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生命有关(组诗)

一那个逝去的冬季

我在洞庭湖畔安居乐业地生活

常常面对着湘西的莽莽大山怀想

常常用生命里流动的红色血液怀想

怀想一个冬季

怀想我的母亲

母亲说那个冬季和我的生命有关

母亲说一朵冬茶花和她生活的希望有关

母亲还说那是一个幸福的冬季

一个幸福奔跑着的冬季

比如说千万朵冬茶花盛开

比如说那铺天盖地的风雪盛开

母亲说大地盛开

一切生命在冻寂中孕育美丽的轮回

包括我的生命

母亲的血液盛开骨盆盛开

将我的生命成功地孕育

母亲说我是故乡一朵冬茶花的美丽轮回

我深信不疑

一个母恩厚重的冬季

一个幸福奔跑着的故乡的冬季

我的生命因此萌芽

二再一次倾听你生活的世界

如果说我的生命是一个童话

母亲的子宫就是这个童话的宫殿

一座生命海洋的宫殿

我的生命就是这沧海一粟

母亲左胸的心脏是童话的宇宙里

生动的太阳

给我绚丽的光芒

我的生命开始舒展打开

掌心向上耳朵张开

在你生命的海洋里开始倾听

倾听你生活的世界

倾听你的呼吸在一朵野花上盛开

你的幸福就像那高地上的葛藤

我听见你挖取葛根的声音

甘甜的渍液经过你的胃

孕育着子宫里那弱小的生命

我听见了你的幸福

就像秋天的高粱

把生活的火焰举上了头顶

为即将诞生的生命我听见你的骨盆

就像花一样盛开阵痛的声音

可我不想出生等

只愿生命是一个童话让我

再度回到你的子宫

那海洋的宫殿再一次倾听你生活的世界

三那些香喷喷的炊烟

那些香喷喷的炊烟

袅袅地升腾在我童年的岁月里

从矮矮的屋檐下飘出

有一些香喷喷的味道

是那种酸酸的醋萝卜炒腊肉的味道

或者是我小时候

最爱吃的辣椒炒黄豆的味道等

如今我泪水连连地怀想着故乡

怀想着袅袅炊烟的根部——

火坑里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黑色的锅底

一双粗糙的手正在添加着干柴

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烟雾中

盛开着母亲灿烂的笑脸

四半截绿葱吹奏的童年

我和弟弟们的童年

没有小矮人的童话书

也没有口琴

每年的七月中旬

母亲就会选择一块向阳的坡地

种下一种名叫葱的植物

到了九月

那片坡地就绿油油一片

我和弟弟们惊喜若狂

跑向葱地

掐断半截葱管

放进嘴里轻轻一吹

美妙的音乐

就从那半截葱管里飞出

我和弟弟们用半截绿葱吹奏着童年

不费劲地把九月吹进了冬天

吹走了冬天又吹来春天

五经过蝴蝶的翅翼

我把我的童年献给蝴蝶

是献给了湘西边陲的蝴蝶小溪两岸的花朵

这一切都倒影在溪水里

岸上的人家炊烟

吊脚楼上红红的辣椒

串等

不止我抒写的这些远远不止

以及倒影在溪水里的山和树等

远不止这些

我从来都不去询问心间也没有产生过怀疑

蝴蝶就像一朵飞翔的火焰追逐着

像追逐一个美丽的梦幻在心中

弥散开来蝴蝶飞过溪流

就像从我的指尖出发的轻风经过

蝴蝶的翅翼不留痕迹又是那么美好

经过蝴蝶的翅翼没有半点的误会

只有阳光像我的生命

经过母亲拼缝织绣的针线活

用碎布条拼缝织绣的书包

用五颜六色的线

在书包上织绣的蝴蝶花朵和小桥

我的童年像小溪流水一样

缓缓地经过了

湘西的天空和彩虹

我把我的青年献给了蝴蝶

是献给洞庭湖畔的蝴蝶

很多时候风吹草动

如一缕阳光跳跃

六岁月的风无情地剥离着等

我站立在岁月的风口衣裙飘飘

长发飘飘岁月的风

无情地剥离着属于我生命里的一切

无论春夏秋冬它从不考虑冷暖寒暑

无论白天黑夜它从不考虑阴晴圆缺

岁月的风就像一只无形的手

剥掉衣服一样剥离了我的童年青春

更加残酷的是一个春天的日子

我哭倒在母亲病逝的床前

岁月的风剥离了我生命里的阳光和母爱

悠悠岁月

一江春水

春来春去花开花谢

直到有一天岁月的风

褪去我生命里高贵的红颜

直到有一天岁月的风

剥离了我头顶上根根发丝的黑暗但是美丽的灵魂

依然快乐地呼吸幸福地

拥抱着皱褶的皮囊包裹着的嶙峋傲骨

岁月风口处鲜花烂漫时——

遗世独立

七我的一生不够圆满

我知道我的一生都不够圆满

人到中年

我的体形隐入风雨叹息埋人草丛

以及草丛之外的残喘和忧伤这一切

对于我的生活都不够圆满

清明时候回到了故乡

我一直这样认为有母亲的地方就是故乡

哪怕是再一次走到了母亲的墓地

哭倒在墓碑前倾诉衷肠

仿佛走到了家门口恍如梦境

又是一年的三月不够圆满的三月

风冷冷地吹着雨冷冷地下着

风雨中看着父亲不舍的眼神和孤单的身影

我又要别离和远行

母亲墓地里的青草

还未捂暖我的哭泣

八穿过一场暴风雨

风一夜未停雨一夜未停

我知道风雨是从天空出发的

携带着雷电

我愿意这样活着

因为我早已识破天机

黎明朝阳燕子飞回春暖花开等

仅仅隔着一场暴风雨的距离

我愿意这样活着

就像闲置了一些时间的犁铧

冬去春来

一生都在重复它来来往往的梦境

在这里手心里的光阴

早已磨出了明亮的老茧

这些老茧

有着太阳和月亮双重的结构

有着忍耐和煎熬双重的结构

有着爱和恨双重的结构

但愿一朝偶然穿过

就像穿过一场暴风雨

我愿意这样活着

就像我手中的镰刀

累弯了腰

同样坚强地活着喂养了一代又一代

我知道在田野上

我最终会变成一弯镰

期待谷子和秋天

九我的诗歌是有着土地的味道的

在一个孤独寂寞的夜晚

随便把一首诗

用灵魂的牙齿细细咀嚼

我的诗歌有着土地的味道

像我栽种的庄稼的根

要回到土地的安歇处

像我生命的根和灵魂的根

最后都要回到土地的安歇处

容易腐烂的肉体

和肉体之上不朽的头发指甲

以及肉体里不朽的骨头

最后都要回到土地的安歇处

回到原处

像一个未出生的化石的梦

长出新鲜的绿

责任编辑郭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