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对越自卫还击战

对越自卫还击战于1979年2月17日正式打响,其实在前一天我军就有尖刀部队渗透进越南境内,为我国后续部队的跟进扫除了障碍,获得了大量第一手资料.截止到2月17日早上7点,有超过4个步兵团的兵力进入越南境内,并与越南回防的316A师遭遇,发生战斗.越南山多林广,重型火炮很难深入,迫击炮便成为前线重要的支援火力,本刊记者有幸采访到了参加了此次作战的116团迫击炮连6班的三炮位淮志强先生,请他回顾一线作战部队所面临的重重艰险,以及为我们讲解迫击炮在山林作战的方法.

一切训练都针对实战

记：您是在哪一年参军的?

淮：我是1978年年底的兵,1979年正式入伍,当时接兵的是50军,军委没有决定让50军参战,但是13军接的新兵没有到位,所以就把我们给了13军,直接上了云南,到了个旧市,然后在那里开始训练.

记：在个旧市训练了多长时间,当时您是否知道训练完后就要直接上前线?

淮：训练了大概两个月,很多人都不知道训练完后就要上前线,我当时却是知道的,因为刚开始接兵的是50军,接兵的营长原来是兰空的,和我父亲认识,他给我透露说这次可能直接就上边境,上前线了.其实当时运输的火车一直往边境开,很多人心里都清楚这点.到了个旧市后,才发现此次的训练和以往不打仗时的新兵训练不同,类似“正步走”这种简单的训练很少.毕竟我们要面对真正的战场,在那个地方要尽量发挥自己的特长,你说你会开拖拉机,会开车,就会给你配备一辆车,只要能开上45.的坡,然后掉个头下来,这车你就开吧.因为当时参军的很多都是知青,有的人略会点医术,或者你说你会包扎,然后实际操作一番,通过了就直接留在那里的卫生所,接受进一步的专业培训,也就是说我们当时的训练都是很有针对性的.我当时想开车,但是想开车的人太多,等我排队等到的时候,名额已经完了,我就只能下了连队.因为我小时候在我大伯那里长大,也是军工单位,从小爱跟我哥出去打猎,对对军械都比较熟悉,因此没怎么进行基本的新兵训练,而是当了类似教官形式的职业,辅导别人打,两个多月的训练主要都是实弹训练.当时主要是以56式半自动为主,冲锋很少.

战斗第一天就与越南316A师遭遇

记：当时是怎么编制的?

淮：我所在的连队是迫击炮连,炮连分82无后坐力炮连和82迫击炮连两类,无后坐力炮连跟步兵连在一起,都在阵地上作战,迫击炮连算是单独编制,但是缺少重型单兵武器掩护,因此我们一般跟在步兵连的后方,以步兵连来打掩护.过去机连是机连,炮连是炮连,跟步兵连队是分开的,哪怕是一个营,都是分开的,但到要打仗的时就重新编制,机连、82式无后坐力炮连与步兵连都在战场前线.和越南正式打起是在（1979年）2月17日,我们团是师里的尖刀团,而我们团中我所在的二营又是尖刀营,是在最前,我们在16日晚上就已经摸过去了,主要目的是狙击越南军队往回撤,还要切断其增援部队,当第二天战争打响的时候我们已经穿入越南境内六七千米左右,因为越南也已经察觉了可能要有军事行动,所以他们的王牌师316A师要回撤防守,增援其他部队,我们就跟316A师遭遇了,跟这支部队打起来有一个特点,就是打起来就甩不掉,你走他打,你停他围.因为咱们国家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仗了,所以无论是战术、装备还是后勤方面都跟不上,缺陷最大的地方我体会出来的是通讯设备,也就是无线电,部队和部队之间联系不上了,经常有很大的误差,所以在刚开始就与这支王牌部队遇上吃亏很大,而且由于无线电的问题很多人都死在自己的炮火下.

记：为什么当时无线电出现这么大的问题?

淮：越南境内主要是山区,山区和平原不同,如果两支部队之间隔一座山,山头上没有无线电的话,信号就传播不出来.

记：如果我军与越南部队突然遭遇,怎么打,这个有没有事先设计好的预案?

淮：由于很多人都是新兵,更没有见过战争,头一两天打比较被动,一听见炮响就先卧倒,因此当时根本就没有有效的战术和方法来打遭遇战.两天之后也就适应了,声一响就可以听出来是否往这里打,需不需要躲.到2月17日早上点钟,我们遭遇战结束之后,越南方面调集了一个师的兵力堵截我们,当时的战场是一条公路,边上是稻田地,比较开阔,我们营在公路边上被打的抬不起头,如果有人上了公路就会被对方的暗堡打倒,在那一场战斗中,我身边很多战友都阵亡了.第一个受伤的是和我一起下乡的知青,他是一个机写作教程,刚开始打仗经验不是很足,对方声一响,他就想火力压制,但是越南方面一直在打仗,经验十分丰富,他机声一响,越南狙击手的就打过来了.

记：在战场上我们看不见对方的这些火力点吗?

淮：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他们很早就修建了针对我们的军事工事,我们根本就来不及修建防御以及进攻的工事.我记得有一个师的师部在经过这片开阔地的时候,决定赶紧要突围,赶紧通过这片开阔地,命令下达了以后,部队迅速突围,但是越南也发现了这点就加强了火力,在必经之路设下层层堵截,由于我所在的连队是迫击炮连,在部队的最后,当我通过的时候,就在我后方位置大概150米左右,就被对方12管火箭炮变成了火海.

记：当时前方部队怎么突围的?

淮：只要对方机写作教程有停顿,部队就迅速往前冲,冲到地形有利于隐藏的地方,因为那里到处都是坟堆、山包,部队散开后按照编制分布在凹地里,这才逐渐改善了局面.

记：您在炮连主要操作什么武器,在战场上需要怎么操作?

淮：我们用的82迫击炮,需要三个人,一、二、三炮手,但在第一天作战时基本上没有开炮,一方面是找不到目标,其次没有找到有利于炮连展开的地形,这种形势直到第三天才改善,我们迫击炮连伤亡倒不太大,主要是步兵连和机连伤亡很大,只要机连的机一响就会遭到炮火覆盖,一场仗下来有的机连就只剩下一个人.一个班管一门炮,我们当时是早先的编制,是8个人,我是三炮手,主要管座板和装填,除了三个炮手外其余人是背的,三个炮手都是经过考核的,是一个班里最优秀的,一般不会更换,除非三人中有人牺牲.当时一个弹箱装三发弹,大概20多千克,在战场上一个班没有具体配弹的数量,能背多少背多少,一般一个人就只能携带一个弹箱也就是三发弹,多了就跑不动了,我带的座板也有20多千克,所以对这个重量很了解. 记：当时就您这支部队来说,晚上怎么休息?

淮：大部队休息起来十分困难,我记得当时我们部队在第一天晚上过河之后,在河边休息,当时大概是下午5点左右,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进山,那个地方天黑的早,进山几千米后就完全黑了,我们趁着天黑又回到河边休息,是要给越南人我军已经开走了的错觉,以此防止对方的偷袭.当时我们休息每人抱着,并打开引信盖,虽然很危险,但是休息更重要.在休息中还遇到了状况,当时我们部队进山时有越南特工跟着,天黑后没见到我们大部队,特工又下山了,看到了山下正在休息的我们,就从上往下扔了几颗,我们以为越军在山上就开火了,其实山上的也是自己部队,不过打了一会才发现,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伤,这也是通讯设备不完善造成的.

座板救了一命

记：在第一天的遭遇战中您有没有遇到特别惊险的情况?

淮：这个就和我所背的座板有关了,它在当天救了我一命.座板是钢的,特别是中间部分特别厚.在遭遇战时,我和一些战友趴在路边的水沟里,由于很多人没见过这阵势,声一响很紧张,很多人就往我肚子底下挤,我就暴露到了公路平面上,情急之下我将座板挡在前方,这才救了我一命.

记：在遭遇战时能看到敌人吗,怎么打击敌人?

淮：只有距离七八十米的时候才能看见,由于紧张,战友们很难组织有效的反击,很多人没定标尺就直接扫射,根本打不到敌人.当时突破开阔地后进入了树林,在树林里有三个越南兵在埋地雷,其他敌军部队用炮火将我们往地雷地引,当时在树林里我军十几名战士扫射那三个人,一直都没打着,最后在我的提示下大家才恍然大悟忘定了标尺.就冲锋来说,如果定标尺1,可以说瞄哪打哪,一般都瞄准对方的下半身,如果标尺是0,瞄准后就根本不会打中.

在无名高地上的战斗

记：您在越南境内除了与316A师的遭遇外还有什么重要的战斗?

淮：那就是无名高地的战斗了,当时无名高地下方有一条河口通向河内的主要公路,到越南金矿城市甘棠也要经过这条公路,如果可以控制个咽喉地段,我军的补给以及后续部队的开进就方便很多,越南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越军与我军就控制这咽喉地段展开了争夺.我所在的部队在打无名高地时,山头上守着我军一个连,而越南是一个营轮流不断地往上冲,我们迫击炮在半山上,可以越过山头打击,当山头需要炮火支援时我们就开炮,战斗十分惨烈.

记：在这场战斗中,您所在的部队怎么解决补给?

淮：因为我们是在山地战斗,主要通过骡子和马来运输,战斗时饲养兵的骡马队和支前工兵往前运输补给,越南的库也是补给的一项来源.在一场战斗打响之前,我们的侦察部队就已经将其库所在地方摸清了,里面的和食品等也都是我国支援的,可以直接用.由于越南持续不断地冲,我们的后勤支援就跟不上了,就只能到对方军火库里抬了.打无名高地时,没炮弹了,连长急了,当时就掏出了让文书在十分钟之内将炮弹解决,否则就毙.没办法只能摸到敌方的军械库抬炮弹,我们进去越南人不管,出来就用重火力封锁,再加上携带炮弹行动不便,损失很大,我们文书也在那场战斗中牺牲了.

记：无名高地对敌我双方来说都十分重要,越南有没有发射导弹?

淮：有,当时越南用导弹打了我们的运输部队,那支运输队大概有200多辆,估计是在加油过程中被导弹打中了油罐车,波及了很多车辆,损失十分严重.在作战的前两三天,我们缴获了苏制导弹,其中还有冰雹弹,都是在发射架上准备发射,侦察兵过去后将其缴获.冰雹弹打出去后可以散成乒乓球大小的弹丸,碰到什么炸什么,每一个弹丸的杀伤力不大,但可以炸断胳膊、腿,就是让你丧失战斗力.

记：部队怎么解决饮食问题?

淮：烧火做饭是不可能的,干粮也不充足,所以大家都只能自己解决饮食问题.以我为例,在进入越南后第二天打无名高地的那天,因为我背着座板就背不了太多吃的,很饿.无名高地下方有一个越南军营,我们打过来后他们就撤退了,我白天看见里面堆着一些吃的,晚上得到口令后就摸到了山底下,这才解决了吃的问题.

记：在战场上您如何保护自己?

淮：我父亲曾给我说过,在战场上要利用地形、地物保护自己,部队上也是这么规定的,所以如果训练比较严格的,有百分之六七十可以保住性命,但也有例外,如机写作教程是对方优先打击对象,一般损失比较大.

记：你们是炮连,攻击敌人时怎么确定炮弹着落点?

淮：在离我们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个炮兵观察哨,通过联系,连长带着观察哨和测绘人员,他在观察后给指导员传达信息,指导员给各炮位传达命令,各炮位的班长就具体定标尺、方向、高低等,一班接着一班地开炮,观察哨根据落点再对数据进行修正、调整.先是单发,调整完后就是齐放,一般先减标尺,炮口低,先往远处打,将越南后方部队赶上来,然后加标尺,炮口高,打击前方部队,将越南部队聚集在中间,最后再打中间,这种方法在当时是最有效的战术,这些都是我们最后慢慢总结出来的.

记：山头上只有一个连的兵力,当时怎么应对越军的冲锋?

淮：在平常作战开时还会瞄准,但在面对对方冲击的时候就没有时间瞄准,再加上越南的狙击手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只要我军战士在战壕上一露头就会被狙击手打中,所以在那场战斗中,基本上都是头缩在战壕,不露头,在外扫射,都是这样做的.后来随着部队的推进,逐渐清除了很多地方的据点、地堡,这种被敌人占据有利地形狙击的局面才有所改善.

记：当时为防止狙击手,没有配备钢盔吗?

淮：我们头一批进入越南的部队没有配备,除了炮兵有之外,步兵就没见过,连师长都没有,自卫还击战的电影中配备的钢盔都是在80年以后轮训时才配备的,这也是因为我国很多年没打仗了,对现代战争所需不太清楚.

记：当时在这场战斗中你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淮：就是补给跟不上,当时不仅缺,还缺水缺粮,在无名高地上一打好几天,连压缩饼干都断顿,也没人做饭,因为一旦冒烟,越南的炮兵就可以直接打到锅里,就那么准.一颗苹果要一个班分着吃.除了补给外还有天气,那里的雨下得非常大,将猫耳洞都冲塌了,人都埋进去了,下雨时猫耳洞里非常冷,冷得上牙打下牙,在那种情况下很多人都拉了肚子,也没有药,只有急救包.

三十多千米一路小跑回国

记：您所在的部队什么时候回撤的?

淮：我所在的部队打进越南境内三十多千米,拿下了甘棠市,3月5日,得到命令连夜回撤,因为不久之后就要炸毁友谊桥,所以三十千米我们一路小跑.关于友谊桥的炸毁也可以看出当时的战争态势的转变,在战争开始之初,越南人准备了一辆小火车,小火车上装满了TNT,准备在我军部队进入越南之后将友谊桥炸掉,以截断我们的补给,但越南人没想到,我们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摸过去了,工兵、侦察兵切断了的引线,这才使我军的补给可以运至越南境内,如果当时友谊桥被炸,补给的运输就得依靠冲锋艇,有很大的风险,当时的红河已经被越南封锁,其火炮部队订好标尺、角度和药量,可以准确无误的打到红河,如果我们经过哪一河段,负责封锁那一段的越南炮兵就会开炮,我们的损失就会很大.而当时我军要炸友谊桥,主要是为了防止越南部队进入后方,这也证明了战场态势的转变.回撤后接我们的是50军,顶替我们开赴了前线.

记：在回撤时有没有交战?

淮：从无名高地撤回后,基本都是小规模的交火,回撤还算顺利,和来时打穿插走丛林不同,回撤时走的是公路,由于时间紧迫,大家基本上一路没停,一晚上走了三十多千米,腿都直了,直到看见了我国的界碑,才松了一口气,坐下就起不来了,根本迈不开步.除了我们团外,还有其他部队也是通过友谊桥到了这里,最后人是越聚越多不能歇,害怕越南导弹打过来,于是又互相拉扯着往前走.

记：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