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动解锁
你把你的都转了一遍.
它们会讲述秘密.对你最重要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无法解释的那些东西.藏在你内心的夹层里的那些词语和数字.
你女儿的名字.
你女儿的名字的倒写.
你女儿的名字的倒写加上她的出生年份.
你女儿的名字的倒写加上她的出生年份的后两位数字.
你女儿的名字的倒写加上今年的年份.
它们不断变换.它们在头脑中模糊一片.每天你都要把这些记忆的丝弦敲响三四次,好登录家里的笔记本、办公室的笔记本.电邮、Facebook、声讯留言.航班积分账户.每个星期,你都要被要求修改至少一次,以提高安全性.每次看到安全指数从红色变成绿色你就会有一种道德感.
你的故乡的倒写.
你的故乡加上你的出生年份.
你的故乡的倒写加上你的出生年份.
“奥拉夫,1970年2月.”
如果你忘了还会有提示.妈妈的娘家姓.第一辆车、最喜欢的颜色、初中.
你吻过的第一个女孩―――只能填一个.
第一个男孩.
这些提示就是吗?
“别磨叽了.”
第一次.你记得那个年月日.是整的年份还是最后两位数字呢?
你听过第一场音乐会?
你出生的医院的名字.
你很好奇是谁写的这些提示.总得有人来写的.注意:请勿将同一用于一个以上账户.
第一个的最后四位数.
第一张工号牌的最后四位数.
你女儿的闺蜜的名字的倒写.
你的老板的名字.
你的第一个老板的姓氏加上你的出生年份.
等
如果你把你所有的都打出来,它们的整个沉默的历史,它们会填满一本书让你一分钟就读完.
你的手机的最后四位数的倒写.
最喜欢的球队.
最喜欢的球队的倒写.
“塞巴斯.”
宠物的名字.
你认识一个家伙养了条狗叫塞巴斯.你认识两个家伙都有条狗叫塞巴斯.他们都不喜欢对方.那两个家伙是这样的.那两条狗,谁知道呢.你非常肯定有一条是母的,另一条是公的.
宠物的名字的倒写加上今年的年份.
最亲的亲人―――就是永远不会放弃你的亲人―――的名字加上今年的年份的最后两位数字.
大小写混合.
六到八个字符.
十到十四.
“别磨叽了.”
数字和字母混合.
至少有一个标点符号:#、%、*、!.
爸爸的故乡.
妈妈的娘家姓的倒写.
让你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同事.
那个女同事的名字加上今年的年份.
那个女同事的名字的倒写.
那个女同事的名字的倒写要用小字母再加上今年的年份的最后两位数字.
等
对机器来说毫无意义.机器只放你进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它不判断.它不在乎.
你的显示为一串圆点.
最喜欢的电影.但这总是会变的.
《记》.《土拨鼠之日》.
最喜欢的男演员.
让你第一次勃起的女演员,倒写,加上今年的年份.
高中的最好朋友.
大学的最好朋友.
“别磨叽了.”
你最后一次见你女儿的年份.
你最后一次见你女儿的年份加上她的名字.
你办公室的电脑上有一个文件叫做“”.但是如果你忘了又怎么登录你办公室的电脑呢?
她最喜欢的玩具.
她给她摩托车取的名字.
在大学时第一个跟你约会的女生的名字倒写小字母.
《小店情缘》.《水牛城66》.
第一位亲人去世的日期.
爷爷的名字倒写加上出生年份.
你终于学会怎样自己拉屎的年份.
《公民凯恩》.《神探飞机头》.
第一次领圣餐的年份加上牧师的名字.
“别磨叽了.”
最喜欢的作家倒写小字母但中间那个要大写没什么理由只是随意的.
你住在那里长大的房子的街牌号.
你不想说话的亲人.
你不想说话但喝醉了又想发短信的亲人的配偶.
“别磨叽了.”
等
你的姓氏的倒写加上你发觉自己在赫泰尔大街狗屁角落的提款机前被一根管顶住你的肩胛骨中间的这天的年月日,拿的家伙跟了你一路,脚有点跛,是个穿黑色风衣、戴比尔斯队球帽的大块头,他紧随你身后,像个影子一样沉默,这个把死白眼藏在五块钱的太阳镜背后的大块头已经拿了你的手机和钱包还有你先前以为是个好主意才跑出来写的一瓶酒,都晚上十点钟了,她说她想在屋里待着但你却说你会很快的,散散步也挺好的,所以,你就出来了,呼吸到夜晚的新鲜空气了,为什么不拿点现钱好下周用呢?
大块头手握一把很硬很硬的嘴里说着“”、“快”、“别磨叽了”.
思想和回忆
一、
二八年的时候,我的第一本小说《一棵长在巴格达的树》出笼,书商打发我到西海岸做巡回推广.有时人潮汹汹,有时没甚鸟人.不过呢,最好还是能见见我的读者.也许我不该说成“我的”.大部分人根本没看我的书.虽然只是本小说,大多基于我听说来的材料而不是亲身经历,但我也要信心满满地当面跟所有人说我写的是回忆录,而且我眼前翻开的每一页,吃过每一块皮塔素饼子,以及思想过的每一个思想,都是真实的.没谁在乎这本书,真的,顶多关心一下我在伊拉克过得怎么样,还有我现在对战争持什么立场以及我是不是还想回去. 听众一般都年纪偏大.男人长得所谓的膀大腰圆.女人也一样.
我发现我喜欢在书上签名了.我是说,真实的笔尖与纸张相摩擦那一部分.我开始给我的名字后面添上一个和平标志.我肯定跟人握了几千次手.
二、
那个周末,我就有点抓狂了.在西雅图,我早上六点钟就要起来接受一个洛杉矶电台的连线采访.但干嘛非要六点钟?几个城市都在同一时区吧.这种时候肯定没人听电台的,我想.挂掉之后,我都还不敢确定这个采访是否真正发生过.她当真有问过我身体怎么样、吃了什么以及我还腰疼吗?我是不是有可能打了我妈妈的,出于本能,或者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常做这样的梦,以为自己已经醒了,但实际上还睡着.我常梦见我已经拍停了闹钟,一遍又一遍地拍,直到我终于跳出睡魔的爪掌,心怀感激,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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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在波特兰,我的经销商乔纳斯带我去一家以海味羊肚煲和手打幸运饼出名的地方土菜馆吃午餐.他看上去跟我一样茫然,同一副眼眉和耳朵,这让我觉得既烦心又舒心.吃饭时他告诉我,俄勒冈州当初设立时是一个白人专属州.
“噢,虼螂,”我脱口而出.
“什么?”
“俄勒冈的一个换音.”
“太夸张了,哥们.我在这儿住了十三年,但我从没想过可以这样的.我猜这就是你能当上作家的原因了.”
我们上了汽车.乔纳斯跟我大谈他接待过的其他作者的八卦,满桌满碟的,哪个耍酷啦,哪个摆派头啦,哪个又臭烘烘啦.然后他问我想不想去某个公园跟他的朋友们一块玩超级飞盘.我早累坏了,而且怀疑这是不是某种测试呢.如果我说不,他就会告诉下一个路过此地的小说家我是个怎样怎样的自以为是、臭不可闻的大饭桶.
我检测装没听见.电台上正说到一个名叫弗农伯蒂利的科幻作家刚死了.他写了超过一百本小说.
“喂?”乔纳斯问.“你觉得去玩飞盘怎么样?”
我说了我的腰疼,并引述那个不靠谱的洛杉矶电台采访为证.
乔纳斯把我载回了我的酒店,然后我在那儿努力用押花信笺写封信给一个名叫Mercy Pang的女人.纸张真漂亮,所以我就犯了写作障碍,然后睡了三个小时的午觉.醒来时,我望着天花板,心里琢磨我这是在哪儿呢.天花板上有一块层层重叠的圆形光斑,窗外某个地方水池的反光.我看不清床对面巨大的扶手椅,也看不清冰桶、地毯、窗帷.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样的情形大约在1979年也发生过,那时我住在我从小长大的屋子里,躺在沙发上,想象我十岁的时候会在哪儿,二十岁呢,三十岁呢.这是我从前爱玩的游戏.有时我会想着一个词或一个形象,然后使用脑电波把它发送给未来的我.那么,现在的我能不能发一条信息回去给我从前所是的那个男孩呢?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还在那儿.
四、
在伯克利,我在一家书店的跨性别大声讲晚会上朗诵.那家书店看来不属于传说中的伯克利书店.它更像一个在墙边摆了些书架的局.我不是跨性别人士,够衰的,但只有这里才能让我的评论家们都串到一块儿.进门的时候我还在想,也许到场的人都是跨性别吧,或者起码其他的朗诵者有可能是.我把所有的男生设想为女生,女生则为男生.
,晚会召集人,上了讲台给我作介绍.我的名字不算很难念吧,但她还是发错音了.我即刻想到:加拿大人.她的样子就像嘴里会说英语但是第三思维却总还是法语的那一类人.
我的朗诵用的是一种不自然的低嗓门,我想这样也许会让我听起来更跨性别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大用,因为我选读的片段实在是不合时宜.这段是讲有一帮艺术骗子摸进了巴格达博物馆的地下室,试图用高仿赝品偷偷地换掉真正的美索不达米亚文物.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街上的巷战正打成一团.爆炸声把建筑震得摇摇欲坠,结果,他们也搞不清哪个圣像哪个水罐是两千年前的哪个又是上周刚从窑里烧的了.他们草草收场,把一摊子都丢在了那里,真真检测检测.
五、
后来,请我喝了一种瓶签上印有如尼文的小窖酿酒.
“你是加拿大人?”我问.
“很多人以为是呢,”她说.“我猜大概是因为我的纹身.”
“什么纹身?”
她转过身去掀开她的衬衫.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块红酒印渍,但后来才确定是个枫叶.
“我就喜欢枫叶,”她说.
“你是跨性别人士吗?”我问.
“你喜欢我是吗?”
我耸耸肩.
“我有一只玻璃眼球,”她说.“我跟你还不熟,而且我的手很脏.不然我可以取出来.”
“哪一只是玻璃的?”我们互相对视.
“猜猜,”她说.
“左边.”
“我的左边还是你的左边.”
“你的.”
“有.”
“是说对了的有还是右边的右?”
“有就是有呗啊.”
“等等.我看.”
“有.”
“什嘛?”
“跟我来,”她说.
六、
当晚载我去了洛杉矶.她总之是要去的,她说.在休息站她取了她的玻璃眼球出来然后戴上一个海盗眼罩.我应该提出换我开车的,但我一直没学会手动挡.在后座上有一个大鸟笼子,里边是她养的两只乌鸦,思想和回忆,两鸟一路都在互相说着你好.我指的不是叽叽呱呱说乌鸦话的你好,而是说人话的你好.它们一遍一遍地说个不停,“你好,你好.”它们的声音像是两个糊涂老头,很高兴又再见面了,尽管他们一秒钟之前才刚见过.这次是要把两只鸟送去给她哥哥.“它们原本就是跟他的.”
“你哥哥做什么的?”我问.
“他是个科幻作家,”她说.
“我知道的吗?” “应该不会.他还没出过什么呢.就是个网络查重复率.”
“你知道弗农伯蒂利死了吗?”我问.“他可写了超过一百本书.”
“大概有五本这样还不错的,”她说,但她想不起是哪几本了.我望着车前灯在夜色中切开的道路.收音机关了,后座上可以听到思想和回忆在睡梦中叹息,是梦见了它们一路穿行在乌鸦的失意之中吧.
七
我在洛杉矶的大型朗诵会被取消了.我来到那家名为图书方舟的店子,提前了半小时,但他们告诉我房屋渗水严重,而且,再说了,我的书也还没运到呢.一个借口,我可以相信他;两个就显得太过于掩饰了.经理也对这一切感到为难于是就说我可以随便拿本书,只要不是艺术书籍.
“别担心,”我说.“我不喜欢艺术.”我经常会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只是用来填补沉默而已.但过后我又觉得我大概就是那样想的吧.
我径直走到科幻小说区查作者姓氏排序.在架上弗农伯蒂利的作品只有一本薄薄的小书,两边的空档表明他的去世促进了销售.书名叫《小心轻放》.
我在图书方舟的咖啡厅要了一块松饼然后下到唱片店但是什么也没写.我打了的但是她没接.她的彩铃声是思想和回忆在说“你好.”
“你好,”我说,跟乌鸦对话多过跟.“再见.”
八
第二天早上我带上信笺去了酒店的游泳池.整个旅途上我都在努力地想写一封该死的信给Mercy Pang.我已经有四页纸写得开头失败了.她正在北达科他州参加一个为期六周的封闭写作营.那里没有怎么写作,没有互联网.唯一的就是写信了,而且既然我要出差这么久,那向她告知行踪也是我的本分.但我真是想不出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还在东部的时候把事情都处理得太暧昧了.没什么经典剧情,只是有一封她发来的电邮说,“我想我喜欢男人.”
太阳照了过来,我可以看到它在泳池底部编织着晃动不定的网络,光线在水里波动.我把这些写到信里然后又在纸上划了一个大叉.我那些失败的开头一看上去就像是别人写的.我想就把这些都寄给她吧,我的弃绝信札.Mercy太了解什么叫放弃了,而且她还是个认证专家,不光是在开头方面.她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慧的人,但是她从来没把任何事情做成.她总是声称她太累了然而上床睡觉又有困难.连睡眠也是个失败.晚上她要戴眼罩,用海绵球塞住她的耳朵,还要把白噪音催眠机开到最大档.但她还是翻来覆去,烦躁不安.
泳池里有个人在展示流畅的蝶泳,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那么顺滑,她,或许可能是他,都不像是人类了,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生物钟的一部分.我拿出一张新信笺写道,“亲爱的Mercy,”然后就任由它那样了.
九
《洛杉矶时报》的一个记者跟我约了中午餐采访.我们原定的见面地点是一个叫巴尼绿草的馆子,就是纽约著名的巴尼绿草的分店,位于巴尼百货顶层,这个也是纽约著名的巴尼百货的分店.我在等着那个记者出现.他或她的名字叫莱恩.上网搜索也只能看到莱恩报导过的人的照片.
最终我独自坐了下来,打开我那本弗农伯蒂利的书,一个由中篇小说组成的三部曲.第一部,一位勇敢的空间冒险家从行星级巨型浮城Terraplex出发,终于来到了已知宇宙的边缘.他已经航行了一万年,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冷冻着的.他爱过的所有人都早已死去千百年了.接下来他将穿入一个未知领域,完全超出人类以及外星人的认知范围.他做好了准备,闭上眼睛.先是传来一种声音,像是薄膜破裂了那样.然后他看向显示屏.他的金字塔形飞船漂浮在明光中.他后面的东西在显示屏上看着像是一个巨大的哔叽色邮包,一个尺寸无限大的包裹.他还看得见上面有个星形的孔洞,他的飞船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孔洞下方,用几千米高的通用语字母印着一行大字:小心轻放.
十
三点钟我搭出租车去洛杉矶机场.我的行李有一吨重.半路上,交通堵塞,就跟搅面机被拔掉了插头似的,所以我又重新开始另写封信给Mercy.我跟她说了在西雅图、波特兰、伯克利的事,还有跨性别读者群以及戴眼罩的组织人、两只名字真逗的乌鸦.我告诉她在答问环节想要不说谎真是难事啊,因为人人都设想我是在伊拉克战斗过的,但实际上我只是个随军通讯员―――也不是那种敢碰硬仗、查真相的大牌记者,不过是个《雪茄迷》杂志的查重复率罢了,为该国的保湿烟盒市场前景弄点小思考文章.我给Mercy写了“噢虼螂”的笑话,还有酒店泳池的蝶泳艺术家.
签上我的名字之后,我画了一个和平标志.这是我到目前做得最好的了.我把头往后仰着,看着窗外的云.我又有一瞬间想起了我九岁时的情景,我当时坐着爸妈的旅行车去上小提琴班,心里彷徨着不知道生活会把我带往何方.它把我带到这儿了.还是同一个人,一个经历了时间的身体.要到哪里为止呢?在我上方有两只鸟儿在空中翱翔,尽管我知道它们并不是思想和回忆,但我还是在信中加了一句附言说它们就是的.
两台手提电脑
一、
在我的生命中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应该说,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的五官似乎正在慢慢地往下滑―――有的往左,有的往右.小部分甚至要往北的样子.并不是说我整天老在琢磨这种变迁,只是我经常会在照片上、在镜子里察觉到改变.惊悚中,我的脸又慌乱地凑成一堆,眼睛缩回原处,鼻子绷直,嘴唇不再耷拉.
二、
但确实一切都在改变.Cortright,我十四岁的儿子,想当摇滚歌星.但他既找不着调门又没有节奏.他已经试过了吉他、键盘、鼓、小号、小提琴.他再也不喜欢被叫做Cortright,Cort也不行.他讨厌他的名字,现在他想叫做C-Love.他说,最好永远也别叫我.他是个怪孩子,但这还不算最糟的了.
三、
我妻子离开之后,我自己一个人去玩了次地中海巡航.那边冷得离谱,我极少离开我的船舱,吃饭也不出去.我以前从没玩过巡航,但我想,对Linda的离去这种戏剧性的改变要用另一种戏剧性改变来抵消―――比如出海―――像是个好主意.有时,在两个错误之间可以产生一个正确的.真是个馊主意.我都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肯定是脑子坏掉了. 四
Linda离开我去跟了Cortright过去的钢琴教师,是个女的.我不知道我对这种事有什么感觉.好吧,我感觉很糟,但感觉很糟这种感觉的准确含义是难以捉摸的.我有过想把她抢回来吗?难道Linda一直都更喜欢女人,但要是这样的话,她起先为什么又肯跟我结婚呢?也许是因为我很娘娘腔.我不这样认为,但这是有可能的.
五、
顺便说,我也着迷过Cortright以前的吉他老师,也是个女的.她总是穿一件扎染的旧衬衫,前襟图案有点像“螺旋防波堤”.她最喜欢的乐队是Moby Grape.她的年纪刚有我一半大,但相貌和举止像个老嬉皮士.
六、
等到我们都明白Cortright没有音乐天赋的时候,我们就退了小课.我们觉得他可能更想去学体育吧.这个也失败了.有一天,他说他喜欢电脑,然后Linda就带他去机场那边的社区学院报了个班.我把我的旧手提电脑给了他.他基本都是在看YouTube,他喜欢的少年流行歌曲,用手提电脑小摄像头拍的各种鬼脸.
有一次我请了病检测在家,我登录进去就看到他给那些短片发的负面留言.我说负面的意思是.他留言的署名是CLove2012.那时才二一年.难道说到了二一二年就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么?
七
Linda和她的伴侣住在跟我同一个街区.准确说,她们差不多就在街对面,在我这栋正对面再过去一点的褐石房子里.她们没装窗帘.这样的角度我刚好可以看到她们屋里的一些摆设.在亮灯的时候.灯不是总亮着的.
八
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看.刚开始确实是的.我每个小时都在看.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看看而已.我极少看到Linda,但要是看到了我会血脉贲张然后觉得我要晕倒了.她看上去真美,从这种缩微视角.仿佛岁月从她的年龄中剥去了似的.但与此同时,我的脸却在变形,慢慢地失去匀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做有犯罪感但又刺激不已.有一次Cort走进房间见我正站在窗户边上,穿着条裤衩.
“那不是妈妈,”他说.他两边跑的,一天跟他妈,一天跟我.
“什嘛?”
“你在瞧着的地方啊.她住二楼呢.”
二楼藏在帷幔中.
“你确定?”
“那里是Chung-Ruiz家.妈妈是医生.爸爸也是个医生.”
“他们有孩子吗?”
“有个小孩儿叫Raoul.”
“那我是在偷窥Chung-Ruiz医生啊.她长得像妈妈吗?”
“不太像,”我儿子说.
我觉得我的脸又往下挂了些.
九
Cortright―――对不起,我没办法叫他C-Love―――去跟Linda和那个钢琴教师住的时候会带上他的手提电脑.他在那边有个小房间,堆满了各种他玩不动的乐器.有时他会跟我打Skype.图像不稳定而且声音也吱吱嘎嘎的,所以我们没几分钟就挂了.
我不知道问题是出在她们的网络还是我这边,或者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网络上,或者网络到底是个怎么回事.而Cort的脸会变成金属化,有些地方发灰、有些地方发绿,然后一块一块的图像会往下掉,就好像我要看到了他的头颅骨似的.
同时,我也在他眼前崩碎.不过他的说法是,我身后的房间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地我就在墙壁上消失了.
十
昨晚,我下班回家然后打开新闻.我儿子已经回了他房间,沉迷在音乐中.我要看一下电子,尽管我半小时前离开办公室之前已经看过了,更别提从办公室到地铁的路上了,二十五分钟前,还有从车站走回我家公寓的时候,才刚三分钟.
没有我期望听到的消息.我猜我是在等待听到某个我并不期望的人的消息.
CNN在背景声里嗡嘤,混着Cort的acid loops.我往微波炉放了个速冻卷饼然后随手按个时间单位.我的电脑正开着,但它并不是放在我平常的书桌上.我看到了一个过去从没见过的空间.Linda从屏幕这头走到那头,等她把四边都走完之后就消失了.她说着些什么,但我听不见.她看上去并没有特别美丽或光彩,或者有任何不同的.她并不显得更快乐或更悲伤.她看上去完全跟从前一样.然后屏幕又发花了,一块灰、一块绿.
Cortright从他的狗窝冒了出来,说他把他的手提电脑丢在他妈妈那边了,他要过去拿.我告诉他晚饭在微波炉里;他最好在冷了之前吃掉.我要去缴费再写些时间,看看Linda她本来真正的样子.有些东西我再也看不到了.
艾德帕克(Ed Park),美国青年作家,一九七年生于水牛城,韩裔(原姓朴),毕业于耶鲁大学英文系、哥伦比亚大学作家班,现为哥大驻校作家、兼亚马逊出版部小说主编,第一部长篇小说《休大检测》(Personal Days,2008)广受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