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的飘带(外二题)

我在一棵萌绿树下,望远方的草色青葱,那是一种五月的印记,我想起燃烧在家乡的火红的杜鹃.

那种色彩曾浓浓地铺染在心灵和视野,让我对生活中的馨香充满依恋.我常把杜鹃花的芳菲视为大山的飘带,环绕在树的茁壮与山的伟岸中,流淌春水的光波与蝶鸟的歌喉.

儿时的我,对母亲的期盼就融寄在那点点跃动的影幻.母亲和林区里与母亲同样辛勤的母亲们,劳作在茫茫绿野中.黄昏初上枝头,母亲们带着清鲜的山林气息走回家园的时候,我在院门里一次又一次张望.直到一点枝间红意拂过我迷朦期盼的眸光,我看见母亲在挎包里取出那束初绽的杜鹃.我把所有童心的娇爱倾注给那束沁着泥土与绿野清香的早春杜鹃.

我用太阳的每一次升起,计数含苞的花蕾绽放在绿叶中的时日,计数与母亲每一天的相分相聚.

杜鹃怒放,我把一瓶的花瓣铺在窗前的明媚中,期待春鸟循着家园的色彩,带着蓝天的梦幻回归大地.每一叶花瓣浸泡着一种生命的历程.季节中,红色的飘带掠过视野,燃烧成绿色的底蕴.我走过心灵的浩瀚,走在色彩明丽的遐想中,把杜鹃的芬芳捧向心灵深处的太阳.

太阳,发出永恒的季节之光!一种期待,漫过远山,漫过原野,跃动在绿色青青的草地,跃动在五月匆匆的花期......

我惆怅地想,就觉得母亲之外还有母亲,母亲生了母亲,母亲生了我.

铲着地的母亲捧起一把泥土.母亲的母亲不在了,母亲说化成了土,土里又长出了秧苗.那么树木花草的母亲的母亲呢?它们也化成了土,它们本就是土吧?

天空大地一下子离我近了.

我本就在土之中,我本就在土中望着绿色,做着绿色的梦.梦的根基不也是土么?

从那时起,我沿着梦走向绿色的大地.

红叶,在山那边

很小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望着天空遐想.

遐想,是美丽的.

我期望那天空中走出一朵靓丽的云影,覆盖我整个童心的梦.我所期盼的,在记忆的岁月里流失,我望见一团红红的火烧云,生长在山那边.山那边,是一片苍茫的家园.

带着母胎的痕迹,我流浪在心的街头.

根在何方?

我问飘落在大地的一片红红的云叶,那是季节赐给心灵的一份抚慰.

回首路漫,苍凉不属于我,在旷远的天地氛围里,有一种声音包绕着我,包绕着我目所能及的时空.我在红叶铺染的年轮深处,听着缘于地角的絮语.我害怕深夜,害怕深夜叩醒灵魂之窗的柠檬月光.

登上山峦,站在云朵之间,听天上人私语给我无尽的回味的空白,地上的裂隙向我敞开,轰鸣一种剧烈的创世的隆响,我捂着自己震痛的双耳,向着原始的鸿蒙呼唤.天河的乳液灌溉了我浴洗的心,期盼母亲的乳汁洗浴我生临之初的纯真.

我减轻了岁月的压力,我问时间是从身前走来,还是向身后流去,我解悟不解之缘!

相视的一刹,我望清一双眼睛,从古远的心河流出血中的挚爱,如一只磅礴的手,挽起所有失落在风中的真善美的情怀!我把莫名其妙的躁动埋入深渊,向着那条深沉、宁静的河流重重地抛出凝结的心语,浪花涟漪在眼帘波动.

我相信缘,缘把这世间因果注定为迷朦的命运之泪.我心怀一个影子,一个永恒不灭的影子,重饮生命的饥渴.

我的心在离开母胎后又一次温馨地颤抖.

我无法回答自己,就像无法回答这夜的静默.我好想对着天空,对着四野漫展的灵魂,对着心中的眷恋,诉说昨日的温情.

太阳,把所有的思念化作晨空的光芒.我数着心灵的珍珠,默默走回栖息的家园,向着远方的红云,燃烧心灵之火.我相信那溪中流淌的脉脉的血,是不肯埋葬的红叶之波,翻涌在秋的旷远中.

我把雕刻在记忆中的童心之梦,冲洗出清晰的影像,在生的纯情与死的寂静中体味一颗骚动的灵魂.

我把一束红叶捧在山的枝头,捧在不曾干涸的脉搏中,细数钟表的刻时,一轮轮永不停歇地旋转,牵动视野的神经.我听见嘀嗒的声响在头顶上溜过,凝结着深秋的冰凌走向冬的荒原.我于是懂得山那边的莽野中,奔腾着青春萌动的力量,浓聚着根的源起.

一叶霜红染在辽阔的天地漫谷,时光之流静静地穿过命运之躯!

温情如火,烧在晴朗的天空.

晨光映照的冰晕

冬来了,我努力地起个大早,在冰城的雪地上漫步.

太阳远远地升起来,鲜亮亮地染红了远天.在风中冷峭的苍凉的树,蒙一层薄薄的霜雾,莹莹地透射阳光.路旁的园剪枝齐整整地披着白纱.地上,光滑的路面铺着晶亮的冰,在太阳的渲染和晨光的映照中,闪着淡淡的冰晕.朦胧、葱郁的感觉洒在迷离的寒凉雾色中,别有一番季节的情致在心中涌动.

走过一扇圆形门庭, 朦朦的冰晶雪晕萦绕着洁白的墙池,宛若海市蜃楼,坐落在晨光冰色中.虚幻而真实的洁境,让人不忍踏碎地上的霜花.我把一身的清爽赋予给心的镜像,赋予给风.

我想寻一份属于自己的生命感悟,在这样一个冰晕叠映的世界里,走一段冰程单行道,让脚步走过而没有痕迹,让大地承受存在之轻,让我立足于冰的原点,向着太阳,启蒙一种灵魂的声音.我于是相信,天地间距离并不遥远,用心灵的翅膀托起金碧的诺言的辉煌,便有生命的真谛飞临冰的国度,预言火热的冰的起源.

我于是把一缕冰凉的思念的目光寄托给冰清玉洁的大地,寄托给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的世界成为更清澈的底蕴.我在一株瘦郁的丁香枝头暖溶一份春天的记忆.那片浓香的花朵盛开在久已沉睡的心灵港湾,亮丽的景致从冬的冰晕中孕育,幽情源于素洁的冰天雪地,源于透明的心宫.

我嗅着一股清晨的气息,走向冰面的光晕中.想起那个雪染的早晨,阳光穿过雪的迷雾,抚照我的心灵,诱我感悟天地起源的沧桑,感悟生命之爱的深沉,感悟人类从觉醒中开始的冰的旅程.

一只朗空的鸟从阔寂的天边飞翔着美丽的光影,与冬的霜洁舞伴.我听着一声清爽的鸣叫落在树梢,落在丁香的雪色枝蔓上,一缕风中的抚慰悄悄掠过心头.

我在冰的光晕中注目同样的永恒启蒙.

（原载《北极光》1995年6期,责任编辑：老实）

责任编辑 周 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