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外一题)

点赞:29409 浏览:14079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4-0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黑龙江是中俄两国的界江,地处荒远,人烟稀少.它的中下游湿地遍布,鱼类资源曾十分丰富.可以说在上个世纪的六七十年代,甚至到了八十年代的中期,那里基本还一直以原生态而存在着.

我曾采访过一位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黑龙江边打渔的老渔夫,他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在五十年代末,他所在的那个渔业小队在一条江汊子里打拉网.渔网撒到江里,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竟会拉不动渔网.当时一网捞上来几万斤活蹦乱跳的鲜鱼,根本算不上什么稀奇事.鱼多到拉不动渔网的程度,这在今天听起来近乎天方夜谭,近乎于传奇,可在当时确是经常发生的.1965年冬天,勤得利农场捕鱼队在冰封的黑龙江镩冰窟窿打冬网.当他们把渔网穿到冰窟窿下面,却怎么也拉不动.派人回去,把坐办公室的人全叫去了,牛号里的几头老黄牛也牵去了,人拽牛拉,竟把渔网拉断.即使拉断了渔网,最后还是捞上来十多万斤鲜鱼.如今说来,可能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但那绝对是事实!

事情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个夏天的周末.

那天,我和朋友划船在黑龙江打了一天渔.傍晚回家的时候,为了抄近路,也为了躲开水流湍急的主江,我们的渔船拐进了一条小江汊子.江汊子不算很宽,只有一百多米.主流紧贴着南岸陡峭的土崖下掠过,激起一个连着一个的漩涡.江水在贴近北面的江岛下,甩出一大片平稳的江湾.为了节省力气,我们一直划着渔船贴着北岸走.

天色渐渐晚了,悬挂在远山顶上的夕阳把西边的江面映得一片火红,闪动着粼粼波光.我们俩用力地划着渔船,想赶紧回家里休息――出来打一天渔了,又饿又累.

江汊子里很静,除了我们这只渔船以外,再见不到只帆片影.船头犁开平静的江水向前驶去.透过浅浅的江水,可以看见江底下的一个个光滑的鹅卵石,偶尔也能见到匍匐在水下的倒树.这时候,在前面划船的朋友突然停了桨,轻声招呼我说:“哎,你看,前面是什么东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前边的一段江面像有风吹过,刮起层层涟漪,在平静的江面上显得格外显眼.

“走,划船过去看看,说不上是鱼群呢!”朋友说着,又划起桨来.听说可能是鱼群,我也来了精神,用力地扳动着手里的双桨.

听老辈人说,要是不巧碰到了胖头鱼群,如果不马上停住渔船,或者赶紧划船躲开,受到惊吓的大胖头鱼,会接二连三地蹦进船舱,很快便会跳满渔船,把渔船压沉!对这个听起来类似神话的故事,我却坚信不移.记得我家搬到勤得利农场的第二年,父亲开着马嘟噜(一种小型机动船)到镇子下游的一个施工工地去送柴油,回来的时候肩上担着四条七八斤重的大胖头鱼.父亲说,这几条鱼都是从江里蹦到船上来的.那天,父亲的腰被一条蹦起来的胖头鱼撞了一下,回家好几天还疼呢!

从十几岁,我便经常到黑龙江边去钓鱼.参加工作以后,又经常和朋友划船去打渔,曾见过几次鱼群,不过都是小白鲦鱼群,或是鲫鱼群,从没有见过大型鱼群.据说,黑龙江最壮观的鱼群是过鳇鱼群.有一年夏天的傍晚,黑龙江过鳇鱼群,好多在江边洗澡的人都看见了.可以想象得出,十几条几百斤重,甚至上千斤的大鳇鱼翻着白色肚皮躺在江中心,顺流往下漂,那情景该有多么壮观!可惜那天我没有去江边,自然也没有看见黑龙江里过鳇鱼群.

渔船距离前面的那片水波越来越近了.尽管还有一段距离,也基本能够看清楚确实是一群鱼.船桨声惊动了前面的鱼群,吓得它们惊慌乱窜,游动的速度明显快起来,在江面上冲起了一条条水线.为了追上前面的鱼群,我们也加快了划船的频率,拼命地扳动着手里的船桨朝前追赶.十分遗憾的是,没等我们划到跟前,鱼群已经四处逃散了,偶尔还可以看见一两条黑色脊背的胖头鱼急速地扭动着身子,拼命地向旁边游去.不用说,刚才我们所看见的那群鱼,肯定是一群胖头鱼.

胖头鱼喜欢成群结队地游动.我早就听人讲过,只是后来黑龙江里的鱼少了,胖头鱼群也少见了.没想到那天却被我们意外碰见,真是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啊!令人遗憾的是,意外碰到的胖头鱼群,又被我们冲散了,只有失之交臂的缘分.朋友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对我说:“走,咱们到前面等等,说不上这群鱼还会重新聚到一起.”

听朋友这么说,我忙支上船桨和朋友把渔船划到前面等着鱼群再次过来.

我们的渔船划到了地方,停住桨,分别点着,坐在船上静静地等待鱼群再次过来.一支吸了不到一半,朋友悄悄地指了指船边的水下让我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几条一米来长的大胖头鱼正从一棵倒在江里的树下游过来,后面尾随着数不清的鱼,都在扭动着身子,朝上游游去.再细看,江底的鱼简直是太多了,黑糊糊的一片,整个江底下几乎都染成了黑色.偶尔有的鱼被密集的鱼群挤翻了,露出了白色的肚皮.只是一闪的工夫,立刻又翻了回去.鱼群从渔船下面游过去,一直逆水朝前游.过了渔船,前面的鱼群开始浮向江面,冲起无数的水线.条条水线互相碰撞着,形成大片的涟漪.

江下面的鱼越聚越多,数不清的胖头鱼黑色的脊背密密麻麻集聚在一起,似一匹展开的黑色绸缎,斜着漂浮到江面上.

“快走,赶紧划船离开这里!”朋友突然变了脸色,大声对我喊着说.

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胖头鱼集聚在一起,我简直看呆了.听到朋友这样喊我,一时竟没有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解地看着朋友.

“快走,赶紧划船,走!”这时候,朋友已经把放在船舷上的桨支上了,拼命地朝鱼群外面划去.看朋友惊慌的样子,我也感觉到有点不妙,连忙插上船桨,想和朋友一起划船赶紧离开胖头鱼群.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受了惊动的胖头鱼群开始跳出了水面.先是一条大胖头鱼摆动着尾巴笔直地蹿出水面,它那银白色的鳞甲迎着落日的余晖,显得金翅金鳞的,格外好看.它在空中只是停留了短短的片刻,又扑通一声落回水里.伴随着扑通、扑通的水声,更多的胖头鱼也紧随着蹦起来,顿时渔船的前后都有鱼在欢蹦乱跳,砸起无数的水花.我们的渔船好像停在沸腾的开水锅上,四周都是鱼的铁壁,无路可逃.这时候已经有跳起来的鱼落到船上了,撞得铁皮渔船砰砰地直响.突然,一条特别大的胖头鱼从渔船旁边蹦起来撞在朋友的身上,吓得他唉呀地叫了一声,往旁边一躲,差点没掉进江里去.看见朋友被胖头鱼撞了,我更急了,把船桨更深地插进江水中死命地扳动着,想尽快躲开鱼群.

那天,我俩总算冲出了鱼群,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邀了两只机动渔船来到昨天碰到胖头鱼群的地方,可是却连一条胖头鱼也没看见,也不知道它们都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黑龙江已经很难形成鱼群了,即使是汛期也很难见到成群的鱼.人类的滥捕滥捞打破了自古以来形成的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黑龙江下游流域几乎都是水乡泽国,每年春天江里的各种鱼儿顶着桃花水逆流而上,游进沼泽地的河流湖泊中,寻觅着可供它们果腹的草籽和昆虫,在它们的天堂里自由自在地生长,繁衍后代.到了晚秋,它们再顺着原路返回黑龙江,在那里度过漫漫寒冬.然而,人类必定是高等动物,早已经摸清了鱼类的洄游规律,在河口处设堵鱼亮子,等到每年鱼儿回归大江之前,在那里拦起箔杆,扯上渔网,堵住鱼儿的回归路,全部堵在亮子里.最初挡亮子的箔是柳条儿编的,小鱼还可以从柳条儿的缝隙中钻过去,回归江里,只把大鱼留下.当时,江上捕鱼的网具也有着严格的限制,网眼不能小于二寸四以下,捕捞到一米长以下的鲟蝗鱼必须放生.在那时,停泊在江边的冷冻收鱼船到了禁渔期就会马上离开,绝不可能再多收一斤鱼.那时的黑龙江的鱼类资源,还一直处于良性的循环之中.然而现在呢现在等现在的黑龙江已经难以寻觅到当年的富庶.

捕鱼是一种投资最少、周转资金时间最短、而见效最快的一种生产方式.只要把渔网撒到江里,捞上来的鱼就可以变成钱,比任何一种行业都来得更直接.于是乎,江里的捕鱼船无限制地发展,在一处网滩捕鱼的渔船由原来的几只很快发展到十几只,甚至更多.渔网也是一块接着一块撒进江里.利益使然,金钱的驱动,有关部门又把通往沼泽水域的河流和水泡全部承包出去,彻底断了鱼的归路.越来越贪婪的人们,捞完了大鱼再捞小鱼,最后到了连河虾也难以逃脱的地步.

黑龙江在呜咽,在流泪.很多有识之士早在十几年以前,甚至二三十年以前就在呼吁要保护自然,保护湿地,保护自然资源,可是谁肯听呢

我的一个朋友曾这么跟我说过,如果黑龙江不是一条界江,怕早已经没有鱼了!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危言耸听.前几天,我曾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则消息,说某市水产部门往松花江里放了几百万条鲤鱼和鲫鱼鱼苗.阅后很觉欣慰.可仅仅相隔了一天,又见一则消息说,投放在松花江里的鱼苗惨遭捕杀,有些人把刚刚投放到松花江里的小鱼苗又捕捞上来,拎到市场叫卖.

一边有人在投放鱼苗,一边就有人再把它们捕捞上来叫卖.这简直是阳光下的罪孽!

赫哲族的祭江

祭江,是赫哲族的一个古老的民族风俗,每年春天开江后的第一天夜晚,赫哲族渔民都会集聚在黑龙江畔祭江.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期,我曾随同江市民间艺术考察团到街津口赫哲族自治乡,在那里见过赫哲人祭江.祭江时的那神秘的气氛,和赫哲族人对世代养育他们的黑龙江的虔诚,至今使我难忘.

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街津口开江,在猛烈的西北风鼓荡下,密集的冰排顺流而下,不时互相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一处水流湍急拐弯的地方,冰排直接冲上了江岸,堆起一座两三人高的冰山.等到江里的冰排稍微稀疏下来,一只只在岸上停放了一冬的渔船推下江去,插在冰排的空隙中张网打渔.

街津口是赫哲族自治乡,坐落在街津山的北麓青龙河畔.青龙河发源于三江湿地,千折百回,向北流入黑龙江.在青龙江汇进黑龙江河口的东岸,巍巍耸立着一块巨大的赭黑色礁石,突兀挺拔,黑色的江水拧着一个又一个漩涡从礁石过.当地人管这块礁石叫“钓鱼台”,即使现在去街津口旅游,也时常会看见有人站在“钓鱼台”甩钩钓鱼,或是站在陡峭的岩石边用抄网捞小鱼.

关于“钓鱼台”,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呢!

据说很早以前,有位渔人在这块礁石上钓鱼.他把一大块的狍子肉钩在鱼钩上做鱼饵,甩进黑龙江里.石头上没有生长树木,也找不到压住钓鱼线的石头,那个渔人只好把鱼线拴在自己的腰上.工夫不大,有鱼咬钩了,是一条两三百斤重的大怀头鱼.渔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大怀头鱼拽上来,他反而被鱼拖进江里.在这危急的关头,正巧有一条上千斤重的大鳇鱼从这儿经过.那条鳇鱼不但赶走了凶恶的大怀头鱼,还把那个渔人救起来,托在脊背上送回到岸边.从那以后,人们便把这块大石头叫做“钓鱼台”,把那条救过人的大鳇鱼尊称为“鱼王”,每年开江的当天晚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聚到耸立在黑龙江里的“钓鱼台”前祭江,祈求“鱼王”保佑下江打渔人一年的吉祥、平安.

祭江的仪式要等到天黑以后才能正式开始.据说,每天晚上鳇鱼都会游到岸边水浅的地方,来看看它曾救过的渔人及渔人的乡邻们生活得怎么样这时候下江打渔的渔民已经驾驶着渔船插着冰排的空隙归来了,船舱里满载着新鲜的开江鱼.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集聚到江边,江滩上已经摆好了香案、香炉及一条五六米长的木刻鳇鱼,还点起一大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天越来越黑了,星斗满天,夜风吹皱了一江春水,波浪不停地拍打着一只停泊在岸边装扮一新的白桦树皮渔船.祭江开始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赫哲族老渔民走到香炉前,恭恭敬敬地拿起一柱香,在篝火旁点燃,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跪在香案前,插到香炉里.老渔民的身后站着八个身着赫哲族民族鱼皮服装,手持鱼叉的壮汉.在老渔民跪下去的同时,那八个壮汉也跟着跪了下去.此刻,成捆的香火在漆黑的夜幕衬托下,显得特别明亮.香的烟雾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缭绕,整个江滩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江水拍打着江岸发出来的哗哗声,使得这条盛满神秘传说的黑龙江愈发显得神秘.


跪在前面的那个老渔民念念有词,朝着木刻的大鳇鱼顶礼膜拜,祈求“鱼王”保佑打渔人多打渔,一年平安.祷告完毕,老渔人慢慢站起来,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一只斟满白酒的大碗,把酒碗平端胸前,慢慢地走到水边,沾酒弹向四处,敬过天地之后,他把酒碗高举过头顶,稍微停留片刻,然后把碗口慢慢倾斜倒入江水中,散发着浓郁酒香的烧酒缓缓洒进江里,溶进滚滚东流的江水中.此刻,一个美好的愿望随着酒洒进江里,也从人们的心头悄然升起.

洒完酒后,老渔民身后的八个壮汉走到木头刻的“鱼王”前,把它抬到桦树皮船上,围着“鱼王”坐在船的两边,一面四人,撑起船桨朝江心划去.

桦树皮船划到江心,八位壮汉把木刻“鱼王”抬起来,放进江水中,默默地看着“鱼王”漂走,直到望不见了,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头也不回地划船回到岸边,整个祭江仪式才正式结束.

祭江结束以后,下江打渔的渔民纷纷回到自己的渔船上,把头一天下江打到的开江鱼全都拎下来,堆放在一起.这天捕到的鱼谁也不能拎回家,这是全村人的公共财产.妇女们开始围在篝火旁杀生鱼,烤“塔拉哈”,旁边的一口大锅里熬起了嘎牙子鱼汤.那些打渔汉子则三个一伙儿、五个一堆地坐在一起,讲述一天的收获,畅谈以后的美好生活.

这时候,生鱼杀好了,塔拉哈也烤熟了,鱼汤散发着淡淡的鱼香味儿,一盆盆,一碗碗地端到围坐在篝火旁的老渔民和那些下江打渔汉子的跟前.男人们开始就着杀生鱼或者烤塔拉哈喝起了烧酒.喝酒到兴头,还有人唱起了悠扬的“依玛堪”.赫哲人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一人唱,众人附和.姑娘和小伙子们则围着篝火,随着“依玛堪”悲壮悠扬的曲调跳起了民族渔猎舞蹈,直到东方发白,红日东升,人们才渐渐散去,又开始了新的一天捕鱼生活.

那次去赫乡看祭江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但那盛大的场面一直留在我的心里,至今难忘.不知道现在的赫乡在每年开江的那天晚上还祭不祭江,祭江时有没有木刻的鳇鱼我想,现在赫哲人的祭江已经不仅是民族的传统习俗,也不仅仅是把那条木刻鳇鱼看作本民族的图腾.它寄托着赫哲人的美好愿望和梦想,更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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