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活化石

“在与白人接触之前,”尼尔有一天忽然问我,“爱斯基摩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大抵相当于人类历史上的新石器晚期.”我说,“他们使用磨制的石锅做饭,用鲸鱼骨头搭建房子,用驯鹿皮、海豹皮和北极熊的皮制做衣服和帐篷,甚至连用于捕鲸的标头也是用石头做的,很少有金属.但是爱斯基摩人现在讲究现代化了,他们有房子,有汽车,有电视,有计算机,在过去不到100年的时间里,从新石器时代的游猎生活,越过了农牧文明,很快跃进到了现代化,相当于人类社会几千年的进化史.”

“其他民族的文化,”尼尔分析说,“例如中国的文化,离开新石器时代的原始状态已经有几千年了,只能依靠考古发掘去推测人类祖先的原始生活.而爱斯基摩人,在几十年以前还处于原始社会,过着纯粹的游猎生活.所以,他们的文化,可以作为人类文化的活化石,应该很好地加以保护.”

“哎?”我很欣赏尼尔活跃的思维,高兴地说,“文化的活化石?你这个想法很好!”

“可是,”尼尔又担心起来,皱着眉头问,“爱斯基摩文化还能保持下去吗?是不是受得了很大的冲击?”

“那当然.”我说,“西方人,特别是那些传教士们,曾经想消灭爱斯基摩人的文化.他们不让爱斯基摩人讲自己的语言、跳自己的爱斯基摩舞、相信自己的萨满教,把传播萨满教的巫师都抓了起来,连哄带骗地诱使爱斯基摩人改信天主教或者基督教.”

“唉!教会势力真是无孔不入!”尼尔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愤愤然说,“连爱斯基摩人也不放过.后来呢?”说着着急地站了起来.

“爱斯基摩人当然抵挡不住,”我说,“他们都改信了天主教或者基督教,爱斯基摩舞也不能跳了,只有语言改不了.老人们只会说爱斯基摩语,孩子们在学校里不说,回到家里还是要说爱斯基摩语.”

“现在呢?”尼尔急切地看着我.

“现在好多啦!”我说,“美国政府对爱斯基摩人比较照顾,允许在学校里使用两种语言教学,鼓励爱斯基摩人保护自己的传统文化.”

“真是良心发现!”尼尔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说,“如此一来,爱斯基摩人也就受到了双重文化的压力.一方面,他们必须接受西方教育,学习英语、数学、历史、计算机等课程,以应对现代社会的挑战；另一方面,他们还要学习爱斯基摩语言、爱斯基摩舞蹈、打猎技巧,特别是捕鲸技术,以及缝制、饮食、骨雕、石雕等传统工艺,以发扬自己的优良传统,延续自己的传统观念.”

“结果如何?”尼尔在房间里转了一个圈子.

“从短期来说,取得了一定效果.”我站到尼尔的旁边,轻轻地扶着他,“但是,从长远来说,形势并不乐观.”

“为什么?”尼尔迷惑不解地盯着我.

“爱斯基摩人作出了巨大的努力,”我耐心地解释说,“试图保护他们的文化.他们投入巨资,建起了现代化的学校、图书馆和文化中心,定期和不定期地举行各种类型的文化节,教授爱斯基摩舞蹈、语言和各种传统手工艺,尽量使用传统的方式捕鲸和打猎.但是,时代在变迁,社会在进步,全球化的趋势不可阻挡,外来的人员、文化、宗教和各种先进的产品、观念和机器,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于是,雪上摩托代替了狗拉雪橇,爱斯基摩狗从此便失了业.人造纤维代替了厚重的皮毛,打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毒品流入,导致青年人犯罪.酗酒成了社会问题,影响了人们的身体健康和家庭和睦.年轻一代大多喜欢说英语,爱斯基摩语渐渐被忘记.人们开始向往花天酒地的外部世界,对艰苦的游猎和捕鲸生活不再那么感兴趣.所以,爱斯基摩文化,连同爱斯基摩民族,到底还能生存多久,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和研究的问题.” 1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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