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北京女人

点赞:9242 浏览:41440 近期更新时间:2023-12-2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陈来财进城了

年初六,陈来财跟着憨子一起来北京打工.

陈来财进北京打工的最主要目的不是挣钱,而是花钱,想找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睡一觉.陈来财为什么要跟北京女人睡觉,不去跟上海、南京或广州什么地方的女人睡觉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北京就是北京,中国的首都,北京女人陈来财都睡过了,上海女人、南京女人、广州女人或者别的什么城市里的女人还用去睡吗陈来财的这个目的只能窝藏在心里,还不能轻易地说出口.

憨子问陈来财,进北京打工你可得想好了,不能说一声去就去,说一声回就回,这么远的路程,一来一回的,加上吃住一趟得不少钱呢.

陈来财说,我早想好了.

憨子说,你跟着我去北京,我只能在建筑工地给你找看管搅拌机的工作.

憨子就在北京的一处建筑工地上看管搅拌机.

陈来财说,我觉得看管搅拌机的活不错.

憨子说,干这种活比你在家挑沙子、挑煤炭还要累.

陈来财在家种二亩责任田,农闲天去淮河码头挑沙子,挑煤炭,挣几个活便钱.

陈来财说,我知道.

憨子说,你挑沙子累了,挑煤炭累了,不想干,想休几天休几天.建筑工地上可不能这样子,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想干也得干.

陈来财说,我知道,不出苦力哪能挣着钱呢.

陈来财与憨子说着上述这么一番话的时候,两人正喝着酒.年跟前,憨子打工回家过春节,喊陈来财喝闲酒,叙闲话.憨于是个成过家的人.老婆是附近黄家岗的黄菜花.黄菜花长得矮矮胖胖的,走动路,腰身扭不动,直直地来,直直地去,缺少女人味.憨子在好多城市打过好多年工,见过不少世面,见过不少人面,怎么能看上黄菜花的呢

憨子说,找黄菜花这么一种女人过日子心里塌实.

陈来财比憨子小几岁,没有娶过女人,没有经验过女人,现在还一个人过日子.

憨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我跑这么多的城市,漂亮女人见得可多l就没有见过一个漂亮女人不浪骚的,不勾引男人的,能安安泰泰过日子的.我跟你说,赶明你找家女人(老婆)就找个能看家的,能过日子的,找野女人就找城里的,漂亮的,能浪的,能骚的,这种女人的滋味一个跟一个不一样.

陈来财听憨子说这么一番话,自己像是已经去过北京,睡过北京女人,一张脸红彤彤的,热辣辣地燃烧起来.

年初六,陈来财跟憨子一块去北京.

临走前,陈来财在村里见着这么几个人,算是打了一声招呼.一个是歪瓜,一个是瘪枣,一个是烂梨,一个是扁柿.这么几个人经常与陈来财一起挑沙子,挑煤炭.过年没活干,歪瓜,瘪枣,烂梨,扁柿四个人一桌赌手气.搓的声音真好听,“哗啦啦、哗啦啦”,像是下着时疾时缓的雨.

陈来财走近牌桌说,明天我就去打工了.

陈来财心想几个人肯定会吃一惊,停下手里的牌,问他去哪里,跟谁一块去不想却没人停,也没有人搭理陈来财.

陈来财只好自己把事情说出来.

陈来财说,我去北京打工.

陈来财说,我是跟憨子一块去.

打到了关键处,四个人的四双眼一个比一个距离桌子近,四个人的四双眼一个比一个睁得大、睁得圆.

陈来财大声说,我去北京不是打工,不是挣钱,是想找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睡一觉.

初来北京

眼下是年初八,也就是说陈来财来到北京已经两天了.这两天里,陈来财忙着安插工作,安顿住处,还没顾上把精力腾出来去想北京女人.

陈来财来北京一趟不容易.走出家门十里地,坐客车.车票一人四块钱,两个小时到火车站.,硬座一人八十多.“哐里哐当”坐一夜,隔天下午才能到北京西客站.坐公交车去干活的建筑工地,正好从天安门广场经过.头一次见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还有广场中心的人民英雄纪念碑,陈来财还是十分激动的.陈来财想说话,可又不知说什么,嗓眼干涩涩的一口接着一口往肚子里咽唾沫.

憨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天安门广场有什么看头,光秃秃的,空朗朗的,没卖吃的,没卖喝的,连个尿尿的茅厕都难找.

“嘎吱”一声,公交车停下来.建筑工地没多远就到了.

、生育证、介绍信,签合同、交押金、领工作服安全帽.憨子领着陈来财,三下两下把打工手续办好了.陈来财从安徽农民变成一名北京建筑民工.陈来财在建筑工地就是与憨子一起看管一台搅拌机.建筑工地上的工种很多,看管搅拌机算是差的.工种愈差,活愈累,还愈拿不着钱.建筑工地的所有工种里,推车子最差.新来的大多都是从推车子干起.

工头跟陈来财说,这是给足憨子脸面了,要不你就得先从推车子干起.

憨子点着头说,是这样,是这样,侯经理说的是实话.

工头姓侯,是个管理施工的小经理.

陈来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工头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憨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工头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自家的兄弟了.

憨子又是连连点头说,是这样,是这样,侯经理从来没把我们民工当外人.

陈来财感兴趣的不是工头说话的态度,而是工头说话“嘶嘶”的舌头打卷的声音.看来工头就是一个北京人,说的是北京话.

什么样的女人是北京女人这是陈来财来北京之前一直思考的一个大问题.

北京不是一座小城市,更不是他们的小村庄.人口流动性大,全国各地人都有.要想界定谁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除非是,其他人很难办.陈来财采取最笨,也是最便捷的一个方法就是天天看电视台新闻,记住女播音员的口音.几个女播音员的长相是悦目的,几个女播音员的声音是悦耳的.陈来财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心里美滋滋的.

陈来财也看电视台的其他节目.看着看着,陈来财看出一个大问号.新闻里的女播音员说话咬舌头,其他节目里的女主持人说话是卷舌头.陈来财分不清真正的北京女人说话是咬舌头,还是卷舌头.

陈来财是个热爱看各类电视大赛的青年农民.重要大赛是一场不落.什么青年歌手大赛啦,什么模特大赛啦,什么主持人大赛啦.主持人大赛是做什么的呢还不是电视台缺人手,从全国挑选一批能说会道的人.一转眼好多年过去了,当年选拔的谁谁谁都忘记了,说不定现在的女播音员、女主持人就有当年选来的.陈来财这么一思考,又思考出一个大问题:电视台的女播音员、女主持人不一定是北京女人.反过头来说,北京女人说话不一定就是女播音员说话,或是女主持人说话.陈来财这么一想,北京女人的说话标准更模糊了.

陈来财来到建筑工地,听见工头一说话,关于北京女人的说话标准清晰起来了――北京女人说话卷舌头,而不是咬舌头.

陈来财在内心深处很抒情地吼叫一声,我爱托京女人,我爱听北京女人说话!

打探情况

年后的北京很冷.

北京在北,陈来财的家乡在南.相比较,北京比陈来财的家乡还要冷.晌午休息时间短, 不能午睡,陈来财就跟憨子找一处有太阳的墙跟斜靠着晒太阳.太阳一晒,身子一暖,憨子睡着睡着,睡着了.陈来财两眼半睁半闭,想睡闭一会儿,不想睡睁一会儿.前面不远处横过一条路,路上走男人,也走女人.陈来财不看男人,专门看女人.女人有年岁大的,有年岁轻的.陈来财不看年岁大的,专门看年岁轻的.在高矮胖瘦的选择上,陈来财一时间拿不定注意,一会儿觉得眼前走过来的一个矮个头的瘦女人好看,一会儿觉得眼前走过来的一个高个头的胖女人好看.


陈来财看见一旁晒太阳打盹的憨子醒过来,问,你在北京喜欢看什么样的女人,是胖女人,还是瘦女人是高个头女人,还是矮个头女人

憨子说,我什么样的北京女人都不爱看,我嫌累眼.

陈来财还是阿憨子,你在北京睡女人,是喜欢睡胖女人,还是喜欢睡瘦女人呢是喜欢睡高个头女人,还是喜欢睡矮个头女人呢

憨子激灵醒透彻说,在北京胡说八道是要犯法的.

陈来财笑一笑说,我这不是说着玩的吗

憨子说,玩着玩着就怕玩出事情来.

陈来财头脑里装着不少关于北京女人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憨子过年回家与陈来财一边喝酒一边讲述的.

离我干活的建筑工地不远,有一条南北街,街上一家紧挨着一家,开满了发廊.什么叫发廊呢就是店.名义上是给人剃头、洗头、按摩什么的.实际上,男人一个个走进去还不都是睡女人.北京的发廊街规模大,少说也有上百家吧.里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水灵.哪来这么多女人呢你想想北京是个什么地方呀,全国的漂亮女人还不都往那个地方挤.就算一千个女人吧,全国三十个省一分摊,一个省才合多少还不个挑个拣的漂亮呀.就算个别个长相差的女人去那里,男人也看不上眼呀没有男人睡,挣不着钱,想继续呆也呆不下去.什么叫着市场经济这就叫着市场经济.

你问我可去过发廊街去是去过,只是没睡过女人.我们一去去好几个人,逛大街似的,把各式各样的女人看一遭,还不花一分钱.千万不能一个人单独去.一个人去,走着走着就会被女人拉进发廊屋.那些女人胆子可真大,脸皮可真厚,“哥哥长、哥哥短”地喊着你,冲你做着各种勾引人的姿势、动作.反过头来说,就是女人不勾引你,你也会把持不住自己,走着走着就会自己往旁边的发廊屋里去.一块去好几个人,你想进不好意思进,女人想拉也不好意思拉.我们随便逛游,哪个女人漂亮看哪个女人,哪个女人看哪个女人.发廊街上的女人有时候就穿游泳衣,胳膊大腿能露的都露着,不能露的也露着;有时候穿裙子,下半身露大腿根,屁股蛋,上半身露半个奶,一晃悠,一晃悠,像是兜着两只白兔子等

陈来财打断憨子说话,你说岔了吧怎么像是电视台的模特大赛了.

憨子说,都一样,差不多.女人勾引人的手段还不是就那几样,该露的露,不该露的也露.你说电视台的模特大赛赛什么还不是比哪个女人漂亮还不是比哪个女人会勾引人

陈来财说,不一样发廊街上女人是,电视上的模特不是.

憨子说,我问你什么叫个还不是谁个男人出钱跟谁个男人睡觉.

陈来财“哈、哈、哈”快活地笑起来,说你有钱,人家模特也不会跟你睡半觉,莫说一觉了.

憨子说,那是你口袋里钱少,有个三万两万的,十万八万的,一百万二百万的,什么样的模特睡不上

陈来财很少出家门,说不过长年在外的憨子,继续由着憨子胡说八道.

发廊街上,吆喝的,不吆喝的,全是做女肉生意的.各家生意好不好就全靠女人漂亮不漂亮了.苏州、杭州女人是天下最美的,一个个葱白嫩藕似的,男人一个个绿头苍蝇似的直往她们怀里扑.广西、福建女人一个个长着高颧骨、厚嘴唇,像某个歌星似的.这个歌星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前几年她跟个外国人跑了,现在又回头.没几个男人愿意去广西、福建女人的发廊,嫌她们长得丑.湖南、四川女人一个个黑黑胖胖的也不好看,生意一直冷冷清清的.有段时间,湖南、四川女人的生意红火起来.原因是发廊街附近来了不少干活的非洲人.非洲人为什么喜欢湖南、四川女人呢苏州、杭州女人说,非洲人分不清什么样的中国女人漂亮.广西、福建女人说,要说跟非洲人长相像,应该找我们.

东北女人生意一直不好不孬.东北人的头脑灵,从非洲人的身上看出做生意诀窍,回去喊过一批二毛子,生意一下火起来.你连二毛子都不知道是什么告诉你,就是俄罗斯人与中国人杂交的后代.解放前,在东北的俄罗斯人不少,一来二去的留下不少后代,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比纯种的俄罗斯人漂亮,比纯种的中国人也漂亮.这么一帮二毛子来发廊街,一下就把男人吸引住.莫说别处女人的生意冷清,就是苏州、杭州女人门前的男人也稀稀落落了.这为个什么道理呢二毛子长得像欧洲人.中国男人睡她们一下子,不是直接WTO,跟国际接轨了.你连WTO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该多看一看电视,看一看报纸.WTO就是改革开放、走向世界的意思.

河南人更有奇招,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个变性人.原本是男人,一做手术,一变性,变成女人,一个个漂亮的没法说,让你看一眼,还想看一眼.先前这几个人隐瞒着,不说自己是变性人,不知怎么的,后来露馅了.睡过的男人一起来发廊街闹事,说河南人查重竟然造到了发廊街.说天底下什么都能查重,女人也能查重有个男人昏了头,扬言要打找告河南人,还要把这么一件事情捅给新闻单位.说要让电视、报纸狠狠把她们曝.

憨子说话舌头变大了,愈说愈离谱.陈来财知道憨子把话岔到泰国身上去了.

陈来财问憨子,发廊街上有没有我们安徽女人

憨子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去发廊街也不会去安徽老乡的地方.

陈来财说,你去看女人又不是睡女人,怎么能叫兔子吃窝边草呢

憨子说,万一遇见熟人呢

陈来财说,安徽真要找,也不会比苏州、杭州差,电视台的那位安徽主持人长的不差吧,还有一位唱歌的长得也不差吧.这么两个人往发廊街一站,苏州、杭州女人还好意思把脸往门外伸一伸

“咣――当”,憨子的酒杯落地上,摔个粉碎.

陈来财说,憨子你醉啦我还没问你发廊街上有没有北京女人呢

陈来财使劲摇晃憨子肩膀,问,你说发廊街上有没有北京女人

第一次寻找

这一天,陈来财走出干活的建筑工地,去找发廊街.

按照陈来财的想法,先去发廊街探一探路子,把心里想不清楚的问题弄明白.比如说,发廊街在的哪个地方比如说,发廊街上有没有北京女人比如说,北京女人睡一觉多少钱陈来财一个人去找发廊街,心里一点不害怕.俗话说,母狗不撅腚,公狗爬不上.陈来财想就是母狗撅着腚,公狗不想上还是不上.陈来财态 度坚决,这次去发廊街遇见天仙也不睡.没把心里想的河题弄清楚,就睡了北京女人,或被北京女人睡了,万一是检测的,我不亏呀

现在我们知道陈来财已经去找发廊街、去找发廊街上的北京女人了.陈来财走出建筑工地没多远,就来到一条南北街上了.街的两旁杂乱无章地盖着许多临时房屋,门外门内摆满等待出售的货物.猛眼看上去,还不如老家附近的一条街集干净整齐.向北,这条南北路被另一条东西路横断.东西路显得很宽阔,跑着一辆辆车,行走一个个人.向南,有一座小桥,桥一条小河,桥头立一个书报亭.

陈来财决定向南,去问卖书报的人,发廊街在什么地方.

卖书报的是个小个头男人,没候陈来财问话,倒是先热情搭腔了.

小个头男人问,你想要哪种报纸、杂志说的不是北京话.

陈来财摇头,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小个头男人的热情“哧、哧”地冷下来.

陈来财说,我想打听一下,什么地方有理发的按照陈来财的理解,发廊街就是开剃头店的,去发廊街就是剃头的.剃头,是陈来财的老家说法,城市人把剃头叫着理发.

小个头男人摇摇头,说什么“梨花”不“梨花”的,你说话我听不懂.

陈来财的老家人说话是“h、f”不分,理发就是梨花.

陈来财走过书报亭,继续往南走上桥.桥下水流动很快,“哗啦哗啦”的,热气腾腾的,有一股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陈来财明白桥动的不是雨水,而是工厂使用过的废水.废水的色泽不是澄清的,有那么一点白,有那么一点红,还有那么一点蓝,阳光下不断地变幻着色彩,让陈来财想说也说不清.

桥南端是一家小吃店.店门口立着一块小黑板,上写:羊杂碎.店主是个胖女人,迎着陈来财很猛然地问,吃羊杂碎泡馍不胖女人说的也不是北京话.陈来财说,我想、想、想等陈来财一下变得结巴起来,想说的话,一个字说不出口.

一下子,陈来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陈来财独自站在这条街上,有一种语言的阻隔感,更有一种身处异乡的孤零感.

发廊街上有没有北京女人看似简单的问题,陈来财从老家到北京一直没有弄清楚.不是陈来财不想问憨子,是憨子不想说.简单地说,喝酒的憨子与不喝酒的憨子不一样;老家的憨子与北京的憨子不一样.喝酒的憨子爱说女人,老家的憨子爱说女人.相反地不喝酒的憨子不爱说女人,在北京的憨子不爱说女人.憨子在北京的建筑工地上从来闭口不谈女人.陈来财想问又怎么能去问呢

憨子来北京,言语举止都跟在家不一样.仅从外表上来看,变得爱干净了,爱穿戴了.上班穿工作服,戴工作帽,这是建筑工地要求的.至于戴不戴手套,就不做具体规定了.憨子干活一直戴手套,陈来财就有点看不习惯了.农村人干活,戴什么手套呀.憨子戴,还要陈来财戴,说这里不是老家,不是农村,是城市,是北京,你手套戴习惯了,不戴你还不乐意呢.

憨子下班的头一件事,就是回睡觉的地方,洗头,洗脸,换上干净衣服.憨子跟陈来财说的还是老话,这是城市,这是北京,不是老家,不是农村,邋里邋遢的别人瞧不起.

休息时间,憨子不爱溜,不爱逛,就爱呆在屋里看闲书看闲报.闲书爱看《读者》,闲报爱看《新京报》.闲书、闲报,憨子掏钱写.《读者》半月写一次,《新京报》天天写.憨子初中没毕业,陈来财也是初中没毕业.在老家,憨子看看电视就算不错了,书报一个字不去瞅,瞅也瞅不懂.陈来财也一样,从来不读书不看报.陈来财说憨子,你现在又是读书又是看报,都快赶上我们乡里的武书记、祁乡长了.

在陈来财的心目中,乡里的武书记、祁乡长是最有文化的人,开起大会来,两人轮流说,一说说半天,国际风云,国内大事,省里市里县里乡里的鸡毛蒜皮,全部说得清清楚楚的.

憨子跟陈来财说的还是那句老话,北京是个文化城市,在北京做一只蚂蚁,一只蚊子,都得是一只文化蚂蚁,文化蚊子.

杂货店的小姐

后来,陈来财被一个流泪的女人吸引住.

这个女人开着一家杂货店.杂货店的位置在桥北面,陈来财离开羊杂碎的地方,返身走过桥,一直向北走,一直向北走.走着走着,无意中看见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陈来财的一颗心“咯噔”一响,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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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门前停着一辆三轮车,车上装满一箱一箱的啤酒.这个流泪的女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从车上往下搬着啤酒.三轮车旁边站着一个大个头男人.这个男人抽着烟,眯缝眼,笑嘻嘻地看着这个流泪的女人吃力地搬啤酒.或许是啤酒堆得太高了,或许是女人个头太矮了,这个女人每搬一箱啤酒都要两只胳膊举过头顶,两只脚尖掂起来,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一箱一箱啤酒搬进杂货店.一趟,一趟,这个女人不说一句话,像是内心受到很大的委屈,这个委屈又明显地来自于一旁的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说,我看你今天一个人能把一车啤酒搬进去

这个女人说,我累死也不用你帮一把手.

这个男人说话不卷舌头.这个女人说的却是卷舌话.“嘶、嘶、嘶”,跟侯经理说话一般样.陈来财的一颗心猛然一扑腾.这个女人肯定是北京女人了.

陈来财走过去,问这个流泪的女人,要不要我替你搬啤酒

这个女人反过头来问陈来财,你是谁啊,我干嘛要让你替我搬啤酒

这个男人说,他想搬,让他搬,问他要不要工钱

听这个男人说话的口气,像是陈来财不在眼面前.

这个女人停下搬啤酒,抬衣袖擦一擦眼泪,看一看陈来财,问,你真想替我搬啤酒

陈来财点点头.

这个女人说,你不要工钱

陈来财还点点头.

这个男人说女人,你嗦什么让他搬!

这个女人说陈来财,那你就搬吧.

陈来财干这种活很轻巧,一只手提一箱,一趟两箱进店里,一趟两箱进店里.这个女人停止流泪,快乐地把啤酒一箱一箱码整齐.

这个女人的一张嘴很甜.

――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大哥,你慢一点.

――大哥,你累了就歇一歇.

――大哥,你渴了就喝点水.

这个男人仍旧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看着看着,一张脸一点一点紧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陈来财.

陈来财看见这个男人的变化,没当一回事,心想你不帮助女人干活,还不允许我帮助女人干活.

这个女人看见这个男人的变化,很得意,说话更加好听了.

――大哥,你搬完啤酒就留在这吃饭.

――大哥,杂货店里现成的酒,我去旁边饭馆炒两个菜,你在这好好喝几杯.

陈来财心里开出一朵朵五彩花朵,有点喜形于色了,有点得意忘形了.

这个男人就是这种时候一把揪住陈来财衣服的.一推一搡,就把陈来财从屋外推进杂货店里.一卡腰,一岔腿,就把陈来财拦进杂货店.

陈来财蒙着头脑,说这个男人,你推搡我干什么

这个男人说陈来财,你搬啤 酒还愈搬愈来劲了呢.

这个男人说这个女人,我看这个人跟你的关系不一般,是不是你相好的

这个女人说这个男人,你天天就是怀疑这个,怀疑哪个,好像我跟天下的哪个男人都好似的.我跟你说实话,我不认识这位大哥,这位大哥也不认识我.

陈来财不知眼前的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也不想多是多非的.

陈来财跟这个男人说,你让开路,我走人.我帮着你们搬啤酒还搬出不是了呢.

这个男人不让道,说这个女人,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他不能离开杂货店一步.

这个女人说这个男人,你再这么胡闹,不讲道理,我明天就回东北老家去,让你永远见不着我.

陈来财不怕眼前的这个大个头男人.陈来财喜欢打架,一年四季口袋里都躺着一把刀.口袋里装着这把刀,陈来财家里家外都是胆胆壮壮的.

陈来财“嚓啦”亮出刀,抵住这个男人的肚子,说你让开路,我走人.

面对突然闪亮出来的刀子,这个男人呆愣住.这个女人不呆愣,扑过来,一下护住这个男人.

这个女人说陈来财,大哥,你放下刀.

陈来财问这个女人,他是你什么人

这个女人说,他是我男人.

这个男人腿一软,坐地上哭起来.

陈来财松下刀,问这个女人,你不是北京人.

这个男人哭着说,她要是个北京女人,还不是更加看不起我这个河南人.

陈来财说,算我今天瞎眼,没有认准人.

鲁露是北京女人吧

陈来财身边就有一个北京女人,姓鲁,叫鲁露,又年轻又漂亮,听说还是一个大学生,是建筑工地上的会计.只是这种北京女人,不是陈来财需要的那种北京女人.陈来财需要的北京女人,是商品,是标有价码的,陈来财按照价码花上钱,就能写得来,睡得上.鲁露显然不是这种标着价码的北京女人,或者说就是标上价码也不是陈来财能够消费得起的.

陈来财与鲁露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一起上长城.陈来财所在的建筑公司有一部分人承担着维修长城的活路.不是北京的八达岭,是别处的一段长城.北京境内的长城多得很,其中有一段地方上想开发,搞旅游.建筑公司派一部分人去维修,突然地那边打来,说是临时需要这边去十来个人搬砖头.陈来财新来的,根基浅,一抽抽上他.十几个人坐着公司里的面包车,由鲁会计负责领着去.鲁会计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女人.一路上,鲁会计“喳、喳、喳,咯、咯、咯”.陈来财爱听鲁会计说话,陈来财爱听鲁会计发笑.鲁会计说话是北京女人特有卷舌音.鲁会计笑起来声音朗朗的,笑声里像是伸出两只手,往陈来财的心坎上一直痒痒地挠着.

一段残破的长城,陈来财看见了没有想象中的雄伟感,陈来财登上了也没有想象中的自豪感.陈来财奇怪的是,这么一处残破的长城却有站着岗.进,鲁会计办好许多手续才让进去.陈来财与鲁会计能够说上话,不是上长城的路上,而是下长城回来的路上.

活干一半,鲁会计突然地走到陈来财身边说,你跟我提前回去吧.

陈来财听不明白,别人不回去,怎么单单地要自己回去呢

鲁会计说,公司打来,要我赶紧回去有事,我俩一块回.

陈来财还是不明白,鲁会计回公司与自己有个什么相干呢

陈来财稀里糊涂地跟着鲁会计往长城下面走.

走一段,鲁会计从路旁捞出一个包,交给陈来财.包是黑包,里边装着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显得很沉很沉.手摸着就像是一块城墙砖.陈来财不知道鲁会计要这种东西做什么.下长城的一条路像是上长城的一条路,又不像是上长城的一条路.鲁会计领着陈来财一绕把站岗的绕过去.就是这么一段下长城的路上,鲁会计与陈来财说了许多话.

鲁会计问陈来财,你是哪个地方人

陈来财说,是安徽人.

鲁会计说,安徽是个好地方,你们那儿有黄山,有九华山,还有天柱山,这些山在全国都是很有名气的山.

陈来财说,这些山离我们家很远,我一个都没去过.

鲁会计说,我也一个没去过.

鲁会计走前面,陈来财跟后面.鲁会计个头矮,陈来财个头高.陈来财从身后一看就能看见鲁会计雪白的脖颈子,还有脖颈子下面幽深处的许多景物.有几次,鲁会计脚下一闪晃,竟然把身子撞在陈来财身上.鲁会计的身子软软的,香香的.陈来财的一颗心是跳跳的,慌慌的.

陈来财问鲁会计,你是北京人

鲁会计说,老托京啦.

陈来财听不懂什么“新北京、老北京”的.

鲁会计说,打我爷爷那辈儿就在京城里啦.

陈来财“嗷”一声听明白,说你们家在北京是够久的了.

鲁会计问陈来财,你还没有结婚吧

陈来财说,没结婚.

鲁会计说,赶明找一个北京姑娘在北京成家,就不用回安徽了.

陈来财说,哪能呢.

鲁会计说,怎么不能,赶明我替你介绍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

陈来财一张脸红彤彤地热起来,像是这个愿意做自己老婆的北京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鲁会计.陈来财的一颗心这么一晃悠,长城就下来了.这条路不好走,陈来财背着包走出一身汗.鲁会计空手走也走出一身汗.鲁会计领着陈来财回头,没坐公司里的面包车,打一辆的.鲁会计要过包,坐前面,陈来财坐后面.鲁会计坐上车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句话不说,一直软塌车座里,一动不动,像是很疲、很累.

到了建筑工地,鲁会计让陈来财下车,自己并不下车.鲁会计伸出手在陈来财的手上轻轻地捏一下说,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要去说.

陈来财一阵眩晕,幸福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鲁会计坐车一拐头,走掉了.

陈来财呆呆愣愣地仍旧站在路中心.

发廊街究竟在哪里

陈来财陆陆续续去外面转悠不少趟,还是不清楚发廊街在哪里,当然更是不清楚发廊街上有没有北京女人.陈来财一下变得着急起来,看来最便当的办法还是问憨子.憨子是个喜欢说酒话的人,不沾酒心里有话不想说,一沾酒心里没话编造瞎话也想说.

这一天,陈来财从外面回头,顺手写了两瓶啤酒,四样下酒菜.啤酒是燕京牌的.四样下酒菜,见样写半斤:半斤油炸花生米,半斤油炸蚕豆米,半斤油炸鱼,半斤卤猪头肉.

憨子看见陈来财提着酒菜,两眼放出光,说你今天上街捡着钱啦

憨子过日子很吝啬,一分钱在手里都看得铜锣那么大.

陈来财说,你带我来北京,帮我找工作,今天算我答谢你的人情.

憨子说,你说这话我爱听,只是你来北京还没开工资,莫把家里带来的钱花光了.

陈来财说,不说其他话,就两个字,吃、喝.

憨子说,那就吃、喝.

半瓶啤酒倒进憨子肚子里,话语开始从憨子嘴里流出来.

憨子问陈来财,你猜猜我昨天外出干什么去了

昨天憨子一身干净出去了一趟,说是看一位熟人.在陈来财老家的话语里,熟人就是朋 友.憨子没说带陈来财一块去,陈来财不好硬跟去.憨子递给陈来财几张报纸,说没事在屋里看一看报纸,不要出去乱溜达,人生地不熟的,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惹你.

陈来财说,你不是说看熟人去了吗

憨子说,我让你猜是看男熟人,还是看女熟人

陈来财故意轻描淡写地绕圈子,说这还用着去猜吗你憨子是什么一种人我还能不清楚吗你憨子在北京看熟人也只能看男熟人,还能去看女熟人

陈来财一绕圈子,憨子有点急躁.

憨子说,小看你哥了不是

陈来财试探着问,是个相好的

憨子清醒了说,哪能呢

憨子肚子里的话语像一群出洞的老鼠,“哧溜”一声缩进洞里去.

憨子在北京有没有相好的,与陈来财关系不大.陈来财让憨子喝酒的目的是想查听发廊街在哪里.

陈来财说,我俩喝完酒,你带我去逛一逛发廊街,开一开眼界,长一长见识.

憨子模糊一双酒眼说,哪儿有什么发廊街

陈来财说,你过年回家跟我说的,你忘啦

憨子想起来了,“嗷”一声,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憨子伸出手里的筷子一划拉,而后停下来,指着窗户外面的一座大楼说,看见了吧,就那儿,发廊一条街扒掉盖大楼了.

这是建筑工地附近最高的一座大楼,也是最漂亮的一座大楼.白天,能看见大楼的外观富丽堂皇;夜晚,能看见大楼的里边灯火辉煌.

陈来财开始怀疑发廊街是憨子编造的酒话,根本不存在.陈来财残存着一丝希望,还是想把话问清楚.

陈来财说,发廊街上那么多漂亮女人哪里去了呢

憨子说,还在大楼里呀.

陈来财话语一重,说,你一直在扯谎,在骗人.

憨子说,你是不相信以前有发廊一条街,还是不相信这座大楼里有小姐我实话告诉你吧,北京申办奥运会成功了,害怕发廊街乱糟糟的有国际影响,才把发廊妹子集中在这座大楼里的.

陈来财说,我什么都不相信.

不管憨子是胡言乱语,还是乱语胡言,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现在北京没有发廊一条街,或者说这附近没有发廊一条街.没有发廊街,陈来财去哪里找北京女人陈来财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喝酒吃菜就一点滋味没有了.

鲁会计翻脸不认人

陈来财去找鲁会计.

陈来财去找鲁会计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看一看鲁会计.

这是一天中午里.鲁会计早晚不住在建筑工地,晌午却在这里吃饭.鲁会计晌午吃饭不在食堂里,把饭菜打出来,端办公室里吃.办公室就在建筑工地.陈来财猪抢食似的吃过饭,就去办公室找鲁会计.是一座三层楼,鲁会计的办公室在顶上面,陈来财想,我去找鲁会计,她要是问我有什么事,我就说看看你有没有重活、脏活、累活需要我帮着干.

陈来财精神着上二楼.

陈来财精神着上三楼.

而后陈来财就听见鲁会计与人的说笑声.鲁会计的说笑声很大,震得三层楼一晃悠一晃悠的.这座楼不是砖块水泥的,是一些说不上名堂的板材扣合而成的、临时性的办公楼.陈来财顺着笑声找过去,看见鲁会计与侯经理一起吃饭,一起说着.

鲁会计说,现在谁还愿去香港、新加坡旅游呀,要去还不去欧洲.

侯经理说,秋天我带你一块去.是英国,是法国,是意大利等你想去哪个欧洲国家随便挑.

鲁会计说,这些国家我都去.

侯经理说,一次哪能游玩这么多.

鲁会计说,跟着旅行社半个月就能游览好几个国家.

侯经理说,这种旅游浮光掠影的没意思,要去就去一个国家,少说呆上一个月,这才叫深度旅游呢.

鲁会计说,那秋天就选择一个欧洲国家深度旅游一次.

办公室门敞着,陈来财身子一晃,两人停止说话.

侯经理问陈来财,你找谁

陈来财刚到建筑工地的时候,就是找侯经理办的相关手续.陈来财以为侯经理该能记得自己,看样子侯经理早已忘干净.

陈来财说,我找鲁会计.

哪知鲁会计的忘性比侯经理还大,前后只几天的时间,也记不住陈来财是哪一个.

鲁会计说,我不认识你,你找我找错了人.

陈来财提醒鲁会计,前几天一起上长城,我还帮你拿着一个包

鲁会计脸色陡然一变,说,我什么时候上过长城,又什么时候让你拿过包

陈来财的嘴一张一张地空张着,没了说辞.

陈来财往回走.

侯经理说,这人找你认亲戚来了.

鲁会计说,民工都这样,你跟他说两句好听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陈来财蔫耷着下了楼.

楼底下,陈来财恶狠狠地骂一句,妈,鲁会计.

大楼的诱惑

陈来财去看憨子说的那座大楼.

陈来则距离大楼很远的地方就站住脚.大楼就像是一个大个头的、长相凶恶的男人,距离愈近,愈是危险,愈是害怕.陈来财远远地望着大门,看过一会儿,又看过一会儿,竟然连一个女人没看着.这座大楼是一家国际饭店.进进,出出的人都坐着各色各样的小宝车(轿车).一个个不是做官的,就是有钱的.大楼围着院墙,院门把守着保安.陈来财一个农民工,没有钱,不做官,想进也进不去.

陈来财这么远距离地站着只能去做一件事情――数大楼.陈来财头抬着,手举着,一层一层往上数.头愈抬愈高,手愈举愈高.眼睛数着数着就错了.陈来财数大楼数得很认真,不允许自己出错,错了再数,数了还错.反反复复好多次,也没把大楼的准确层数数出来.

这是一天的挨傍晚时辰,夕阳的余晖反射在大楼的窗户玻璃上,一闪一闪的,一晃一晃的.这无形又给陈来财数大楼增加了一定的难度.夕阳一照一闪一晃,不动的大楼开始流动起来.陈来财觉得天旋地转了,眼花缭乱了.

大楼门岗里的一名保安跑过来,呵斥陈来财说,哎、哎、哎,你在这干什么呢

陈来财说,这条大路总不是你家的吧我在这站一站不犯法吧

胖保安说,你的眼睛一直瞟着大楼看什么

这个胖保安真是“保安”得太宽了.

陈来财说,这座大楼是我盖的,我数一数有没有少盖一层.

胖保安疑惑两只眼把陈来财上下看一看:你要是再在这儿胡扯八道,我就打110报警了.

这座大楼陈来财还能继续数吗

妈,大楼.陈来财恶狠狠地骂一句.

工地出事了

陈来财缓匣无味的北京生活突然加快速度.

这天早晨先是开过一辆警车装走鲁会计.警车来来往往经过陈来财身旁的这条小路,陈来财看见鲁会计的时候,鲁会计也看见陈来财.鲁会计面色平静,像是坐着公司里的车出门去办事.这年头,警车是乌鸦,往谁身上撞,谁个没个好.建筑工地上很快刮起一阵阴冷冷的旋风,猜测声麻雀似的“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歇.抓走鲁会计会有个什么事情呢民工们猜测 最多的当然是贪污建筑公司里的钱财了.

一会儿,警车又开过来.似乎还是那辆警车,一串怪叫声,从陈来财身边开过去,开过来.这次逮走的是侯经理.警车的一扇玻璃窗户敞开着,侯经理瘫软座位上,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飘飘荡荡,从陈来财眼前浮过去.

候经理被逮去的原因,民工们猜测还是贪污公款.猜测中多一条侯经理与鲁会计的私事.说经理与鲁会计两人有一腿.连憨子都说,侯经理与鲁会计像两条跑窝(发情)的公狗母狗,大天白目的在办公室就干起来.陈来财不相信鲁会计是这样的一个北京女人,反驳憨子说,人家就是大天白目的在办公室里睡觉,关着门,别人也不会知道.

憨子说,门外看不着,还能听不着吗“哎哟,哎哟”的一声紧着一声叫,离多远就能听得见.

建筑工地一连抓走两个人,干活就有点乱.憨子干脆把一台搅拌机交给陈来财,自己去别处打听消息.

憨子很快听到关于鲁会计、侯经理的新说法.说两个人被抓走,不是因为贪污公款,更不是乱搞男女关系,而是倒腾文物.倒腾什么文物呢憨子说,我们建筑公司有一部分人维修长城你是知道的,那个地方你也去过的.只是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长城拆下来的旧砖是文物.明代的,一块砖卖给文物贩子,值上万块钱呢.

陈来财就想到鲁会计交给自己的一个黑包,心里“咯噔”一响,莫不里边装的就是一块这样的砖.

憨子还说,工地跑掉了好几个河北的民工.听说这几个鲁会计的老乡,先后都上过长城替鲁会计偷过砖.

陈来财的头“嗡”一声就大了,说鲁会计不是说她是北京人吗

憨子说,鲁会计是最会骗人的一个女人,有一段时间,她还说自己是日本人呢.说自己日本名字叫三口尤纪子.

陈来财在建筑工地一刻钟也呆不住了,准备往安徽老家跑,正好傍晚有一趟回头的火车,现在去西客站写票还来得及.陈来财不愿意跟憨子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趁鲁会计在局还没有把自己供出来,赶紧跑.

陈来财丢下手里的活计,谎称去尿尿,一扭屁股回宿舍,换掉工作服,带着钱(钱是从老家带来的),连个包袱都不带,空着两只手跑掉了.陈来财像是一个仓皇逃窜的贼,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有没有人追过来.陈来财逃跑的大方向是明确的――回家.可在具体的行动上又是矛盾的,想往火车站的方向跑,害怕去那里抓住他.想去汽车站,不知汽车站在哪里.就是找到汽车站,坐上汽车该往哪里去.陈来财这么一思想,逃跑的路线就显得滑稽又可笑,往北跑一段,往东跑一段,往西跑一段.陈来财不能往南边跑.建筑工地在南边.陈来财一边跑一边说,就是不能往南跑,往南一跑就自己钻进笼子里.陈来财跑着跑着跑出一身汗,跑不动了,停下来.眼前的路是路,又不是路,路两旁挖出两条大水沟,一个一个水泥涵管乱七八糟地摆放着.陈来财看中其中的一只水泥涵管,一头钻进去.陈来财两眼一黑,像一只老鼠躲避进这座城市的阴暗里.

一切的起因

在老家附近的城市里,陈来财有过一次睡女人的机会,却临阵逃脱了.只是这儿的女人肯定不会是北京女人.

农闲天,陈来财唯一挣钱的门路就是与歪瓜、瘪枣、烂梨、扁柿一干人去淮河下挑沙子、挑煤炭.挑沙子累人,挑煤炭也累人.挑沙子挣不着钱,挑煤炭也挣不着钱.一干人最喜欢帮助煤炭贩子于小活.所谓小活就是往煤炭里掺矸石.现在淮河下的煤炭码头有具体的管理部门管理了,不允许往煤炭里掺矸石.煤炭贩子贩运煤炭,不掺矸石还赚谁家的钱白天不能掺矸石,就把活移到夜晚里偷着干.一夜矸石掺下来,又困又乏,每个人也能分百儿八十的.要是扬州的杨蛮子过来,他们干一夜活挣得就更多了.这不是说杨蛮子出手大方,而是说杨蛮子的生意大,按吨数给钱,掺的矸石吨数多,分的钱就多.

杨蛮子是个大胖子,煤炭生意做得大,时间做得长.用杨蛮子自己的话说,我使钱已经铺出路子了,别人写不着的煤炭我能写着,别人卖不掉的煤炭我能卖掉.

杨蛮子这么说话还真不是吹牛皮.前几年,江南许多企业倒闭破产,令不少煤炭贩子倾家荡产,还欠着亲戚朋友的钱,欠着银行里的钱.欠亲戚朋友的钱,家里值钱的东西被搬走.欠银行里的钱,法院一告,蹲劳改.杨蛮子的生意却照做不误.杨蛮子说,国家的大电厂能倒闭吗我专门把煤炭卖给国家的大电厂.

煤贩子谁不想把煤炭卖给国家的大电厂,可哪有路子呢

这两年煤炭紧俏,许多煤炭贩子跑好多天还是空着手写不着一粒煤炭.杨蛮子一车一车的煤炭还是照样往淮河码头下,一船一船的煤炭还是照样往江南运.

杨蛮子还有一个特点,喜欢说闲话.

杨蛮子问几个人,你们想知道别人写不着煤炭,我为什么能写着煤炭吗

几个人猜测说,你给的比别人高.

杨蛮子摇头说,你出再多钱还不是入公家的帐本上,他们个人能得狗屁的好处.

几个人猜测说,你塞的钱比别人多.

杨蛮子摇头说,怕就怕你塞给他们钱,他们不敢要.行贿受贿查出来,老婆孩子还跟着受牵连呢.

几个人猜测说,吃好的,喝好的.

杨蛮子说,这么说话沾上一点边,你们继续往下猜.

几个人的几张嘴真是猜不着.

杨蛮子说,古人早已经总结过,人生在世就吃、喝、玩、乐四样子.现在人吃不愁,喝不愁,剩下来的就是玩和乐.玩和乐是连在一起的,玩好了,才能乐.只是古人说的玩,是游山玩水的玩,现在人说的玩,是睡女人,玩女人.

几个人更是说不上话了.

杨蛮子说,某某地方新开一家国际饭店你们该听说过吧

几个人摇头,说不知道.

杨蛮子说,不知道不要紧,里边过来一批俄罗斯姑娘,我就把负责卖煤炭的几个人带进去,俄罗斯姑娘陪着吃饭、喝酒、睡觉,你们说说我还有写不来煤炭的道理吗

几个人点头,说是这么一个理.

几个人停下手里的活,不干了.确切地说,是歪瓜带头不干的.歪瓜停止干活的目的,陈来财还不知道.

歪瓜跟杨蛮子讲条件,说我们哥几个也想睡一睡俄罗斯姑娘.

杨蛮子笑起来,说你们的口味不小嘛,都跟国际接上了轨.告诉你们吧,睡一次俄罗斯姑娘的钱,你们一年挑煤炭挣的钱也不够.

歪瓜是个嘴歪眼斜的老光棍,经常去街集上找女人.

歪瓜说,街集上的破烂女人我睡一个够一个,一点滋味都没有.

杨蛮子说,今天晚上好好干,明天带你们去城里找小姐换口味怎么样

歪瓜说,是真的,不骗人

杨蛮子说,不过你们的工钱莫要了,我贴钱不能一下子贴得太多.

歪瓜回头问瘪枣、烂梨、扁柿,陈来财,说我同意,你们四个同意不同意

瘪枣、烂梨、扁柿三个人说,我们愿意,就怕陈来财不愿意.

陈来财说,我愿意.

瘪枣、烂梨、扁柿一齐说陈来财,你可得想好了,你睡女人就不是童男子,就不是原来的你了.难道你不害怕 陈来财说,我不害怕.

几个人就数陈来财年龄最小.其他四个人有老婆的有老婆,没有老婆的也睡过野女人.时常里一块干活,一说到女人,陈来财就成为嘲弄对象.

陈来财自己跟自己说,你们是男人,我也是男人.

陈来则自己跟自己说,你们能睡野女人,我也能睡野女人.

这是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店.从外边看,是一座干干净净的三层楼,怎么也不像是窝藏的地方.杨蛮子让几个人站外面,自己先进去安排好,一招手,“呼啦”过来几个女孩子.已经是深秋天,眼前的几个女孩子,一个比一个穿得少,露着胸脯,露着大腿.杨蛮子指着陈来财说,你们让他先挑,人家还是个没经验过女人的童男子.几个女孩子一声一声“哥哥长、哥哥短”的,一下就把陈来财围拥住.

陈来财猛然甩掉几个女孩子,向门外跑.

陈来财跑掉以后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白干一夜活没拿着一分钱,还反过头来遭到歪瓜、瘪枣、烂梨、扁柿四个人的更多奚落.

似乎就是从这时候起,陈来财想着要跟憨子来北京一趟,找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睡一觉.

――哼,你们不就睡一般城里的女孩子吗我去睡一个地地道道的、漂漂亮亮的北京女人给你们看一看.

哪里找北京女人

天色渐渐黑暗,四周渐次亮起灯光.陈来财抖落抖落身子钻出水泥涵管,才觉察想去的这座大楼其实就是最近的、灯光最亮的一座大楼.这座大楼就是憨子说的扒掉发廊街盖起来的.陈来财来北京一趟,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国家,或者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被抓住.陈来财想活一回男人的样子,拉一拉身上的衣服,理直气壮地朝这座大楼走过去.

陈来财的这个举动是呆在涵管里思考许久才决定出来的.陈来财躲进涵管里,开头是愈想愈害怕,愈想愈哆嗦.渐渐地,陈来财就不害怕,无缘地生出一身胆气.陈来财恶狠狠地骂一句,妈,城市.

大楼的距离愈来愈近,大楼的灯光愈来愈亮.陈来财眩晕着,恍惚着,一步一步像是接近一个梦境,或是像走近一个梦境.陈来财走近大门,走进大门,保安没有过来阻拦.陈来财却回转头,大声对门旁站着保安说,我要睡觉.

睡觉,这个词语被陈来财说得既坚定又含糊.

陈来财走进大门,紧接着一步一步走进大厅.大厅里的灯光,摆设,真是陈来财做梦都没做到的.陈来财的一副神态,一身衣着,显然都是与这么一种环境不相符合的.

大厅总怎么写作台的女怎么写作员一张职业笑脸迎着陈来财,问,先生,我有什么可为你怎么写作的

陈来财身处梦境里,头脑清醒,问,这里有北京女人吗

女怎么写作员莫名其妙地看着陈来财,说,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

陈来财说,我想找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睡一觉.

女怎么写作员职业的笑脸不见了,说,先生,请您说话使用文明用语.

陈来财问,难道这里没有做的北京女人吗

女怎么写作员的脸色很难看,说,先生,请您出去!

陈来财说,别的男人能来这里睡北京女人,我为什么不能

女怎么写作员大声喊叫,保安,快过来!

陈来财不用保安过来,自己往大厅外面走,说北京为什么找不见一个北京女人

保安没敢招惹陈来财,由着陈来财像进来时一样,一步一步很从容地走出这座大楼的大门外面.

陈来财仍旧喊叫,我想找一个北京女人,我想找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