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小小三题

扫 地

男人跟女人说,我去火车站接咱妈,你在家呆着.男人说完,西装革履走了出去.
女人“嗯”了一声,心里堵堵的.
来的是男人的母亲,男人的母亲原来在老家呆着,女人和男人一直在外面打拼.几年过去了,他们写了房子,男人就把母亲接到身边.
多少年来,女人守着男人,男人守着女人,两人虽有时吵吵架拌拌嘴,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们日子依然过得很恩爱.
想到婆婆要来,女人心里一阵惊悸,她担心跟婆婆处不来.书上看多了媳妇跟婆婆的关系,女人害怕自己也变成婆媳间战争的角色.
门铃响了,先进来的是男人的母亲,男人提着行李箱走在后面.女人看到老人,甜甜地叫了声：“妈.”老人笑哈哈地应着.
老人来的第三天就是春节了,女人陪老人上街采购年货.老人很会写年货,这也写,那也写,有些东西女人觉得不必写,或者不必写那么多,但她看在眼里,不好说出口.
除夕夜,一家人坐桌子上围炉.男人和女人斟了满满一杯酒,祝老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人慈祥地祝小俩口“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吃完饭,女人收拾桌子,把桌上的垃圾扫到了垃圾桶,女人再一看,地板上掉了不少垃圾.女人拿过扫把就要扫地.老人开口了,说,把扫把放下,大过年的,不能扫地!
女人听了,愣了一下,想说啥,喉咙动了动,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女人不说什么,整理了一大袋的垃圾,要提出去扔掉.
放下,放下,大过年的,不能扔垃圾.唉,你这孩子.老人看了,惊叫一声,上来就要把垃圾提回去.女人一松手,老人没接住,袋子一松,垃圾洒了一地.
女人看了,赶紧转身找扫把,又想起刚才老人说不能扫地的话.女人想了想,嘴一嘟,不高兴地进了房间.
老人很嗜睡,早上睡到11点还没起床,女人带孩子到外面玩,回家一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女人想,回去该有饭吃吧.推开门,女人看到老人眼睛盯着电视,看着电视的画面哈哈大笑.女人进了厨房,看到冷锅冷灶,女人生气了,把个厨房搞得乒乒乓乓响.
男人回来的时候,老人出去散步了.男人看到女人不高兴的样子,问女人怎么回事.女人把话说了,男人听了,笑了笑说,没事,妈年纪大了,你多让让.
男人回来的时候,女人写菜去了.男人看到老人不高兴的样子,问老人怎么问事?老人把话说了,你家媳妇,太娇气太固执,不把我放眼里.男人听了,笑了笑说,妈,她就这脾气,您别往心里想.
一天,老人洗衣服,老人把短裤袜子长衣长裤一股脑扔洗衣机.女人看了,走过去把短裤和袜子挑出来,女人委婉地跟老人说,妈,我洗衣服都是内衣、袜子分开用手洗的,这样卫生,也不会染上妇科病什么的.
嗨,没这回事.我在你姐夫家的时候,他们也都是这样扔下去洗的,啥病也没有.人家还是有钱人,我看都没你讲究.老人不高兴地说.
老人说的是自己的女婿,女婿在外地,很有钱.老人把媳妇和女婿做了比较.
女人听了,不高兴了,说,姐夫是姐夫,我是我.说完,女人拿了短裤袜子,到水池边用劲搓了起来.
老人走了进去,不一会,男人走了出来,黑着脸对女人说,你这女人,是怎么跟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的?自己问妈去.女人堵着一股气,不理男人.
嘿,你还反了.告诉你,我只有这个母亲,绝对不允许你对她不尊重.
那是我的事,女人说着,眼眶蓄满了泪水.老人起床后,总是要在洗脸池边吐几口痰,她忍了；把脏兮兮的抹布放洗脸盆里洗,她忍了.这样对她,她还觉得不够好,还想怎样?而且,自从老人来了后,男人对女人再没以前亲热了,凭什么啊?
女人这样想着,躲房间嘤嘤地哭了起来.男人看了看女人,看了看老人,门一摔,“砰”一声,走了出去.
从此,男人经常夜不归宿.渐渐的,女人听说,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女人知道后,并不大吵人闹,心如止水.
从此后,女人和老人翻了脸,谁也不理谁.
过了几个月,男人和女人平静地办了离婚手续.女人的同学知道了,不相信地说,不会吧?你们多恩爱啊,就这样离了?
有什么会不会的?这就是事实.女人淡淡地说.

洗 衣

小伟五岁那年跟随父母到闽南一座叫坂仔村的小村庄.小伟的父亲找到村长,对村长说,家乡遭洪水了,想在这里安家.
村长听了,亲切地拍着小伟父亲的肩膀说,我那里有间柴房,你们先住下吧.村里有一块闲散的地,拿去种点农作物.
从此,小伟就跟父母到地里干活、插秧、收谷子.
转眼,到年底了.
过年了,小伟父亲从街上写了很多好吃的.大年三十,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菜肴,小伟很长时间没闻到这种香味了.还没等饭局开始,小伟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小伟的父亲看了看小伟,看了看小伟的母亲,笑了.
初一早上,小伟母亲一吃完早饭就对小伟说,小伟啊,娘拿衣服去河边洗了,你跟娘一块去吗?小伟嗨了一声,穿着新衣新裤,跟在娘的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往河边走.每次娘洗衣服,小伟总要跟娘到河边玩水.河里的水欢快地流啊流,河里的鱼灵巧地游啊游,小伟的心就欢快地奔腾着.小伟知道,坂仔村的女人平时都是把衣服拿到河边洗,娘也早把这习惯融入到她的生活中了.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娘刚洗完衣服,村长来了.村长看到娘,脸变了色.村长说,妹子,你闯祸了,几百年来,每年正月初一至初六,任何人都不能到河边洗衣服的.违者,要给村里的每个村民送上一块豆腐以示道歉.小伟娘听了村长的话,懵了,她求饶似的跟村长说,村长,您就原谅我这回吧,我刚到这里来不懂.
妹子,不是我不肯原谅你.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风俗.正月初一到初六,几百年过去了,村人都懂得这道理,也没人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他们知道,这几天到河边洗衣服,河水弄脏了,会把海龙王惹恼的,海龙王一生气就会离开这里.这样一来,这里就会发生干旱.所以,村民们都非常遵循这习俗.妹子,还是抓紧时间回去准备吧.村长说.
可是,村长,咱村几千号人,我哪有办法写那么多豆腐?再说了,这得多少钱啊!小伟的母亲说完,急得掉下了眼泪.
你也别急,这事说来我也有责任,怪我没事先跟你说清楚.这样吧,我写点豆子给你吧.你把豆子挑到村西头的徐家豆腐铺,叫他们帮你把豆腐做好了切成一块块,弄成炸豆腐,每人一块分给村民,唉.村长说完,叹了口气,走了.
第二天,村长果然挑来豆子,小伟母亲连同自家的豆子,一起挑到徐家豆腐铺,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过了一个上午,徐家来人了,说有部分豆腐炸好了,叫小伟母亲先把那些拿去分了.小伟母亲听了,叫上小伟,又把在地里干活的小伟父亲找了回来,一家人兵分二路往村里走,去给村民分豆腐并赔礼道歉.
小伟记得,他和父母跑了两天两夜,总算把豆腐分到每位村民的手上,小伟的脚都起了泡.从那以后,小伟母亲说什么也不敢在正月到河边洗衣服了.
转眼,小伟长到了15岁,15岁的小伟上了初中二年级.
这天,小伟从学校放学回来,回来要经过那条小河.小伟看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河里的水变浑浊了,河面上浮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伟几次趴在桥的栏杆上往下看,看不到一条小鱼.小伟站了短短几分钟,看到好多村民手里提着垃圾往河里扔.河里、河边堆满了垃圾,引得苍蝇”嗡嗡”直叫,到处飞来飞去.看到这情景,不知咋的,小伟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件事.可惜,自那件事后,没过两年,村长就死了.以后,也再没正月初一到初六不能到河边洗衣服的禁忌了.但小伟的心里还是依恋着那段传统,那个风俗.
又过了20年,小伟当上了镇长.当上镇长的第一天,小伟来到小河边,看着堆在河边的一堆堆垃圾,小伟当机立断,通知各村长,号召村民,保护母亲河.并且规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许村民在河边扔垃圾.小伟下达完任务以后,远眺着窗户外面的坂仔山,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小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等
[ 2 ]
搬家

阿弟娘跟阿弟说,早点睡觉去,晚上三点,我们开始搬家,搬新房子去,到时娘叫你起床.
阿弟其实不叫阿弟,他也有一个很文雅的学名.自打从娘胎出来,家人看到生了一个男孩子,高兴得心花怒放,按照闽南人的习惯叫法,阿弟阿弟地叫开了,直至五岁了还是这样叫.
而阿弟,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叫法,他高兴地跟娘说,我爹不是说搬家要六个人吗?我们家只有五个人,怎么办?
我们还请一个人过来帮忙.娘说.
好啊好啊,那就请舅舅吧.阿弟说完,高兴地拍起手来.舅舅经常写好玩的给他玩,他可喜欢了.
你舅舅的属相跟日子相冲,不行.娘说.
阿弟娘说完,到外面打听去了,打听跟阿弟一家属相相配的人,还要求身体好的,因为还帮着挑担子.但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打工去了,没找到合适的人选.阿弟娘就又跑到邻村,在别人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个叫阿三的年轻小伙.
阿弟听说娘叫了一个外人,不是他喜欢的舅舅,嘟着嘴不吃饭.
阿弟乖,娘千辛万苦才托人找到了阿三叔叔,就阿三叔叔属相跟咱最配,可以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大富大贵.到那时,娘给你写很多好吃的东西.娘说.
阿弟一听说有好吃的,不再闹了.
半夜三点,阿弟被娘叫了起来.娘说,时间快到了,该起床了.
阿弟一骨碌爬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阿弟穿好衣服,看到娘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时辰到了.阿弟听到爹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爹走在最前面,爹的手里拿着一把新的笤帚扫,爹一边走,一边做出扫地的样子.娘跟在爹的后面,手里捧着一个斗,斗里点燃一根蜡烛,阿三跟在娘的后面,肩上挑着筐,阿弟则跟在阿三后面,阿弟的手里拿着一只畚斗,娘在出发前就交代了,畚斗的口要朝前.阿弟的后面跟着两个姐姐,女孩子在农村没地位,只能排最后面.两个姐姐的手里各拿着一对灯,一路无语.
走了十几分钟,到新家了.上新家要走几个台阶,阿弟看到爹和娘停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阿弟知道,这是拜拜的意思.开了大门,爹和娘又停下来拜了一次.到了屋里,娘从筐里拿出供品,摆好供品,点好香,大家都走到门口,朝着左边拜了三次,接着,又朝右边拜了三次.然后进到屋里,再拜.拜完几次后,娘拿出一些叶子插在门楣上,说是辟邪.
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阿弟跟在大人后面回到老房子,今晚的搬家只是前奏,那些家具要等到过几天再慢慢搬过去.所以,他们拜完后依然回老房子住.爹从筐里拿出许多好吃的,对阿三千恩万谢,叫阿三把东西带回去.阿三也不推辞,拿了东西走了.
这天,天擦黑了,阿弟娘左看右看,没看到阿弟.阿弟娘跑到村口,破着嗓子大声喊阿弟阿弟.喊着喊着,阿弟娘心慌了,跑去找阿弟爹,说阿弟不见了.阿弟爹也慌了,他生了两个女儿,顶着高额罚款偷生了个儿子,万一走丢了咋办?
村里人看到他们找孩子,热情地加入寻找的行列.池塘里、小河边、阿弟平时去玩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阿弟的身影.阿弟爹听从村人的意见,跌跌撞撞地跑到派出所报案.
一连几天,阿弟娘天天思念阿弟,茶饭不思,形容枯槁,阿弟爹胡子拉碴,面黄肌瘦.
这天,阿弟娘正在灶台面无表情地烧火,响了,阿弟娘奔了过去.里,阿弟娘听到了阿弟的声音,阿弟娘发疯般地问阿弟在哪,就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说,想要孩子吗?准备两万块放在村口的那块大石头下.阿弟娘挂掉,抖抖索索地来到派出所.民警安慰阿弟娘不要慌张,按照歹徒的要求回去凑钱,然后放在那个大石头下面.
约定的时间到了,民警看到阿弟从一棵树底下奔来,已经脱离了危险,民警悄悄地向那块大石头包抄过去,就在歹徒过来取钱的时候,被民警抓了个正着.阿弟娘一看,这不是阿三是谁?
回到家,村民问阿弟,你怎么那么傻?陌生人带你你也敢跟着走?
他不是陌生人,他还帮我们搬家呢.阿弟说.
唉,叫这样的人搬家.晦气.村人又说.
才不呢,娘说了,阿三叔叔属相好,会给我们带来大富大贵.阿弟说.
【责任编辑 朱鹭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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