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爱每个人

二十多年前,我的老师看到一群鸡鸭鹅在被晾晒的小麦上连吃带玩,还排泄很多糊状物.从城里来的老师好奇地问：“到时候会不会把粪拣出去?”农民笑：“到时候粪都干了,哪拣得过来?”老师问：“一块儿碾成面粉!?”农民说：“是啊,然后你们城里人做成馒头.”

和菜农聊天,他们教我很多写菜窍门,比如韭菜越是黑和绿,越不能写,因为被“灌过根”（被高浓度农药水泡过）；灌根的韭菜不长虫,而且产量高.我问他们自己吃吗,他们说,不吃,有农药的菜会卖给批发商,批发商要是写不了那么多,宁可倒掉.农民还说,这些菜连羊都不吃.后来我学乖了,写菜一定写带洞的――被虫子咬过,农药残留少.但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有的菜贩很聪明,他们会拿竹签在菜上捅很多小洞.

同学聚会,法官同学和公务员同学就共同关心的腐败问题交换意见,但在法官黑还是公务员黑的问题上吵得很凶.我劝他们：公务员和法官名声都不好等他们的回答是：其实记者最烂.

这三个故事在现实中很可能有这样的联系：记者敲诈过官员,官员欺压过农民,农民种过有毒菜,被官员和记者吃了等这是一个互相残害,棒子老虎鸡的糟糕链条.为了逃避这个链条,有钱人就吃无公害的菜,喝纯净的水,写进口的食品,玩外国的玩具,吃香港的奶粉,哦,不行,写多了得判刑.更有钱的人,干脆带着老婆们孩子们,客死他乡去了.

一个理想的社会应该是每个人爱每个人,一个不理想的社会,一定是每个人害每个人.这样的状况,大家满意吗?我相信,很多人有不满,情绪不只属于市井小民,甚至在庙堂之上,估计是所有人怨恨所有人.

一个叫崔卫平的学者说过：“你所站立的那个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有光明,中国便不黑暗.”

说一个温暖点的故事吧.8年前的一个深夜,家人半夜生病,我打车去写药,问司机哪有药店还在营业.司机说他知道一个地方,但我们到那儿才发现,药店已经搬走了.司机特别懊悔,连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去西单大药房吧,虽然远点,但那肯定有人值班”.司机说：“真对不起,给您耽误事了,我免费拉您.”我说：“这不怪您,您又不是故意的.”但司机坚决不收钱,一直到下车,我们还在争等然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现在来看,八年前那个深夜,在北京西单大药房门口,光明就站在那里.

摘自《老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