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二题(一)

点赞:6776 浏览:29498 近期更新时间:2023-12-2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清水镇的一把油纸伞

你见过那个在夜晚伫立在桥头的漂亮女人吗那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女人,她身穿月白色的旗袍,胸口绣着一只极其灿烂的金丝牡丹,伞面上亦是一朵金黄的牡丹,另一只手始终捏着一块偏蓝的白手帕.据说她时常站在桥头掩着那块手帕呜呜咽咽地哭.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清水镇到处弥漫着一种悲伤绝望的气氛,这气氛像雾一样弥漫在清水镇的每一个角落,使得清水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我时常站在窗前,十分渴望见一见那个女人,纵然听说见过她的人都是要死的,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见过她的哭声,反而听见女人打孩子的声音,男人咒骂的声音,见过更夫敲更,走在刚落过雨的石板路上,一长一短的打更声传得很远很远,似乎飘过了整个清水镇,那么孤单,那么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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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世界都是昏暗的,所有的人都近乎绝望,我与萧来到了清水镇.我不明白,萧有什么好怕的呢.我们准备在清水镇结婚.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我们的结合亦是双方长辈所期待的.

自从搬到了清水镇,萧更是一天天地恐慌起来,害怕外面的战火蔓延到清水镇来,但清水镇上的人从来都不怕战火.他们只怕传说中的那个女人.

有一天夜里,我倚在榻上读《浮生六记》,正读到芸欣然告余曰:“丽人已得,君何以谢媒人耶”萧闯进来道:“我看见她了.”我抬头:“谁”“就是那个在桥头哭的女人.”我放下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才说:“也许是谁家的女孩子受了委屈吧,我以前受了委屈不也是跑出去哭一场的么”萧接过我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说:“谁家的女孩子大半夜的跑出去哭,还打着伞她一定是鬼!”我站起来扶萧坐下说:“你呀,一定是这些天为了筹办婚礼太累了,把想的事当真了.”萧猛然站起来叫道:“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我!”萧走出门犹在说,“我真的看见她了.”

清水镇的恐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镇上有人失踪了,最先失踪的是赵呆子,有人看见赵呆子在河边洗脚,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接着失踪的是张屠夫,再后来是李旺才.

萧自从说他见了那个女人以后,整天躲在房子里,害怕见人,害怕见光.我想他是病了.

我一直都在等,等有一天萧的病好了,等外面的世界安静了,我们就一起离开清水镇,努力忘记我们在清水镇的生活,甚至忘记世间有一个清水镇.

萧突然好了,他说好久没有见阳光了想去外面走一走,说着就走出去了.起初我没有在意,可谁知道我一直等到日落他都没有回来.我知道出事了.当我跑到桥头已是深夜.在清冷的月光下整个石桥似乎发出淡淡的光来,栏杆的阴影下静静地躺着一块怀表,萧的表.我把表紧紧地握在手里,悲伤得哭不出声来.

萧失踪的那天,有人在黄昏时看见萧坐在桥头,旁边站着那个传说中极美的女子.

在萧离开的第七天,我站在桥上望着远方,远处的水面上漂来一件东西,等近了捞上来一看却是一把油纸伞,伞面上是一朵金黄的牡丹.

从此以后,我总会在深夜撑着那捡来的油纸伞站在桥头上,我相信总有一天萧会顺着河水回来.

海之子

我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却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与他相逢在海边,我们对着大海张开双臂,任腥咸的海风舞乱我的长发,任来自远方的海浪打湿彼此的衣衫.在寒冷的夜里瑟瑟发抖,然后相互拥抱,希望可以为对方抵御寒冷.

我们都疯狂地爱恋着大海.他对我说:“我是大海生的,我是大海的儿子.”我笑道:“这世间所有的生命都是大海孕育的,我们都是海之子.”

我枕着他的腿躺在沙滩上,他一边抚摸着我的头发,一边讲一些细碎的往事,还有模模糊糊关于太阳的话题,我记得他说太阳是世上最温暖的东西,他感恩太阳,他崇拜太阳.

而我用几近挑衅的口吻说:“温暖的阳光亦极适宜滋生罪恶.”

“不相信太阳的人都是背弃了神的人.”他果然生气了,亦是我唯一一次见他生气.

“神,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气氛有些凝结,我们都沉默着,我想向他道歉,虽然我并没有错,但毕竟是我否定了他的信仰.

“起来,我们去吃点东西.”他拉起我,最终是他先开了口,他带我去了一家很小很小的饭馆.

他问我想吃什么.我想了想才告诉他我想吃面条.他替我擦了擦椅子说:“我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穷困了,不必再替我省钱了.”以前,难道我与他是旧日的相识吗为什么我对他没有一点记忆呢可我也从未觉得他陌生过.

我们喝着二锅头,就着一块钱一包的劣质,讲一些仿佛很遥远的事情.他讲他的初恋,说那个他深爱的女人嫁给了别人,遇见了他理也不理.我讲我偷偷喜欢的男孩,从来都不用正眼瞧我.他在烟雾缭绕中哭了,我用拿烟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烟灰顺势掉在他的衣服里,“别说了,我们注定要一个人孤单.来,喝!”我端起酒杯,就着眼泪一饮而尽.

我透过小饭馆肮脏的玻璃看见马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饭馆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强打精神的老板.

我记不清我们喝了多少酒,抽了多少烟.埋单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老板说:“如果我给你念一首诗,你能不能不收酒钱”老板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黄牙说:“如果你不读诗我就可以不要钱.”他的脸色瞬间灰白了,我连忙扶住他,一只手掏出钱扔在桌子上,说:“不用找了.”在老板低头取钱的时候,我顺手拎起一只酒瓶砸在他头上,那声音就像敲在木头上一样.看着老板倒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


我们彼此扶持着走出小饭馆,我抱了抱这个比我还瘦小的男人,对他说:“不哭.”他抬起头问我,“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的诗”

“因为,他们的灵魂死了.”我抽尽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弹落在一个小水洼里.

“你会喜欢我的诗么”他用泛白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仰着头问我.

“会,我比你想象的爱.”他笑了,他笑得像一个孩子一样无邪,脸上还挂着泪水.

“明天,我要走了,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掏出一支烟.

我一愣,“去哪里”然后默默地为他点上那支烟.

“去山海关.”他吐出一口烟,“你以后要好好珍惜自己,好好爱诗,好好地挂念我.”

我向前抢了一步企图抓住他的衣袖,可是手里什么也没有,我看见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我对着他问:“你是谁请你告诉我!”

“我已告诉过你了,你再仔细想想吧.”他微笑着在我眼前逐渐消失.

我从梦中惊醒,四周是令人绝望的黑夜,我问自己他是谁脑中蓦然闪过:“我是大海生的,我是大海的儿子.”

大海的儿子,一个我要用一生去感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