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形的社会畸形的人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次和她的会见.每每想到那次会见,我都觉得毛骨悚然.但是,那次会见使我这个心理学咨询医生对于八十年代人的精神问题有了新的理解.

她叫朗达.我们会见那天是个炎热的夏天.可她却穿着一件厚厚的套头毛衣.她二十七岁,年轻貌美,淡的头发,细嫩的皮肤有点儿苍白.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打量起人来冷冰冰的.

她说,她“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吃东西没滋味,对原来喜欢的滑雪和打网球,现在都不感兴趣了.这种感情上的崩溃正是精神分裂症的四个征兆之一.可是在她身上,看不出精神分裂症的其他三个征兆.她的谈吐虽然缺乏正常的节奏和韵律,但是连续的和有意义的句子中没有联系松弛的情况,也没有显示出矛盾心理的迹象.那么,是不是抑郁症呢也不典型.她从不哭泣,而且吃睡都挺香――这是抑郁症的三个指示器.

她患的是什么病呢我的好奇心帮助我找到了一点儿线索.我好奇地问她:“你穿这件毛衣不热吗你为什么现在还穿它呢”

她凝视着我,突然很快把毛衣脱掉.现在,我仍能回忆起我那一瞬间的感觉:惊奇、震惊、窘迫――还有最后毛骨悚然.因为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上有上百个正在流脓的创口的女人,每个创口都有半英寸长,许多伤口被感染,渗出白色的、牛奶样的脓液.

正当我麻木地坐在那里不知所措时,朗达突然从她手提袋里拿出一片刀片,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把刀片用力按进自己的皮肤里,身上又留下一个切口.最令人吃惊的是她把刀片按在皮肤时的表情:她带着那样一种笑的表情,这就是――没有其他的语言可以形容.

无可怀疑的极度兴奋症.然后突然间,她的情绪变幻,开始大叫起来.

最近,朗达告诉我,只有在受了用刀片割身引起阵痛之后,她才有“活着”、“健康”、“真实”的感觉,在其他时间,她觉得自己好象生活在一个壳子里,不能确切肯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朗达是不是绝无仅有的特殊人呢不,她向我们展示了八十年代美国青年的有代表性的精神特点:个性不明确,朗达不过是当代美国青年的一个代表而已.他们不会适宜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不会爱其他的人,也不能用健康的方式表达自己愤怒的感情.他们处在正常人和反常人的界限的两侧.这样的人的人数正在大量增加.最近几年,个性不明确已经取代了精神病,成为在治疗精神病实践当中最常见的病症了.

这种向个性不明确方向的转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现代社会中社会组织的减少,道德相对主义的流行和电视节目中暴力和镜头的强烈刺激等等,它们使一代青年失去了什么是人,人的价值和尊严等标准；对他们来说,生活的意义在于对自己或对他人的毁灭行动.

编者注:朗达这样的青年,是畸形的社会造成的畸形的人,她的思想、行为,我国青年是难以理解的.原作者是位美国的心理学咨询医生,他接触了许多朗达式的美国青年,逐渐形成了一个概念:当代美国青年是个性不明确的一代.所谓个性不明确,根据本文介绍的情况来判断,可以解释为麻木不仁,除了刀割身体引起的痛感外,她对什么都是麻木不仁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篇文章有助于我国青年认识西方社会,了解西方青年的心理.

(原文载〔美〕《科学文摘》1983年9月号,于同申摘译)(吴冠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