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芸和阿亮

阿芸和阿亮这两个年轻人的相识,是从一支建筑工程队伍开进大河边的河滩里开始的.

这支工程队到来之后,就在河滩里安装了各种各样的机器.

家里祖祖辈辈都是渔民的女孩阿芸只在书本上和电视里看到过这些大机器.这些机器太大了,比镇上那台挖掘机不知大多少倍,而且,这些大机器清清楚楚地展现在阿芸的眼前,直立在她家门前的河滩上.

这天,高高直立的大机器竟然转动起来了,转动起来的声音像在热情地歌唱,让阿芸所在的宁静的河边村子变得喧嚣而热闹.这一切让听惯了桨声咿呀和渔歌轻扬的阿芸觉得,这是洋溢的旋律.

阿芸没事的时候,就搬一把小椅子坐在自家的门口,默默地听着由金属配件的转动和碰撞发出来的热烈的声音,遐想着莫名其妙的心事.

这一年,阿芸十九岁,刚刚高中毕业.

几天后,阿芸看到,起初安置在那里的大机器挪了位置.潮水退去后,河滩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圆柱形的石墩.大机器竟然把那些吐出来的东西变成大石墩,真是神奇.

但是,让阿芸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竟然会站在这台大机器的旁边,帮助大机器搅拌并吐出东西.

阿芸被村主任介绍到那里工作.她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坐在遮阳伞下,为通向大机器的一根水管开阀门和关阀门.这台大机器是由一个名叫阿亮的小伙子管着的,阿亮二十来岁,高高的个子,长得很阳光.阿芸上班时就能见到阿亮.大机器一转动起来就要喝水.阿芸听阿亮的口令,叫开阀门就开阀门,叫关阀门就关阀门.

闲暇的时候,阿芸就悄悄地看阿亮,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阿亮却不知道.

这天下班后,阿亮去找阿芸.一见到阿芸,阿亮就非常认真地给她讲了一些制造混凝土的原理.阿芸认真地听着,却似懂非懂.从那天起,阿芸忽然感觉到她的工作其实很重要,她的心中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自豪感.阿芸一抬头,看见阿亮正盯着她看,阿芸的脸不由得一下子红了.

阿亮管的这台大机器其实就是搅拌机,阿芸负责给它供水.平时,他俩配合得很默契.阿芸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两个月下来,阿芸已经能熟练到用不着阿亮发口令,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关阀门了.但是,阿芸还是得听阿亮的,他是工地上的工作组长.有几天的时间,阿亮回城里休检测去了,阿芸看不到阿亮,就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似的,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阿芸的默默盼望下,阿亮终于回来了.

阿亮回来后,阿芸在家里炖了一条红鲤鱼给阿亮送去.阿亮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笑着对阿芸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鱼.”阿芸说：“既然你觉得好吃,以后想吃了就跟我说一声,什么时候想吃,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做.”

这天,阿亮给阿芸讲了很多建筑工程上的事,还讲了他参加过的几项大工程.

原来,阿亮是一名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他毕业于国内一所有名的工业大学.

阿芸默默记住了阿亮就读的那所大学.

这天下班的时候,夕阳格外美丽.阿芸坐在阿亮的身边,见阿亮身上穿的衣服脏了,阿芸说：“亮哥,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洗.”

阿芸的一声“亮哥”,把阿亮吓了一跳,他急忙瞅了阿芸一眼,然后又急忙低下了头,死活也不肯脱掉身上的脏衣服给阿芸洗.

阿芸不依,她调皮地挠着阿亮的腋窝,阿亮仍死死地抓着身上的脏衣服,不肯脱.阿芸把嘴一噘,转过身去,不理睬阿亮了.阿亮大笑着说：“好了好了,我脱,我脱就是了.”

不久,河边的圆柱形的大石墩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高了.

阿亮指着那些大石墩对阿芸说：“这就是桥墩.”

接着,大石墩上面架成了水泥钢筋的桥,一直向河对面的远处延伸.

随后,阿亮被派去参加另一个施工地的大河深水处的施工工作.

阿亮对阿芸说：“大河深水处风大,经常有浪花飞溅,不像陆地上那么平静,女孩不能到那里工作.”

阿亮走了.阿芸和阿亮便很少有见面的机会了.阿芸望着阿亮施工的地方,一双大眼睛依然忽闪忽闪的,却多了一份焦虑和渴盼.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阿芸二十岁了,阿亮回来的时候,见到了阿芸,他不觉一惊.阿芸的两条辫子不见了,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如瀑布一般,风一吹,阿芸的头发吹到了阿亮的脸上,阿亮闻到了一股香味.阿芸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一双大眼里不再是天真和困惑,似乎在深邃的目光中蕴藏着些许的成熟和深沉.

阿亮心跳加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敢看阿芸.

阿芸不管阿亮的慌乱,她的两眼紧盯着阿亮.阿芸看看四下无人,上前走近阿亮,阿亮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阿芸又上前一步,阿亮接连退了两步.

这让阿芸觉得很失落.

阿芸看着阿亮的脸,说道：“亮哥,我准备去学校复读,明年我要参加高考,我要再去考大学,就考你以前读的那所大学,也学你的这个专业!”

阿亮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默默地闪过一道光.

阿芸打开了背着的挂包,对阿亮说：“亮哥,天冷了,这是我给你写的毛衣,你试试合适不?”说着,阿芸把毛衣递了过去.

阿亮接过毛衣,没再动.

阿芸扭过头去,阿亮这才脱去外衣,试穿毛衣.

阿亮忽然想起了那个黄昏阿芸挠他腋窝的事,他的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是,很快阿亮便使劲压抑住了这种感觉.

此刻,阿芸却腼腆地站在一旁,想等阿亮试完毛衣后说一句暖心的话.

想不到,阿亮试完毛衣后,却迟疑了一下,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两百元钱,拾起一块小石头,把钱压在地上.

阿亮转身离去,丢下阿芸一个人在河滩上.

以后的几天,阿芸没有再见到阿亮.

阿芸到码头上去找阿亮,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工人告诉阿芸,阿亮被公司派到大城市去参加一个大工程的建设了,那个大工程要做五年的时间.阿芸又打听那地方是哪里,工人告诉她那个城市的名字.阿芸知道,正是在那个城市里,有她向往的那个阿亮读过的工业大学.

阿芸似乎悟到了什么.

不久,这里的工程结束了.第二年的高考,阿芸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大学.这所大学,就是她日夜向往的阿亮曾经就读过的那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