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兵小二题

点赞:9395 浏览:42669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15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剪报

一排长起床的哨子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11月7号.今天是连队迎检的日子,确切点说,是团里迎检的日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团首长不过摒弃了以往的模范不用,将我们连队定成点罢了.

我带着排里的弟兄,借助长短抹布、大小扫帚一遍一遍温习连队的每一处细节.“我要是当了连主官,会不会也这么干呢?”当然,这只是后来我对整个事件的反思,那个早晨我甚至没有闲暇思考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我只是看到,微弱的电灯和淡淡的清晨交融处,两位主官笔挺着一身夏常――这可是基层少见的装束,我们为伴的就是迷彩――踱步沉思状,既帅气且庄重,尤其是指导员,我总是错误地以为,连长的矮和胖几乎专意在衬托他的风发意气.

不过,他们仍然没能免去尴尬和难堪.司令部的那帮参谋坐在空调房里吹着冷气,下了换装的通知,他们大概翻翻日历,数来数去,数出秋冬来了.

谁晓得四季的界限早被太阳烤得焦煳了.干着活我就思量,也许我们整个连队能够想见的水都被这毒太阳吸干了吧,以至于我们甚至断绝了对水的想象.这样的天气,真让人把一切都烦透了,连吹着风扇、咬着冰糕也嫌烦,可究竟烦什么呢,谁也一下子说不清楚,也许正因为无可恼烦而烦恼呐!

对自己的着装,两位主官在以后长久的心底定然也充满恼恨.政治部尤副主任带队的工作组进驻连队时,他俩已经汗涔涔的了.领导永远是大度洒脱的,陪同检查的政委、检查组都只着短袖,两位主官虽艳羡不已,也实在不好意思脱换.

半个多月的准备,不可谓不精心了,检查组还是寻出了纰漏,而且,这问题就出在二楼排房――我的地盘.

“谁会想到呢?谁会想到呢?”检查组的汽车喷出一股轻烟,轻轻哼哼着,绝尘而去.指导员又气又急,绕着会议室的大桌子满屋子乱转,自言自语着,倒是谁也阻挡不住他凌乱的脚步了.

连长软在椅子上,撑着烟,也撑住大脑袋,不知发呆还是沉思.娃娃样的小通讯员,探头瞅瞅连部,觉出了空气的沉重,痴痴定在门口,那倒是一个不易察觉的位置,一旁的连值日显然并不知晓其中的缘故,好奇也焦急,却又不好意出声.此时的连队空空荡荡,由值班的排长带进山了,很明显有躲检查的意思,谁都知道,“无关人员”在领导面前显现得越少,出问题的概率也就越小.

指导员正在重复第五个圈,猎豹二号―政委的坐骑,咳嗽一嗓子,刹在连队狭窄的“广场”.万物皆熟透,唯此猎豹啊!

政委钻出来,拷问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指导员.政委去而复返,“专程”问责连主官,并不使人奇怪,虽上任了只三个月,全团都已熟知他的火爆脾气.干部们更清楚,如果不能对号入座地痛斥犯错之人,比让他憋着更难受.

政委阴沉着脸,问:“具体是哪个排的问题?”

连长悟性极好:“通讯员,通知三排长跑步回连队!值日员,泡茶!”

多么聪明伶俐的通讯员啊,虽然我们藏在山坳里,虽然我们自以为这是一个决不为人所知,不足为外人道的桃源胜地,他还是没绕弯地狂奔而至――谁让他的迷彩鞋全连最新呢―我立刻随他狂奔而回.那会,我甚是坦然,根本没去想这次“召见”将会对连队,对我自己,还有那个兵,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等

政委背着手随意地踱着步子,看得出,他在等待我的出现.他扫过我一眼:“你们排房那张《解放军报》头版被剪了个大窟窿,究竟怎么回事?”此时,政委出奇得平静.

我醒过神来:“有个义务兵爱好剪报等”

“我反复强调这次检查的重要性,你们竟然置若罔闻,干部干部!干部都落实不了要求,拿什么去要求战士等”

“怪我们,首长!怪我们工作不细致.”指导员咬了咬牙,表情相当沉痛.这话在他心里一定憋了许久,我相信被领导骂过,又有机会讲出来,他肯定舒服多了.

政委意犹未尽,却思忖着什么:“等为什么要剪当天的报纸?上楼我已经看过了,剪掉的是一位老首长的遗像等其中等”政委慢慢走向猎豹.

“身在兵中不知兵!”政委已经拉开车门,却猛地回过头来,扔出一句话:“支部作出检查,详细说明事故原因.明天班会前直接交给我.”

话音刚落,猎豹已经飞远.

“连队呢?”指导员板着脸,冲我来了这么一句.

“山上.”

“通讯员!让值班的一排长把人全部带回来!”

现在想起来,当时真是迷糊至极,即使上到二楼,我也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还疑惑着,揣测尤副主任带队的政治工作检查组规格并不算高,赵政委却多次强调重要性等以前听说,尤副主任和咱们赵政委一起挂的红牌,又一起分到师里,十多年,分分合合,他们水融,他们水火不容等去年,两人同时被任命为师政治部副主任,直到几个月前,团政委的位置空下来.都是团级,赵政委却俨然一方诸侯,这次检查,算是开门纳客?

一进排房,我就看到了摊在桌子上的那张报纸.据说,尤副主任先是夸奖了报架收拾得齐整,随手摘下挂在最上头的《解放军报》.这随手一摘,就现出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黑洞”.

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对于一个排长而言,这又是多么残忍的一个错误!政委可是一再传授经验:细节决定成败!

我翻开报纸,“呲”――纸的喊叫,其实,政委所说的“当天”的报纸,也还是昨天的,我们团驻地偏僻,每天下午,接送孩子的专车才能捎回“当天”的报纸.为了应付今天上午的检查,我还特意让他们把最新的那张夹在前边.真是!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

“呲”――顷刻间,我觉得有一些东西随着报纸破碎了.也许正是领导对这些事情的着迷和执著,也许正是他们修复破碎的渴望等我的生活,和这张被剪过的报纸一样,支离破碎.

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自己明白了.虽不是什么大事故大破绽,虽只是小问题小疏忽,但放大了看就看出单位领导的水平,就反映出整个单位的精神面貌,岂可轻视?人家上面检查组不是来看稀奇的,要的可不就是个统一的模样――套用一句话:好的连队一个样,差的连队千奇百怪!

从何时因何故开始,他竟染此嗜好―一种闻所未闻的、比“洁癖”更可恶的毛病,实在令人万分费解啊.连队似乎也没有人讲得清楚,虽然不少人也略知一二.

他从不剪报纸杂志上的,也不剪杂志报纸上的新式武器,他就是要剪报刊上老首长的讣闻,尤其是遗像.剪下来,收在很精美的一个相册里,十分宝贝.相册又压在厚厚的战备小包下面,这是一个义务兵不多的隐私空间,绝不轻易示人.

我刚来连队那阵,他倒是捧出来请我看过,我当时被震慑住了,以至于很久都没有对他的行为作出评价.

我当然明白,不同职务、待遇的老首长,逝世后在报纸的位置也有所差别,尽管这些讣闻、遗像大小参差不齐,我依然看到了一柱柱参天大树.在这里,我只能仰望,我无意间闯入了一片功勋卓著彪炳史册的将校之林,万马奔腾、硝烟战火骤然复活在我心里,这简直是勇气与智慧的集合.表达他的憧憬崇敬之情吗,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记述军事历史?

我开始尽力搜索脑袋里关于李广的所有细节.李广啊!李广!我们坦克连队,每年的义务兵多的也就十来个吧,如果不仔细观察,义务兵的形象也就模糊或者重叠了.说起来,也是有趣,坦克连队,凡是能扛着两支的,都能尊享“班长”的称号,一时间,怨不得谁,连队真是班长满天飞.其实,真正的班长――有车长命令的着实不多.

哪个兵怎么样,这些个老车长虽不是一望而知,却都有个谱.李广的很多故事,我也是从他们的闲谈中听来的.

据说,某个星期五上午过车场日,九点来钟,天已经热得怕人.活也干得散散漫漫,就有年轻的士官起哄,写水喝去!干活的时候,排长、班长掏钱写水、小鱼干、面包吃吃喝喝,在连队都是寻常事.老刘班长爽快地掏给李广十块钱,交待他,要大瓶子的冰水!冰水啊!

李广得令,高兴着去了,无论如何,小店都是值得他们向往的所在,风扇、冰箱、电视之外,还有能说会道不摆一点架子的嫂子,瞅着空还是能聊几句的.

天一刻一刻焦灼起来,刘班长们错以为太阳要将整个天和地煮得鼎沸.直到十一点半,也就是快收班的时候,可爱的李广才抱着两瓶冰跑回了劳动现场.

“才回来?!”

“小店开门晚,水里头没有冰,等了好久,才冰上!”

刘班长讲,自己当时狠狠地愣住了,甚至都忘了灌一口足足的冰.

还有一件事,和刘班长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却是我和李广谈心才知道的.

说是去年排里一个要退伍的义务兵,欠了他20元钱,一直又还不出.李广的办法是反复催,那上等兵逼得急了,甩出句:“就把个钱看得最真!”到底是没有再还,虽然他找过我们,奇怪谁也没真正放在心上,只说帮忙问问.李广有钱呢!士官们开玩笑都这么说.来连队一年有余,他还从没出去过,现在津贴也高了,年前,他还托外出的刘班长给家里寄过600多元钱呢.现在想起来,或许正是这件事使他不再相信我们了.

看来,把他描述成一个看起来傻傻的、土得掉渣、惯于沉默的兵,应该不会惹起多少争议.

思前想后,我向指导员请示两件事,一是下午李广不要参加训练了,留下来,我找他谈心,指导员答应得爽快.第二件就不容易了,我要把连队还剩下的些个旧报纸,拣出来送给李广.

指导员:“你疯了吗?他疯了你也跟着发疯.”

“这是欲擒故纵,心理疏导嘛,给他一个宣泄的机会,才能搞清楚他的动机.”

三点多,队伍一经带走,连队静得叫人心慌,主官早不见踪影,喜欢上蹿下跳、楼上楼下逛个不住的小通讯员也不在――连值日说,他上收发室取信领报去了.

可我又觉得自己要的就是这番安静的气氛.

我把一怀旧报扔在排房的地上,他的眼光立刻被润亮了,却又迟疑着,不敢动手.

“连队的一些旧报,没什么用了.”他这才取出剪子、小刀、三角板.

“剪吧.”我也说不清自己是劝慰还是命令.

“排长,排长等信!”这呼喊急匆匆地响起,小孩子鬼精,楼房里就我一个还在扮演排长的角色.他递给我一封信,便又匆匆要走.

“信也来得太早了吧!”信封右角整整端端贴着一幅老人像.

“政委要求的,收发室的王班长说他昨天去过那儿.”

“以前怎么不去?”

通讯员跑远了.信封上,字迹娟秀却含着一股刚劲.“已经知道了,还来干什么?”我轻声自语,突然一把抓皱了信.这一定使眼前的义务兵惊呆了,在此之前的一两个月里,信的出现,也总是邮来排长的各种表情,而不再是一块面板――先是快乐欢欣,然后皱眉、埋怨等今天等片刻,我又忍不住把信展开抹平,痛着心观赏每一个笔画.右上方的邮票,是某位伟人的遗像等我发了呆,心又被什么撞击了.我突然感觉,大家只觉得烦热,却不晓得悲哀了,莫非,李广竟然篡夺了所有人悲哀的权力?!

“你家里有老人过世了?”我茫茫地问.

“嗯.”

“你爷爷?”

“嗯.”

“几时?”

“我没回,他死了.”

舒服

哨子很仓促地在楼前爆炸了.指导员的手法.他旁边还站着个新兵.刚吃饭没多久,新兵大多在摸被子,老兵看看报纸写写信,有几个小值日甚至连碗也没刷完,就急匆匆冲了过来.

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几乎是肯定的.大家连眼神也来不及交换,都在心里这么揣摩.

指导员虎了脸立着,大家立定了都偷眼去扫几眼指导员,谁也没有料到,今天集合,旁边的新兵才是主角―一个几乎被观众忽略的主角.

“主角”被指导员拉过来:“你把情况说说.”

“我的短裤丢了,我的袜子丢了,昨天晚上晾在晒衣场的,中午去收就没了等我的衣服是衣架,还都作了记号的.”他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其实,一触碰全连的眼神,他敲响指导员房门时的怒火就突然逃得无影无踪.他觉出了后悔,禁不住想,不就是几件破衣服吗?值得吗?至于吗?他甚至生了自己的气,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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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原本想,做了记号的衣服还有人乱收,这哪里是疏忽呢,明摆着是故意的.你收我的、我收你的,以后不就恶性循环了吗?实在叫人恶心.

衣服自然没人还回来.解散的时候,很安静.几个新兵望着他,惊异、钦佩、难以置信、陌生等那目光一时半会就解不明白.回到排房,便有老兵胡乱骂道:“屁事.”一个中午竟再没人吱声.

夜里刮起大风,早晨起来,晾衣场落满了裤头、袜子,还散落着几件衬衣,树叶一般.极少去捡的,极少去收的,大家似乎都碍于面子.第二天,第三天,仍然如此,那堆洗干净了的脏衣服便被收起来,分别成了擦布、擦鞋布、抹布或者垃圾.

新兵就更不说话了,大家就又有了话头,说这个新兵自以为是个在校大学生,比新排长还能端架子呐.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人找他说话的,如果找他聊天,他也不愿沉默.

一起到团里的,还有两个同学,一个在工兵连,一个在修理连,他们倒常在一块瞎聊.新兵聚在一块,常爱谈自己为什么来部队,同学也这样问他,他总也讲不清楚为什么,含含糊糊说可能是好奇吧,可能以前过得太舒服了.


类似的问题,他还必须回答许多.母亲常常打来,详细询问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他的回答含混不清,母亲就越发急了,越发问得详细.毕竟,母亲面前,别的问题还勉强可以敷衍――况且,他已经学会了报喜不报忧――他着实怕的还是这个问题:“过得开心吗?过得舒服吗?”

他知道,每次到了这个问题,也就快要结束了.但唯独这个问题,他觉得敷衍不了,总是沉默.

“哎,你在哪能过得舒服呢?上了大学不高兴,当了兵,如了愿,还是不高兴.”

他又有些恼了,总问过得怎么样,好像人就是为了舒服而活着的――但想想,却又想不出:真的,除了舒服还能为别的什么,奔来奔去的,挣钱、娶老婆、写车、写房子,父母同学亲戚等哪个忙活的不是这个?真叫人烦得透顶.

然而,不过一会,他即刻觉得或许还是自己太年轻了,不晓得舒服的好处,可话又说回来,究竟怎样的生活才算舒服的生活?高中、大学、军营、家里等会不会是我自己天生没有这种感觉?他泄气了,甚至开始愧疚了.

当兵,在别的人或许是一种理想,在他则只是一个选择,人生路上的一个小分岔、大道旁的小径――内心里,他毫无来由地相信自己的将来必然辉煌,但究竟是怎样的辉煌、什么时候出现?他一点也把握不了,他实在不能预测今天之后的任何事、任何人――也许,这就是他始终高兴不起来的一个理由.

况且,他表现得不舒服的原因很充分.

比如,每天要整理被子,要抠出角、磨出棱来;比如,每次吃饭,还要站定了队,吼支歌,而歌的调子往往并不大准,不过在比个响罢了,嗷嗷待哺似的;比如,晚上点名要立得那么久,连长讲完排长讲,排长讲完还有班长、副班长,芝麻大点东西也要拿出来分析老半天,到最后,腰也疼了、腿也酸了,真搞不懂,他们怎么就那么耐得住.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点验物品、捡树叶之类.

那天,连队命令所有人把个人物品搬到楼下,全部打开,翻查、登记,连长打开他装满书的大皮箱时,惊奇地“咦”了一声,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

新兵学的是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但偏爱文科些,带来的大多是些哲学、历史、小说,精装的大厚砖头惹得老兵、新兵都想凑过来瞧个究竟.新兵的心猛地揪住,五脏六腑像正被一个外行的大夫翻检一般,很怕连长一不小心把书弄破了弄脏了弄乱了――这话在他是绝难出口的,毕竟对自己真正心爱的东西,他反而很不好意思提什么.连长捧着的一本书里突然溜出两张照片――那是新兵以前的女朋友!照片转到新兵手里的时候,沾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印.

“一点隐私也没有!”这是新兵对点验的评点,很长一段日子,这也成了他对整个部队的评点.

慢慢的,连队的战士似乎有些不敢和他说话了,有人甚至向主官反映,新兵说话喜欢卖弄,常夹些他们不大懂的词.这个说法很快传遍了全连,连长找新兵谈话,很客气地点到了这个问题.新兵有点茫然,委屈得只想挤钢珠子:生活、训练紧张得要命,除了连队组织的学习,他几乎没再碰过纸笔,哪里还有值得卖弄的呢?倒是天天听班长们讲话,硬记了不少部队的“术语”.

不过,使新兵处境更尴尬的还是捡树叶的事.

在北京的校园,秋日里,落叶满径,漫步小山,听沙沙的脚步,看悠悠的天和云,整个人会变得又深沉又快乐.

连队呢?选在山与山圈出的一块平地,也算难得了.地处岭南,又靠了海,就多山多水、多风多雨,自然也多树叶,不分四季地往地上抖落.兵们的必修课,就是用手而不是等风捡走树叶.

捡树叶之所以让他感到难受,还因为在他看来,这很有点像揭掉金碧辉煌宫殿上的大瓦,让它在众人面前.这样想着,他的脚步就不大愿意往卫生区挪动了.

开班务会的时候,就有人点名批评他.

他并没有现出怎样惭愧的面色,倒是一本正经地说,落叶归根,我是不想违背自然的规律,破坏自然的平衡.

话出了口,班排长们又是气又是笑,只得罢了.以后便只安排他打扫排房、搞搞副业.

日子久了,老兵们聚在一起多多少少会谈到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新兵,偶尔也会蹦出牢骚:“要是以前就好了,现在确实不好管了.”

新兵很聪明,已经觉出了这层有意无形的隔膜.他也苦恼,也疑惑,战友之间的感情不是很深厚吗?战友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很融洽吗?怎么我就和他们处不好呢?苦恼着、迷惑着,但他并不怎样消沉,该干的干,该玩的还玩.

日子越来越简单,不去捉它,它快活着溜得更是迅急.

眨眼已是第二年“十一”,也正逢了仲秋的佳节,地方电视台赶到部队组织了文艺慰问.

带往礼堂的路上,便偶尔有几个女孩散着步,好奇地四处看看.各个队伍的歌声、口号声吼得震天动地,齐步的动作甚至规范得有些变形了.

甜甜的女主持人,首先就感谢部队在今年县里的抗洪中,与洪水英勇搏斗,救出了许多人.请来的几位灾民,还亲口讲述了被解放军解救的经历.那方言他是一句也听不明白,但这类场面那意思总不过是大致的.

主持人仍然不停地感谢着解放军,他心内的自豪和光荣满满地炙烤得乱乱的,但只略略一想,立刻就惭愧了:毕竟自己并没有参加抗洪,这种英雄的荣誉岂止是占了便宜,简直是偷来的――他马上记忆起《兄弟连》中,老兵逼着新兵摘下勋章的场景.

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想保存这枚“荣誉勋章”,但很怕被哪一位真正参加过抗洪的英雄揪出队伍.该怎样保存?他真的不知道.所幸,大家都只关注着舞台,参加过抗洪的真英雄们看得尤其投入,谁肯分了心揣摩他的小心思呢.

仅仅几十天后,他便回到了落满树叶的小径,回到了充满了自由元素的宿舍.梦里穿梭过万千次的校园,再不似回味中那样舒服了.开始,他还以为,是难以穷尽的作业、考试,慢慢的,他才知道,自己有了叠被子、捡树叶的冲动――他模模糊糊地猜测,或许只有那样才能舒服.

责任编辑/刘登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