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社会力量

点赞:9820 浏览:43763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0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用我们文明的说法儿,一代之治即一代之学,《神史》忠实地记录了我们当代的治道,它就是“大学”,它比一切知识体系更能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也是比一切叠床架屋地用语言名词观念采谈论民族生存状态更正当有效的形式.
谈论《神史》,最有意味的乃是,主人公的先人,或说喇村村民的先人们,都是华夏文明的后裔.在军功拓边或谋生移边时,这些文明的人格化身,竟然未能维护并发展文明,反而退化沉沦到底,成为有待救济有待开化的贫困居民.这种对我们中国人的考验仍未结束,我们虽然有过苏武牧羊般的气节,可我们在化外之地没能成就文明.我们成就的反而多是如唐人街一样令文明观赏猎奇的部落,是如发喇村一样有待救援的穷独之身.像英吉利人那样漂流状态也慎独的主体精神,像美利坚人那样在蛮荒之地也建设的信仰情怀,像德意志人托马斯曼那样“我在哪里,德国文化就在哪里”的自信意志,像以色列人建国那样的文明信心,我们似乎久违了.
离开巧家三个月了,没有为巧家、《神史》和《神史》的读者朋友们写一个字,心里总是堵得慌.钱理群先生赞誉《神史》的文章在《读书》杂志发表了,尹杰先生多次对我说,你也得写,而且应该在《南方周末》上为我国的有心人介绍这部作品.听说云南省委的领导们也关注起这部作品,这在人心至善的向度上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既然我们部知道当下的绝大多数文字产出是垃圾或如泡沫,我们当然也坚信在我们的土地上会有不朽传世的文字来安慰、见证、命名并推动我们和世界的完善.《神史》就是这样一部堪称伟大的作品.
我的当代汉语贡献奖颁发六年,今年把目光转向了《神史》.我在颁奖辞中说孙世祥先生:“他坚韧地报道了我们中国人不忍正视的内心荒凉,以及更为惨不忍睹的合群而无耻的生活.这些生活缺乏正教的救济化育,缺乏制度的保证,缺乏人心的同情.”我还说: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以遗憾而伤感之情注意到孙世祥先生的夭折.这个不幸的汉语人,时时刻刻地经受着衰败文明和生存艰难的双重折磨.富之教之是他的梦想,文明之崛起是他的梦想.这个曾向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发出绝望呼吁“巧家有个发拉村”的“地方青年”,为“一个荒凉村、四千可怜人”及更广大的中国子民的命运而情不能已,因长年煮食方便面等简陋污染食品度日,而不幸于2001年10月病逝于昆明,年仅32岁.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痛惜孙世祥先生短暂的人生,痛惜其未完成并有待完善的汉语文本.愿意借此时刻向这位汉语边陲地带的人表达由衷的敬意,祝贺他以刚强勇猛的意志重构了汉语的疆界.
我历年的颁奖都非常简单,今年在给《神史》奖时,我却想去一趟孙家,去看看孙世祥的家人、朋友.几经周折,终于成行.我到昆明时,尹杰先生刚从外地赶回昆明,但他要开车陪我下去.他说,你不知道,巧家那里路不好走.我们只在北京见过一面,他对我的护念让人感动,他开玩笑说,我这么善良的人,老天虽不忍加害,但此行只有他陪我才放心.我们确实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旅程,越野吉普车抛锚,我们多次推车,在炎热的七月里浑身湿透.我到过风景如画的云南,却没想到滇东北如此“行路难”.在无望的乌蒙山中行走,想起雄才大略的也曾感叹:“乌蒙磅礴走泥丸.”或用得上孙世祥先生曾一再流连的话:天高但抚膺.
我见识了的乌蒙山的峡谷热气,花了一天时间才到巧家县城.在巧家,我遇到很多新老朋友,他们或是《神史》的读者,孙世样的师友,或是文学、艺术、思想的深情恋者.我见到了孙世祥的中学老师,一生不幸只能在笔墨间酣畅一抒性情的书法家奏宣和先生,秦先生的笔意让我想到台湾蒋勋对大书法家台静农先生的评价:台的“字体盘曲扭结,优良传统受到极大阻压的线条,努力反抗这阻压而向四边反弹出一种惊人的张力,笔画如刀,锐利地切割过茫然虚无的一片空白”.在点捺撇画中展露了愤怒、不屑、悲哀与伤痛.蒋深受震动,他据此认定,“书法在中国已绝不是为了礼堂享受的艺术,书法正是中国传统文人的生命美学.”当然,我在秦先生张扬凌厉的笔墨中还看到了柔驯的一面.
我在跟巧家县、或说昭通地区的文友交流中,最惊讶的是他们对孙世祥作品的熟悉.不少人说,要是他们中学时期能读到《神史》,也许受益更多;的确,人生有许多精神财富本可以在正常的机缘中营养我们,但我们却错过了,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最让我痛心的是,一些对知识学问有所专攻的朋友迷而不返,他们完全沉浸在学院或说塔中的文字游戏中去了.一方面,他们感动于《神史》,即使《神史》的沉闷也对他们构成了挑战;一方面,他们又觉得所学的知识未曾对神史或神史一样的作品进行定义、认证:真理、知识仍由权力或权威来发布,他们需要上面的权威.他们也小心地学习着用最前沿的知识概念来谈论《神史》.
《神史》其实是简易的.它的两条线索:主人公的个人成长史,以及法喇村的众生相,都无关于深刻的观念,也无关于人类文明累积的成就:这足一种报道文学,又是高于报道的关于我们文明单位生存的百科全书.用我们文明的说法儿,代之治即一代之学,它忠实地记录了我们当代的治道,它就是“大学”,它比一切知识体系更能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也是比一切叠床架屋地用语言名词观念来谈论民族生存状态更正当有效的形式.在关于神史的讨论中,最让我头痛的是,年轻朋友们拿着遥远的异域书斋里的概念来套用,那并不增加《神史》的荣誉.我不想指斥那些“一钱不值、使我厌恶的东西”(马克思语),但我伤感于这样贫困的地区,现代文明虽未能及时援手,却有效地污染了环境和人心.物的污染众所周知,少为人道的却是知识的污染毒害:知识的碎片切割了人心,人们站在各自获取的碎片上,彼此分立,彼此割伤.我想到“为学日损”的先贤语,不禁为年轻朋友们悲哀.
谈论《神史》,最有意味的乃是,主人公的先人,或说法喇村村民的先人们,都是华夏文明的后裔.在军功拓边或谋生移边时,这些文明的人格化身,竟然未能维护并发展文明,反而退化沉沦到底,成为有待救济有待开化的贫困居民.这种对我们中国人的考验仍未结束,我们虽然有过苏武牧羊般的气节,可我们在化外之地没能成就文明.我们成就的反而多是如唐人街一样令文明观赏猎奇的部落,是如发喇村一样有待救援的穷独之身.像英吉利人那样漂流状态也慎独的主体精神,像美利坚人那样在蛮荒之地也建设的信仰情怀,像德意志人托马斯曼那样“我在哪里,德国文化就在哪里”的自信意志,像以色列人建国那样的文明信心,我们似乎久违了.我们这些炎黄子孙所败坏的人居山河,不仅成为国家级的贫困地区,在联合国扶贫救援单位里,也是罕见的.如钱理群先生印象深刻的,这些远离城市喧嚣的地区,最可’旧的不是贫穷,不是污染,而是在其中生活的人失掉了“精、气、神”.当然,我们仍有了《神史》的主 [ 2 ] 人公,仍有作者孙世祥先生,将我们卑微坎陷的处境体现出来.尽管“悲凉之雾,遍布华林”,能于中间呼吸领略者,少数人而已;但只要有这样的人在,我文明就有希望.如2000多年前的楚南公说,“楚虽三户”,仍足以成就绝世的抱负.
我们在巧家待了几天,就去孙世祥父母家.尹杰先生开车,又花了半天时间,再盘山路,到法拉村,我们体验了七月里的冰雪天气,看到了“地粘天”是什么样子,看到了当地人的衣服――毡褂.时间仿佛停滞,这是没有时间的国度.河谷酷热,山间冰冷.在盘山路上,一阵云雾飘来,就是白茫茫一片,或下一阵小雨,令人寒颤不止.巧家人说他们的气候是交加,确实如此.早上行路,下午两点多,在饥寒交加中进法拉村,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路,走到孙家.我们把获奖证书递给孙世样的妈妈,这个中年妇女如活过人生百年一样苍老,她衣衫褴褛,手如柴禾,身如乞丐,接过证书,说起儿子,她哭了.我和尹杰先生也黯然伤神.我们靠着火塘吃饭,就是烧土豆,我一口气吃了四个土豆,我想到《神史》中无处不在的“洋芋”,就是这样滋养着也折磨着年轻的孙世祥先生.
我在尹杰先生开车时,心里油然有了依恋汉语的念头,这念头一出,就在手机上敲打出的“在神史诞生地感怀”:

军功开辟竟沉沦
东土变夷丧精神
看写三十二年事
高原凤歌谁知音

华国据乱望升平
巧家奇命心
荒山狂走思救赎
七尺悲天更悯人

文明悠久积弱身
英雄如花路难行
国是惊魂待后起
神史未央天地心
我把手机上的打油诗发给了陈正彪、徐有林等朋友,并要他们转交秦宣和先生.
在回昆明的路上,我们再一次经历了生死关口.我庆幸自己命大,想到这里每年都有车毁人亡的惨剧实在是平常不过的事.而在河谷地带,在平地上,我们的车也被侧边的一辆大车冲撞得打了个旋;要不是尹杰先生反应快,估计我们也会不死即伤.
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在山间遇到相对而来的车祸,看来问题大半天都解决不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要求搭尹先生的车,他是在附近的一个镇上工商所工作,急着赶回去.这个公务员问起我们的来路,我们说从巧家过来.这个中年人在车上就大发感慨说,巧家出人啊,就在你们刚来的地方,有个发拉村,晓得不,那里出了一个天才,叫孙世祥,他写了一本“神话”,几好看啊,可惜好人命不长,他才活了32岁就死了,他死前还当着官呢,可惜命太短了.我们问,你怎么晓得,他说,我们那里的人都晓得.
奇士不可杀,杀之成天神.我虽然预感到孙世祥和《神史》的传世,却还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成了当地生活的一部分. [ 1 ]

文学的社会力量参考属性评定
有关论文范文主题研究: 关于杂志发表的论文范文文献 大学生适用: 学院学士论文、学校学生论文
相关参考文献下载数量: 24 写作解决问题: 学术论文怎么写
毕业论文开题报告: 标准论文格式、论文结论 职称论文适用: 杂志投稿、职称评中级
所属大学生专业类别: 学术论文怎么写 论文题目推荐度: 免费选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