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干活的那些日子

1998年高考落第,至今都有十几个年头了.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一路挥洒着汗水,几多辛酸、几多痛苦；在山区造过林,在工地做过小工,做过木工学徒,在餐馆涮过碗,在流水线上苦熬过等

每每静下心来,透过办公室玻璃窗看到外面工地热火朝天的场景,看到头戴安全帽的工人们在太阳下挥汗如雨的时候,记忆会在些许辛酸中展开等

我南漂广东打工的第一站,就是深圳龙岗一建筑工地.

那是1998年的农历十一月份,高考落第后,我窝在家里帮父亲干些农活：砍柴、种白菜、挖等生活艰苦而平淡,读过几天书的我终不甘一辈子守住那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于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我鼓起勇气向父亲摊牌了：“爸,我要去广东打工,我要挣钱,我要让全家人都过上好生活.”父亲没有说话,闷吸了几袋旱烟后,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颤抖着递给我,说：“儿啊,这是你娘卖猪的三百块钱,你拿着作路费吧；年轻人出外闯闯也好等出外闯闯也好啊.”

将近农历十一月了,本来也就没什么人去广东了.不过也是巧得紧,砂子塘的厚万回家接老婆,他是一个小包头,在龙岗搞基建.我就跟着厚万踏上了我南下广东打工的第一站.

背上母亲准备的灰色牛仔包,装着点换洗的衣物,揣上母亲煮熟的用红纸染红的土鸡蛋,外带一包自家产的花生,坐上开往深圳的长途客车,我朝着我的理想进发了.

坐在车上,我兴奋得一天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总算到了龙岗龙东的那个工地.

厚万带我走进工棚,指着那一大片木板,说：“随便找一地儿,安个窝吧,男孩子一般住上层.”这算是个大工棚,光是两片大的木板就有篮球场那么宽；竹子扎得骨架支撑着棚顶的石棉瓦和棚内的两层木板.“顺便写点日用品,冲个凉先休息吧,明天再出工吧!”厚万说完,就自个忙去了,他是包工头,当然有忙不完的事.

我从内裤拉锁兜里掏出了一百大洋,准备去写日用品.临出门前,父亲给我三百块钱路费,为了保证这三百块大洋的安全,母亲特意从集市上给我写了两条带拉锁兜的内裤,并且一再嘱咐：“钱财不外露,穷家富路,好好保管.”

席子、桶、毛巾、洗漱用品这是都是要写的.再回工棚时,才真正感受了“脏、乱、差.”恶臭的鞋子、袜子的味道、脚气味、汗味、霉味一股脑儿刺激你的味觉；烂鞋子、烂袜子、破衣服、脏衣物处处映入你的眼球；更有趣的是,下层的大木板上用床帘隔了好多小“蒙古包”,后来才知道,那是工棚的夫妻房.在上层占了个干净的地方,收拾好睡了.

中午下工的时候,听说老家来了个新工友搞基建了,纷纷跑过来和我打招呼,底下砂子塘的厚力、厚发、厚长都认识；胭脂塘的亮亮也在,我是第一次和他相识,在这里,也只有他和我年纪差不多,所以也聊得来.

一天无话.第二天清早,“厨管佬”厚万老婆照样扯着嗓子喊：“吃饭,出工.”

工友们一骨碌爬了起来,擦洗把脸,急急走进厨房.广东的早餐照例简单,一点稀饭、两个馒头或是几根油条,外加一点咸菜或是花生米.

吃毕,厚万给了我一把铁锹,安排我和亮亮他们一起填土.这活相对轻松,再说我在家也经常打禾、担水、剁柴什么都干,干起来也就顺心应手了.

说话间,又到中午开饭的时候了.这建筑工地的生活可比农村强多了,餐餐有鱼、有肉,虽说肉大都是猪头皮、鱼也是广东有名的臭鱼——塘虱鱼,但这于农村出身的我来说,已经算是小康了.

第一天特顺.第二天,工地打混凝土,这是个重要活.你看,工地上已一片火热,搅拌机“轰隆、轰隆”地开着,铲石子的、铲河沙的、放水泥的、拉砂桨的、打振动棒的,各司其职；我和亮亮负责拉砂桨,就是用斗车把搅拌机和好的水泥浆拉到刚扎好钢筋的桩柱内打混凝土；亮亮带着我先用铁皮铺好通往各桩柱的道路,然后拉着斗车来到搅拌机前.“哗啦啦”开机师傅放下了一斗车砂浆,两手把着斗车扶手,身子朝前,脚往后蹬,斗车轮随着人一起往前转了起来,到了桩柱旁时,又得倒推着进去,“哗!”砂桨注入桩柱内,接着就是振动棒“嗡嗡”的响声,打混凝土砂桨得振实.要不,会有蜂窝眼的.

到我了,我也学着亮亮的样子,斗车推到搅拌机前,“哗”砂桨注入了车内.身子朝前,脚往后蹬,我在使着吃奶的力气,车轮也动起来了,但是斗车左右晃动,不听使唤.每走一步,斗车支架就会狠狠碰一下脚后跟；快到桩柱旁了,我倒过来推车进.不料,手掌握不住方向,斗车向左翻了,亮亮赶紧过来帮忙扶起来.

“注意重心,得用巧劲；第一次拉都这样,下次拉少一点.”

第二车,一半.就这样,一步步地朝前拉,脚后跟还是一次次碰,耳边是搅拌机和振动棒的轰隆声,汗水豆点大往外冒,衣服都能拧出水来等

下班,脚后跟全是血,擦点牙膏,忍住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第二天,照旧出工等

做小工最难过的一关就慢慢过来了.以后,递递砖头、铲铲砂灰,也就没什么难了.日子就这样过着,最为开心的就是晚上收工后.

六点过后,工棚内.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或斗地主,或喝点小酒,或都在侃大山,大嫂们打着毛衣,聊着私语,不时有阵阵欢笑传出.

十点过后,工友们就会慢慢散去.光棍照例睡在上层,两夫妻各自钻进自己的“蒙古包”,半小时后,“呼噜”声此起彼伏.

两小时后,床板开始“吱吱”作响,兴许是那对小夫妻忍不住了,提前造爱了；再后来,“吱吱”声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再后来,声、声此起彼伏,下层的十几对夫妻几乎同时进行,也就没有顾忌了等

不恰当时候,老光棍王二猛子,总是先咳嗽几下,检测装起床撒尿；此时的声会戛然而止,床板的“吱吱”声也会慢慢平静等

“昨晚看到了现场直播,上下齐动,其乐无穷.”大清早,王二猛子就得现现眼.十几位大嫂们也不说话,围了上去,摁在床板上,就去扒他的内裤.“来啊,老娘!”

“不,不,不!”王二猛子嘴里大声叫,手死死抓住内裤头.若果真扒下来,这么多老娘,恐怕吃不消等

时间流逝如飞,转眼间十几个年头过去了.那曾经火热、挥汗如雨的场景还时不时的看见,每每我经过工地或是看到工地的时候,我总会伫立不动,看看曾经熟悉的动作,感受一下曾经艰辛、快乐的那段时光.

责编：熊正红

题图：IN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