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间

一位和我颇熟的文友着文,开头一句是：“我正处于工作和工作之间,前一个公司关门,而下一个工作还没有着落等”她在北京一名牌大学毕业,在美国修得生化硕士学位,从这出身,我猜此语是办公室最新流行语.

上世纪９０年代起,美国刮起“政治正确”风,人可以死错,话不可说错.黑人改称“非裔美国人”,“残障人士”易名为“体能遭受挑战者”,娼妓在传媒的正式“职称”是“性工作者”.把“失业”称为“处于工作和工作之间”,该是它的流风余韵.你不能不佩服此语的机智,和它相比的,只有二三十年前大陆描写“失业”的专用词――“待业”.“失业”强调的是过去和当下的景况,较为灰暗.“待业”则是向前看,多了亮色,尽管政府无救济金,也没承诺到何时才结束这一点也不光明的时候.“工作和工作之间”一词虽比“待业”长了,但语气笃定,更增添乐趣、向上的色彩.

若干以“勇于面对现实”自许的人物,将出语力求委婉含蓄,将可能导致的负面暗示减到最少的沟通技巧,轻蔑地斥为脱裤放屁.此说不是毫无道理,鲁迅的名篇《立论》就是这般主张的.不过,爱走极端的鲁老夫子,也是“以此为喻”而已,他从事社交,可从来不曾留下无礼、粗野的记录.我所以喜欢“工作和工作之间”的巧妙表述,还因为拿它来变通,妙趣无穷.

生病,是健康和康复之间的状态；贫穷,是发财之前的遭际；失恋,是新爱与旧爱之间的等候期；离婚,是上次婚姻和下次婚姻之间的休整；失败,是成功前的蛰伏；溃退,是进攻和进攻之间的战略转移；服刑,是自由和自由之间的修炼；不及格,是两次考试之间的备战期；黑夜,是两次日出之间的时间；死亡,是投胎前的休眠；股市崩盘,是牛市和牛市之间的谷地；漂泊,是家居与家居之间的生活方式；情侣失和,是热吻和热吻之间的寒冷；夫妻纠纷,是造爱和造爱之间的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