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机械化风潮

“利用机器及机械化广泛方法管理账务,可称为‘机械化会计’.它可适用于会计工作之每一方面――从极简单之表册到最繁杂之账务,其优点早为各大银行机关所赞许.”当时有人这样描述“机械化会计”.

清末以降,西学东渐,各种新事物不断涌来,让国人大开眼界.其中,最受欢迎的可能是机械产品了.故宫里的西洋钟表琳琅满目,末代皇帝傅仪还曾为骑自行车而将皇宫的门槛锯掉.到民国时期,此风益盛.

林语堂发明“明快打字机”

颇为有趣的故事是,我国大文学家林语堂先生没有受过机械工程的训练,但“自小一见机器便非常开心,似被迷惑”.早在1918年他就发表过检字法方面的文章；1931年在英国时还曾为发明汉字打字机设计了图纸.1946年,拿到十几万美元稿酬的林语堂开始实现在心中藏了30多年,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就是设计汉字“明快打字机”.

当时流行的商务印书馆中文打字机有一个字盘,放有两千多常用字,根据康熙部首将字粒分类排行.如果要用的字不是常用的,就要到其他字盘找.使用这种打字机要经过6个月的训练,训练后的打字速度也比手写快不了多少.笔者印象中,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在国内的一些单位里,打字员用的大约还是这一种类型的打字机.

中文打字机的核心在于汉字检字法.如何根据有限特征尽快找出所要的字,是相当困难的.当时的“教育部国语统一会”批评《康熙》的部首检字,用了16字――徘徊古今,迷乱本末,检寻不便,控制无方.

明快打字机的核心技术,是根据林语堂申请了专利的《上下形检字法》设计的键盘,把部首分别写在各个键上.打字时,将字分为上下两形,“取字之左旁最高笔形和右旁最低笔形为原则,这是一条简单原则.无论字分左右旁与否,概无例外.又放弃笔顺,只看几何学的高低,故不为笔顺所困扰.”通俗地说,就是确定一个字的部首,只看“左高右低”,如想打出“题”字,看“左高”是“日”,按写有“日”部首的键,看“右低”是“捺”,按写有“AT”部首的键,窗格中就会出现同形的几个字,然后选择窗格中“题”字的编号数,就打到纸上了.这个机器键盘只有64个键,若干年后研发出来的.早期的IBM中文电脑有248个键,国立交通大学的有512个键,台湾大学的有1024键.相比之下,就可以知道林语堂有多“牛”了.最棒的是,外国人只要凭视力判断首末笔,不必认识汉字也可以使用.

林氏“痴”于梦想的最后结果是,每个零件都以手工制作,在美国需要了不起的费用.原型机出来时,他已花费了12万美元,差点破产.只有一家公司与林氏签合约,研究制造的可行性,每6个月支付5000美元；4年后的1951年,该公司以25000美元购写了打字机的专利（林语堂保留键盘的知识产权）,如果投入制造,将付5%的版税,但考虑到当时中国内地的情况,没有实际投入制造.打字机原型因该公司搬迁而于1966年丢弃.直到1985年,林语堂去世9年后,其女儿才授权神通电脑机构在电脑中应用“上下形检字法”.为证明简单易学,该公司的宣传口号是“两个钟头学不会请吃一碗牛肉面”!以现代IT用语来说,林语堂先生研究的是“汉字编码输入”问题,多么超前的成果!但我们未见该汉字输入法在国内推广,可能是不适用于后来才出现的简体字部首吧.（参见林太乙《林语堂传》第十七、十八章,中国戏剧出版社1994年1月）

机械化会计受追捧

我们现在说“电算化会计”,民国时期,曾有过“机械化会计”的说法,但是这种说法恐怕也是今人闻所未闻的.商业实务中推行机械化和现在的电算化类似,都是因人类“偷懒”的需求而推动.1947年4月15日《公信会计月刊》第十卷第四期在“评辑”中如此评论：

“会计为理财之技术,为今日工商企业主要之心脏,其日常处理之事务为收银,为计算,为过账,为编表,以其手续之繁复,人事之经手亦必增加.今之科学管理者,以局部采用机械以解决之,如施用打字机以记账,驾用收银机以出纳,以计算机写作技巧计算之繁,节约人力,已属不少.但吾人常存有一种理想,苟能一机在手,使记账而过账而编表检测机械以完成,则吾工作效率必将更有增进,人力物力必可更趋节约.今者泰西已有机械化会计制度出,实不啻使此理想化为事实.功能一机在手,自动化分户过账,自动编表,自动稽核,能代替簿记员之枯燥工作,使彼等能有多余之时间与脑力用于发挥较有价值之事宜.”

以上引文中,“计算机”指的是当时用于计算的机械而非当今的电子计算机,“泰西”据《新华字典》是欧洲的旧称,但在这里明显地是泛指欧美了.以下是对陆氏文章（连载三期）的综述性摘抄,以便于读者有个大致的了解.

“利用机器及机械化广泛方法管理账务,可称为‘机械化会计’.机械化方法能节省时间及劳力,因每日所做同样性质之会计工作,机械足以代工.此外,现代工商业管理上所必需之重要记录及统计,因太费周折,或错误之发现,非人力在短时间内所能办到,而会计机器则胜任有余,且可减低人事费用也.

文内所称机械化会计方法之工具,系专指分录机、过账机、结算机、存货统制机及各种有关会计工作之机器,而不包括平常所用之加减或计算等机器.

‘机械化会计’可适用于会计工作之每一方面――从极简单之表册到最繁杂之账务.其优点早为各大银行机关所赞许,近年来即规模较小之小机关如账务繁忙亦络续采用之.

“利用机器系做同样之会计工作,与原来之‘笔写方法’根本上无变动,不过节省若干时间.种类相同之数种会计工作,利用机器在一次手续中完成之,目的在促进工作之效能.将日常之会计工作顺序,全部改用机械化方法结果人事方面效能增加,并在极低之代价下,随时获得迅速而准确之记录及统计.”

机械化会计自然受到追捧.“港沪各银行,因业务日趋频繁,采用人工,既不能增加工作效力,又不能避免错误.皆纷纷向美国会计机器.大概于数月后各银行之往来清单,无须用算盘计算,或用钢笔书写,且能于每月月底或随时送交客户核对,不如往日之须待下月十日后方能寄出也.”

到底这“机械”是个什么样子,具体怎么运用,我们只能从这些许文字中了解到一些大概：“会计机器之构造,大致系电动加减机及打字机综合而成,其数字符号与加减机相同.其不同者,加减机有一个总数,而记账机同时可容几个总数.即如一份清单上可自动印出支出、收入、差额三个总数.适用于银行往来过账机器之账页,大部分为七栏,其自左到右之排列为：、日期、支票号数、支出金额、存入金额、新差额、旧差额等七栏.过账时此七栏之数字,由机器依次序印出,不致颠倒.至于每栏之距离,可照各银行账页之大小,自行调节.加减计算既系自动,每户差额,当然由机器自动计算完成印出.且普通银行清单上之‘存或欠’栏,可以免去.因机器印出之欠数,皆系红字,而存数为黑字.最奇者机器过账时,如有欠额,则‘余额’键自动锁住,即不能按揿.因此使用者可知该客户已透支,再揿透支键,则机器自动在新差额栏内印出红色之透支数字.”

“人工过账与机器过账之手续,除节省时间及人工外,所不同者,即每户开始过账时,须将上次差额即旧差额在账页上先行印出,使该存或欠额保留于机内,俾得于自动计算新差额时可以相抵”.

本文附图就是“机械化会计”打印出的账页实例.考虑到当时的机器不能“为所欲为”地打汉字,除了填写年月日的有限数字外,账页上的汉字应当是事先印好格式的,机器只会在摘 要 下打出可怜的“CS”、“CH”等缩略语,另有提示,“CS现款 CASH”、“CH 支票 CHECK”、“OD透支 OVERDRAFT”,等等,你自己对照着提示,去看它代表什么业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