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题2016年第2期

点赞:6954 浏览:2947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3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红发卡

北风像急着进屋找什么人,它尖厉地喊叫,围着房屋一圈一圈旋转.终于,它从窗缝和墙缝里进入,却谁也没找到,又不肯离去,就在屋里疯窜,于是那豆大的灯光,始终飘摇不定.

哥哥身披棉袄坐在被窝里,手心握着一只红发卡静静发呆.脚那头是用被子蒙着脑袋的弟弟,身体一缩,一缩.

嗯.

哥哥脱掉棉袄,盖在弟弟身上,转身吹灭灯.弟弟不为所动,身体仍是一缩,一缩.

嗯.

后天是二十七了.

嗯.

那天,姐姐出门时开心地对他们说,二十七是姐的生日,姐晚上给你们弄好吃的.说完,将散乱在额头的头发抿入围巾,出了门.他们记得那天的风很大,阳光从窗棂的空隙里透进来,将室内切割得凌乱不堪.

红发卡是哥哥转身叠被子时发现的,大概是姐姐围围巾时不小心弄掉的.他想到姐姐今天是戴一只发卡出去的,本想叫住姐姐,可是没有,他的脑袋一顿,笑了,笑得有些诡异.他将发卡放入口袋,他知道姐姐长大了,要是知道发卡丢了一只,不定怎么着急呢等


天亮了.

亮得有些刺眼.下雪了,弟弟看着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雪说.哥哥从炉膛里扒出两块烧好的,大的递给弟弟,小的留给自己.弟弟看着哥哥将剥露出黄灿灿的肉来.哥,你帮我剥,我手疼.哥哥看了看弟弟冻得“气蛤蟆”似的手背,将自己的递给弟弟,接过弟弟的剥起来.

弟弟转身去摘墙上的书包,他咬了一口手里酥酥甜甜的说,哥,我先走了.弟弟拉门时被哥叫住,哥哥从抽屉里找出两根布条,将弟弟的裤脚牢牢扎紧.

你自己去学校吧,我得去给姐姐写礼物.哥哥说完,将剥了一半的塞给弟弟,又从弟弟手里取过自己的,开门离去.弟弟看哥哥在雪地里渐行渐远,他吸吸鼻子,出门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哥哥径直来到村西新盖的院子前.

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男人很惊讶.

我是来干活的.

不不不,我不用童工.

那你哥为啥用我姐.

男人仿佛被什么击中,身子一个趔趄,他赶紧用手扶住门框.哥哥趁机从他腋下钻过去.

快过年了,屋里一派忙碌.村里的人看到哥哥进来,都很吃惊.一会瞅他,一会瞅他身后的男人.

他拉个马扎坐下,随手拾起脚下的一把引芯,一根根熟练地往装了的炮筒里放.期间,男人一直没动弹,他看着孩子的一举一动.渐渐,孩子的手慢了,放引芯的手僵硬起来,一个引芯要多次才能放入.

咋不去上学问你呢,咋不去上学

明天我姐生日.

男人没问下去.少顷,眼泪已经流至嘴角.

这是五块钱,给小凤随便写点什么吧.以后,离我这儿远点,危险!

哥哥接过五块钱,迎着风雪头也不回地朝镇上走去.

又一个清晨,风雪不但没有减小,反而更大了.

两个一高一低的男孩,踩着过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朝后山走去.后山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孤零零的小坟茔出现了.坟茔深深陷在积雪里,显得越发矮小.坟茔的顶上有一棵蒿草顽强地刺破雪的覆盖,寒风里,那业已干枯的茎在风雪里艰难地摇曳,像一只被埋在土里的小手,拼了命地在抓扯着什么.可是风过后,又静止了,仿佛什么也没抓到,依然孤零零地在那里沉默.

两个男孩来到坟茔前.

站立.

哥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对饱含体温的红发卡,缓缓成“八”字形摆放在坟茔上.退回原处,和弟弟双双跪倒.

姐.

姐.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一阵风吹过,坟上的蒿草跳动起来,像是迎接自己的兄弟似的,戴着漂亮红发卡精灵般欢快地舞蹈.

姐姐.

姐姐.

兄弟二人都惊喜地叫起来,他们满怀着喜悦伸开双臂朝“红发夹”跑去,却重重地摔在冰冷的积雪里.

乘 客

暗夜.

小站.

刺骨的寒风像个清洁工把路面扫得干干净净,偶过的行人恐惧似的匆匆忙忙往家里逃.小站上除了昏黄的摇曳着的路灯光晕,以及一蓝一红两辆电瓶三轮车再无其他.

终于,最后一班公交车驶来.停下.抛垃圾般丢下一位乘客哆嗦着跑了.乘客脚掌接地,抽搐似的打个寒战,慌忙扣紧所有的衣扣.

师傅,去东塘不

去.

多少钱

七块.

太贵了吧,朋友说才四块呢.

那是平常,再说有八里路呢.

能便宜不

不能.

哦.

乘客有些不满,他顶着风走到红色三轮车前.

师傅,到东塘去么

去.

多少钱

五块.

能少不

你给四块吧.

车子被黑暗挟裹着吱吱呀呀在土路上颠簸,乘客心满意足,因为他的聪明,识破了一个阴谋.其实,他不是缺钱的那种人,只是他反感第一个车夫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想想看,不就是一车夫么,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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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我看你蛮会做生意的,不像那个家伙.

嘿嘿.

车子东拐西拐,三轮车像个摇椅,弄得乘客心烦意乱.

第一次来东塘吧

是啊,要是知道这鬼地方,打死也不会来.

嘿嘿,这地方房租便宜.

远处终于现出一片灯光.车子停下来.

到了,前面亮灯的地方就是.

咋不走了

那地方有联防队,他们抓.

不是八里路么,那么快.

他说十里你信不

乘客付钱时只掏了三块,说没送到地方.司机顿了一下,摇摇头驾着三轮车咿咿呀呀地走了.

乘客裹紧了衣领,大踏步朝灯光走去.近了,发现灯光是从一家大门紧闭的院子里发出来的,伴随发出的还有浓烈的粪便味儿,原来这是个养猪场.乘客捏着鼻子,敲门.半天,一个睡眼惺松的男人开了门.

师傅,这里是东塘不

东塘还有六里地呢.

啊.

乘客不觉吃惊,正狐疑之余,男人转身关门,被乘客叫住.

那,我怎么才能找到东塘呢

前方一百米右拐弯,再直走一里路,有个公交车站,看看还有没有出租车,他们是可以送到的.

男人说完打着哈欠关了门.乘客看看往东塘的方向是遥遥无期的黑暗,骂骂咧咧按男人指示的方向前进.他很快又回到了起点,这才发现刚才的三轮车司机驮着他兜了大半个圈子.

妈的,不得好死.

先前的出租车还在,那人在寒风里不断地缩头、搓手,仿佛已顶不住寒风的折磨.乘客有些胆怯地走到跟前.司机见来了客人,眼睛里冒出光,脖子也伸出来,表情也明显活泛了许多.

师傅,去东塘不

去.

多少钱

七块.

车子被黑暗挟裹着吱吱呀呀在土路上颠簸,乘客垂头丧气.其实他不是缺钱的那种人,只是他恶心那个为了三块钱出卖良知的人,想想看,你不就是一车夫么,也活该他做车夫,做一辈子车夫.

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摇摇晃晃来到东塘,乘客还没下车,一个男人急急地奔过来,他问乘客怎么这么慢,还以为他不来了呢.乘客没言语,默默地付了钱.车夫如释重负般欲驾车离去.乘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

师傅.

有事

不,我就是想问一下,本来那是最后一班车了,你既然已经拉不到客了,为什么还不收工呢

我猜你会回来.

为什么

我知道这段路值七块钱!

(刘永飞,现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