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视耕读为落魄

这是一个令人感叹的故事.出生于1971年的苗先生,早年因家境贫寒辍学,后来用8年的时间自考获得专科学历和本科学历,然后考取了全日制的研究生,毕业以后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重新回乡务农.他的老父不能接受儿子重返乡下的事实,一度愤而（所幸被抢救过来）.苗先生说,他有一定的耕读情结,他的梦想是创造文学.（2012年10月17日《河北青年报》）

我想先说另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在国内卓有影响的哲学教授曾在公开报告中说起这样一件事：某年的博士生招生,一位年过四十的考生考分过线,他对这位教授说,他年纪偏大,学问基础也不好,冒昧报考,虽然过线但内心仍然忐忑,教授若不录取他,他是理解的；教授告诉他,你年已四十,但仍然愿意学习哲学,如你这样真正珍视哲学满世界能有几人,至于学问基础好不好又有何关系,当然会录取你.

前些年,“打工皇帝”唐骏购写“西太平洋大学”博士学位东窗事发,相关网络调查表明,4760名网友中约76%都认为这属于“瑕不掩瑜”,只有不到1%的人持相反意见.一位论者就此指出,这表明在很多人眼里,功利意义上的成功已然超越了诸如信用、真诚等美好价值,这种正确价值观的旁落,令人忧虑.

苗先生做错了什么吗?可以想见,这位当年辍学的少年,内心一直怀有求知问学的坚守,并为之付出了他人很难感受的努力,最终考上了研究生,圆了经年的梦想.对于众多怀有同样美好愿景的人来说,应该对苗先生的毅力肃然起敬.更重要的是,苗先生的努力获得了成功,考上研究生这一结果,使他成了乡邻眼里光宗耀祖的典范.在这里可以发现,苗先生获得乡邻的尊敬,关键还是他考上了研究生；如果他没有考上,在乡邻眼里,他可能就会是截然不同的“典范”,比如“不务实”、“好高骛远”、“脑子不正常”等等,而他多年的苦读,恰好又成了支持这一论断的理由.

同一个行为,仅仅因为结果不同,便会获得天差地别的评价,但外部的评价是苗先生无法控制的,苗先生付出过艰苦的努力,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乡邻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经年劳作,为获得更体面的生活状态而努力,较之于求学道路上的艰苦努力,他们必然只会更在意“研究生”这一光环的荣耀以及可能随之而来的光鲜生活.

现代社会的一个基本特点是工具理性大行其道,对物质生活的追求成为了不容忽视的价值取向,这样的社会形态本无可厚非,它推动了现代物质文明的形成.但是,当物质的力量成为社会意识的主导性因素时,会让我们中一些更美好的元素,比如爱、宽容、对多元化精神世界的向往.如苗先生,我们无须慨叹他寄意田园的坦然自得,我们甚至也无须苛责社会何以没有为他提供一个与其学历相称的成功机会,这只不过是用我们想象的成功来塑造他的生活而已.无论外界对他如何评价,我相信在其内心,他对自己的生活经历是无怨无悔的.

无论是如热爱文学的苗先生,还是前文提及的那位热爱哲学的朋友,他们的追求是真实的,这与不少人追求世俗成功的生活方式并无高下之分.故而,对苗先生艰苦卓绝的努力做过高的评价,以及对他最终回归耕读报以嘲讽或惋惜或许都是不合适的.一个美好的社会,应该允许每个人实现他自己的选择,宽容每个人追求他所珍惜的生活.

【摘自《新闻晨报》2012年10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