸和过期刊物的封面上,随时都能扫视到“金融海啸”4个字.不久.金融海啸啸到了他这一行――废品的回收都降了一半.这意味着他们的收入也减少了一半.

某天夜里.妻子轻轻推了他两次,事实上阿伟根本就没有睡着.妻子已经在两个月前开始做钟点工了,所以白天4岁的儿子得跟着阿伟一起守摊儿,他们不舍得让4岁的儿子和自己一块儿受苦.况且,目前经济的困难让他们生活过得很不好,所以妻子没头没脑地问：“咋办”

“挺！”阿伟很坚定.

妻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哭了,他摸索到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了握.

当然,4岁的儿子还不觉得有什么危机正压迫着他们一家三口,所以整天乐呵呵的.第二天,他与妻子统一了意见,妻子当晚就将儿子送回老家去了等

“你的手机响了.”保安的提醒打断了阿伟的回忆,他赶紧掏出手机.

是一个小伙子催他去一幢楼里收废品.很快,他就到了.开门的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小女子,一个30多岁的男子在屋里对着手机大声嚷嚷：“那不行！有规定不能随便裁人！我给公司出了那么多年力,凭什么找个借口就想一脚踹开少废话！不管什么金融海啸不海啸,法庭上见等”

小女子刚将一纸箱塑料瓶放在门外,那男子突然一步跨到门口对阿伟发火：“你怎么回事拨你两次手机都没人接！”

他数了数瓶子,忍气吞声地说,8个小瓶,每个5分,共4角；3个大瓶,每个1角,共3角；4角加3角,一共7角.“你骗谁你当我们没卖过瓶子吗明明小瓶子一角,大瓶子两角.”阿伟回答,那是去年的价,今年就是这个价,因为金融海啸了等

也许是因为刚刚被公司辞退刺激的缘故,男子气呼呼地捧起纸箱.几步走到公共垃圾桶前将纸箱扔出,之后看也不看阿伟一眼便回了家,将门砰地关上等

那时正下着大雨,为了上门来收废品,阿伟淋得落汤鸡似的.而那些瓶子一旦扔进垃圾筒,捡它们的权利就属于这幢楼的清洁工.侵犯别人权益的事情阿伟做不来,况且这幢楼的清洁工也是从农村来的.他常说农村人进城打工不容易.

落汤鸡般的阿伟等了好一会儿,电梯还是迟迟不上来,他索性走楼梯下.“挺！”他喃喃自语,不料脚下一滑,从台阶上跌了下去等

在医院,妻子见他的一条腿上了夹板,立刻就哭了.

阿伟用坚定的话语安慰妻子说,世上从来没有一直过不去的事,那3平方米宝地得坚守住,绝不放弃,哪怕把以前挣的钱再贴进去.守住了那3平方米地方.盖新房子就还有希望,将来供儿子上大学的费用就不愁！说这话时,阿伟虽然流下了眼泪,但话却掷地有声.

几天后,阿伟又出现在他的宝地旁.由于一条腿上了夹板.他只能侧身而坐.

在小区的广告板上.新贴了一张纸,上写几行字：

由于金融海啸的影响,废品收购全都下降了50％,请大家理解.又因为本人跌断了腿.一个时期内不能上门收购,请多多原谅！特殊时期,让我们共渡难关,朝前看,希望在前边.

(辛麦摘自《中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