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身上的文化爆发力

“每个人都有他的良辰吉日.”尼采曾这样说.作为首个跻身大满贯赛单打决赛的亚洲球员,站在澳网舞台上的李娜,就迎来了她人生中最好的时光.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好时光,那一刻,她让无数人的内心感受到久违的熨帖与清爽.

现在,李娜已经被贴上无数的标签,其中还包括“国家英雄”与“形象大使”这类符号.不管这些头衔能不能令人接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它并不完全来自国内舆论的自恋式赐封,而更多是源自普遍的国际认同.当然,站在成功的舞台上,李娜也没有说出“感谢国家、感谢政府”那样的套话,她首先把感谢献给赞助商,然后是球迷、团队以及她的老公.

梭罗说,“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公民”.只有尊重自然的人性,才能够活在真实中.李娜最大的精彩,就在于让公众人物回归真实的人性,展示真实的爱与个性.作为从制下抽身而出的运动员,李娜的成功当然离不开经济支撑与家人支持,于是,我们看到,她直接表示,“Prize money(奖金)”是她的动力,并且说出了对老公姜山的“情话”――“不管你是胖还是瘦,是帅还是丑,我都会永远跟随你,永远爱你”.如此个性的表达,说到底,就是因为李娜拥有独立精神,有足够开放的文化心态.

文化的表现,不仅在于语言,更在于行为.泼辣与自信,冷幽默和小嚣张,染着一头黄发,耳骨上穿着钉子,胸口上有文身,特别是敢在全世界面前公开说着情话,李娜的这一切,都将传统的中国女运动员形象给彻底颠覆了.但是,这样的李娜不但没有受到大众鄙薄,反而让她的声名如日中天,甚至成为这个时代全新的体育偶像.这显然不只是她获得亚军的体育实力能够带来的惊喜,而是真实、自然、自我以及彻底的独立,提供了一种强大的文化爆发力,敲开了无数公众尘封的内心.

世界上很多国家在某项竞技体育上的强大,其实并不是靠硬拼与傻练,而在于科学与文化.而文化的影响力,恰恰又是我们最容易忽视的.比如,足球在巴西与英格兰能够得到充分滋养,成为优势项目,从根本上讲,就是依赖于背后的足球文化,它根植到每一个人内心,深深影响到每个人的思想与行为.而我们制培养模式在某些方面,离人性与文化的元素还有不小的距离――那些制中培养出来的运动员千篇一律的表态式发言,就是最好的印证.

在一个文化价值多元的时代,越是个体的,往往就越是公共的.也只有敢于充分追求人的个体解放,人的创造与创新能力才能得到最大的释放.而没有个体精神上真正的自由独立,内心就无法收获真正的强大.无疑,制下的文化心理太过凝重.龙应台在早年留学美国的时候,曾为美国年轻人那种抬头挺胸、昂首阔步的姿态发出感叹：“这样没有历史负担的人类,我不曾见过,我,还有我这一代人,心灵里的沉重与激越,是否有一个来处.”这种来处,落点其实也就在独立思想与自由精神之上.

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创始人顾拜旦也说过,奥林匹克精神的目的在于促进人类的精神发展,以此造就全面发展的人.也就是说,让人从现代体育中站起来,才应该是体育最大的价值.人要站起来,显然就得取决于文化价值观的力量.李娜以特立独行的姿态成为新的体育偶像,其实已经见证了隐藏在这个时代人们身上的那种文化爆发力.

李娜的经历证明,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人性自然的生长.特别是在全球化的文化语境下,所有傲慢与偏见,封闭与排斥的文化心态,终究都是要退出历史舞台的.就像李娜在肌肤上刺下的那个关于爱情的纪念图案,现在不但不是一个“坏孩子的标记”,反而被视为一个浪漫的符号.尽管这需要一个过程,就像李娜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采访,竟然还会招致少数人“不爱国”的责难一样,毕竟,没有哪一种文明的进步可以绕开博弈过程.

“文化”、“价值”这样的大词,其实就体现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具体而细微的生活细节里.个性的李娜是自信的,独立的李娜是强大的,自由的李娜是勇猛的.而独立自由的价值元素,恰恰就是蕴蓄文化爆发力的源泉.中国的发展强大,从来不是只在某个领域内进行,也不是只依赖于某项技术来完成,最终,还是要依靠强大的文化价值观.

对于这一代年轻人,总是以保守与怀疑的目光去审视,其实是很不理智的行为.美国当年遭受批评的“垮掉的一代”,早就成为支撑国家政治与经济发展的主流人群了.现在,要让中国新一代年轻人真正成为中国社会未来的中坚力量,说到底,也就是弥合当前社会在看待人的价值上存在的文化裂痕.而李娜的成功,其实就是提供了一个文化切口,让更多人懂得如何进行文化转身.

（郝景田摘自《中国青年报》2011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