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经商富豪花巨资贿选“写”村官

今年3月下旬,在浙江省富阳市新登镇半山行政村村委会换届选举中,长年在杭州经商的卢秋高为了打败对手,公开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拉票贿选并如愿胜出.据当地村民反映,卢秋高为此花费近百万元.3月底,陆续有村民到镇纪委.据记者调查,类似半山村的拉票贿选现象,在富阳市并非只是个例.

选举前发展数十位拉票人,一张选票发给200至1000元

在半山村第八届村委会换届选举中,今年34岁的徐勇是村委会主任3位候选人之一.按照他之前的估算,当选新一届村主任应该没有多大悬念.然而,3月27日的选举唱票结果,让徐勇大感意外：在2850多张选票中,他只获得1073票,而很早以前就远离半山、长年在杭州经商的卢秋高,票数却比他多出近300张.

一个叫柳焱的村民对徐勇说：“你不是输在人气上,而是败在金钱下.”柳焱坦承,自己经本村柳建芽的手拿了卢秋高200元.柳建芽现年50岁,是上届村妇女主任,现任柳家自然村村民代表,是卢秋高安排在柳家村的拉票人.“谁给我钱,我就把票投给谁!”柳焱对徐勇说,“谁叫你不找我呢.”

据柳建芽透露,在她负责拉票的柳家村,每张选票值200元.但在半山自然村负责为卢秋高拉票的人,有拿300元、500元、700元甚至1000元的.定酬标准以拉票多寡和选期远近为据.其中半山自然村的拉票总管陆连明收入最多,因他拉票多、功劳大,得款逾万元.

现年48岁的陆连明与卢秋高是同学.卢秋高拜陆连明为半山自然村的拉票总管,在陆连明的全力助选下,半山自然村半数以上选票尽入卢秋高囊中.

知情者介绍说,年近50的卢秋高在杭州西溪湿地开发中主营绿化工程,多年商场打拼积累下了雄厚的财产.他此次杀回老家,瞄准的就是村主任.为实现这个目标,卢秋高不惜血本,志在必得.

徐勇告诉记者,早在春节期间,卢秋高就在镇上的“金穗香”饭店分批宴请半山村的同学,鼓动大家帮他竞选.

4月2日下午,记者在新登镇见到了作为拉票人之一的孙会斌.孙会斌告诉记者,3月中旬的一天,他接到桥岭自然村村民孙荣培、孙秋根的,让他到位于新登镇南四村的卢秋高别墅去商量要事.七八位村民到齐后,卢秋高开门见山说道：村里马上要换届了,我想参选村主任,希望大伙帮忙拉拉选票.你们都是村里的骨干,除本人外,再拉拉亲友.说完这些话,卢秋高让大家当场报人数,他自己记录.不到40分钟,大伙就凑了120多张选票.卢秋高当场给每个人发了两条“利群”牌,还按每人所报人头数发了.孙会斌当场报了4人,领赏800元.卢秋高再三叮嘱,每个人一定要包干到人,确保.

村民汪校东告诉记者,自己是孙会斌的“下线”.因看不惯拿钱写选票,当天在孙会斌的家里,他只报了自己的一票.卢秋高给了他200元和两条烟,并许诺拉一票奖200元.汪校东回家后把这情况告诉了家里人,立即遭到爷爷和父亲的强烈反对.作为老党员的爷爷说,今年选举花钱写票不正常,我们不参加,只凭良心选人.

汪校东告诉记者,卢秋高不但发展数十位拉票人为其拉票,而且还在选举的当天,动员他的妻子、弟弟及其他亲友,出动包括面包车在内的四五辆车,分头将选民拉到会场.

由百名村民联署签名致新闻媒体的信中说,在运送选民的中巴车上,卢秋高的家人将500元至1000元不等的直接发给选民,让他们选卢秋高当村主任.信还说,卢秋高还指使他人选票,如帮他拉选票的半山自然村村民汪元旦,就在选举现场强夺了村民袁根木夫妻的选票代为填写.

据了解,卢秋高为确保当选,还在新殿自然村好友陈志强的家中设了临时“指挥部”,负责策划、协调、指挥和搜集情报,有时一天竟有数十辆轿车进进出出.

3月27日上午选举开始,卢秋高在分会场和主会场都布置了眼线,监督情况.当天下午结束,4个分会场的选票箱集中在半山村小学一教室进行唱票和计票,结果卢秋高以1367票当选.

胜出后的卢秋高,当晚在新登镇一酒家设宴庆贺.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一些受贿人纷纷到镇纪委退回所收贿款,揭露贿选真相.

村民认为贿选者参选动机不纯,到镇纪委的第二天就接到贿选者的“调查”

最早到新登镇纪委反映情况的是孙会斌.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一开始自己听信了卢秋高参选是为了村民的宣言,但后来从他的一举一动看,似与他的讲话极不相符.尤其是在选举前夕,另一位候选人陈玉泉的愤然退选,对他的触动极大.

孙会斌认为卢秋高参选动机不纯,好像是在忽悠老百姓.随着选期的临近,卢秋高加大了写票的金额,一张选票竟然提高到了1000元,这更加坚定了孙会斌的判断.

孙会斌决定到镇里揭露真相,他的想法得到了村民汪校东的支持.3月30日下午,孙会斌带着所收的贿款和信去了镇纪委.令他意外的是,第二天他就接到了卢秋高的,卢在中声称有人到镇里他贿选,让孙帮助查查.

“如果依法公平竞选,卢秋高能否胜出?”记者问.“如果不通过贿选,卢秋高当选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孙会斌斩钉截铁地说,一是卢秋高长期不在村里,村民们对他不熟悉；二是村民普遍认为他在外经商,不可能真心为百姓办事；三是卢为人不怎么厚道,同他打过交道的人没有说他好的.

孙会斌说,选举前的三四天,卢秋高在村里一面散烟给村民,一面还散布对其他候选人不利的言论.徐勇证实说,选举前卢秋高在村里散布他的谣言,说他因工程质量问题被市检察院抓起来了.为此,徐勇不得不走村串户四处亮相,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继孙会斌之后到镇纪委反映情况的是汪校东.汪校东称自己的行为是义举.选举当天,汪校东发现有的选民因有事或出差不能到现场,按理说应该按弃权处理,但卢秋高的亲友及他雇佣的拉票人,却违规拿着这些人的选民证去领选票.

汪校东说,在选举村妇女主任和妇女委员时,他亲眼看到几个候选人当场掏出,以一票30元的征购选票.维持秩序的镇派出所民警举起摄像机拍摄,几个候选人这才一哄而散.汪校东气愤至极,当即弃权离场.“这种现象都是卢秋高的行为引发的.”汪校东说,“恶例一开,后患无穷!”

到镇纪委反映情况的人,有的是出于义愤,有的则是不满卢秋高“分配”不公.新殿自然村的张春根全家4票,是被卢秋高的亲家潘虎林动员后投给卢秋高的.3月27日下午结束后,张春根从潘虎林处拿到了每票200元的4票钱共计800元.但他后来打听到每张票价涨到了700至1000元,加之当晚卢秋高在镇上酒家摆宴庆贺没有请他,他认为自己受到了愚弄,于是到镇里了此事.

4月7日上午,记者就村民反映的卢秋高拉票贿选一事,采访了新登镇纪委副书记吴校森.他证实说,的确接到了一些村民投诉,目前镇里已就此事展开调查.至于调查结果何时出炉,吴副书记称暂时不便透露.“有就会去调查,但结果不是由我们控制的.”吴副书记说道.

记者随后来到设在富阳市政府一楼会议中心的“富阳市村委会换届指导小组办公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介绍说,他们也接到了半山村村民的,按照程序,指导组将对全市所有材料集中受理,然后转发到各乡镇、街道进行调查核实.据他了解,新登镇目前正对此事进行调查.这位工作人员说,不管调查结果如何,所在地的镇、街道都必须向指导小组报告调查结果并拿出处理意见.一旦贿选情况查实,市里将会按照村民组织法等相关法律法规对当事人进行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记者翻阅了半山村村民委员会选举办法,其中第23条规定：“在村委会换届选举工作中,参选者凡出现以下情形之一的,一经查实,由村民选举委员会宣布其当选无效.1.以金钱财物收写选票的；2.以金钱财物雇佣他人拉票的；3.造谣污蔑、恶意中伤其他竞选对象,造成恶劣影响的.”按照这些条款,卢秋高应被视为当选无效,

可村民选举委员会有这个能力和权力执行这个“办法”吗?

据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徐勇介绍,半山村村民选举委员会共由7人组成,有两位委员或明或暗地支持卢秋高竞选.委员之一的卢兆平,不仅多次在其开的小店中聚集研究选情,还公开为卢秋高拉票造势.这样的选举委员,又怎能秉持正义,维护公正呢?

针对此事,京衡律师集团事务所律师冯涛进行了点评.他说,按照《村民组织法》以及参照各省制定的相关地方法律法规,卢秋高已构成贿选,应当依法宣布其当选无效并追究其责任.如果上级组织偏袒甚至包庇,也应以不作为甚至渎职进行问责和处罚.

浙江省今年1月就查处贿选专门发文,村官贿选何以禁而不止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类似半山村的贿选现象,在新登镇,在富阳市及浙江其他地方,都不同程度存在着.以新登镇为例,九儿村在此次换届选举中,候选人以每票200元的价码进行拉票贿选；松溪村的候选人,以每票300元的价码收购选票.

2011年1月,浙江省首次公布村级组织换届选举认定贿选的标准,明确指出候选人(自荐人)及其亲友直接或指使他人,用财物或者其他利益收写本村党员、选民、选举工作人员或者其他候选人(自荐人)的,都是贿选.1月6日,浙江省委还专门下发文件,要求各地借鉴金华市的做法,结合实际,进一步明确贿选的界限,加大监督和查处打击力度.据了解,金华市把以下7种行为都列入了贿选范围：“送、有价证券或存款的；送实物的；赠送或转移无形资产支配权的；突击性为选民交纳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水电费、电视视听维护费等；借节日、喜事等名义,送钱物的；口头承诺选举后给予某些利益的；以贿赂方式妨碍选民自由行使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及破坏选举的.”文件还指出,参与或指使他人以暴力、威胁、欺骗、贿赂、伪造选票、虚报选举票数等不正当手段参选的,一经发现即取消其本届参选资格,已经当选的,其当选无效；违反治安管理规定的,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构成犯罪的,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虽然浙江省为防范可能出现的村官贿选情况,作出了细致而又严厉的各项规定,但为何依然未能阻止个别胆大妄为者拉票贿选的脚步?京衡律师集团事务所律师冯涛告诉记者,虽然从法律上来说,村委会不是国家的行政机构,只是农村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但是,现行的法律和法规却赋予了村委会相当大的权力,那就是对农村集体资源的支配权力,包括宅基地的分配、户口的迁出迁入、土地的承包及出让、其他集体资产的处置、集体经营项目的承包、工程招标、村办企业的经营和利润分配等等.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的加快,土地升值的空间愈来愈大,农村尤其是城乡结合部农村的官位也愈来愈吃香,竞选力度也越来越大,出钱贿选事件也就不足奇怪了.

村官贿选,违背了广大农民对基层建设的期望,严重挫伤了村民参与自治的积极性,造成村民对村委会选举的冷漠、排斥或畸形的热情,败坏了农村的政治、社会风气.如不及时加以防范和制止,将葬送来之不易的村民自治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