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大学考出了大新闻

点赞:32434 浏览:153889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11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1977年,村里突然有好多人闹着要考大学,这其中包括我的二哥和大姐.别人我不知道,他俩的中学成绩嘛,嘿嘿,我这当老弟的可不敢恭维.他们何曾正儿八经地上过课?那时的中学,一会儿学工,一会儿学农,一会儿又学解放军;学校动不动就放检测,要么集体去挖人工湖,要么各自回村割麦子,往往一个学期结束了,课本还是崭新的.

父母其实都不拿他们考大学当回事.父亲说:“大学?呵呵,上农业大学吧.”他明显认为这事情不靠谱.母亲则开明一些:“考吧,别烤糊了;大学不大学的,只要能娶个好媳妇,嫁个好人家就行.”大哥当时在中学当老师,掌握关于高考的权威信息.他说:“报名的不少,考场安排在中学;考场纪律很严,录取要凭分数的,但估计走后门的也少不了.现在哪有真事啊.”

我印象中,当时似乎谁都不把高考当回事.大家都觉得高考这件事很新鲜,喇叭里、报纸上、学校里都积极鼓励报名,那就报吧;再说,人家都去考,自己若不去好像也有点儿丢人,仿佛承认了自己学习成绩很差似的.更有一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说是按分数录取,嗨,骗谁啊,还不是谁有后门谁上?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到过老百姓?所以,人人怀揣一个模模糊糊的希望,可是谁也不把这希望当真.

考试结果一出,别说我们胡同我们村,就连附近十里八乡的,也没听说有谁考上了.倒是有件新闻让大家很兴奋,当作小道消息到处流传.说的是:县城里高考出了大事,几个考场全乱了,县委书记的女儿考场上,都有专人“”.有人告上去了,大领导发火了,让严肃处理.县委书记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还开除了党籍.那几个考场的考生得全部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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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四岁,初中毕了业,正要升高中.听闻此事,吃惊不小.在我眼里,县委书记可是大官,“高干啊”.他经常坐着吉普车来我们这里视察.他只要一来,差不多我都知道,因为老师会通知我们.老师说:“县委书记又要来视察了,这是对我们公社农业生产的极大鼓舞.公社书记说了,县委书记这一次会走哪条哪条路.和以前一样,明天不上课,同学们自带铁锨和水桶,沿途平整路面,泼水灭尘,给路旁的杨树刷石灰.总之,路要见新碴,树要一溜白.”常常是我们的“路面刷新工程”还没完,吉普车就来了.自远远望见一团烟尘那一刻起,我们就站在路边瞪大眼睛紧紧盯着,不敢让脑袋稍有闪失.吉普车越来越近,我们的心啊,跳得越来越快.吉普车见路边有群衣衫不整的孩子,喇叭滴滴响了两声.真好听啊,“咚、咚”,我们心里好像有根琴弦,那喇叭在每个人心里都弹拨了两下.我们纷纷不由自主向后退,最后面的同学给挤到路旁沟里去都没人敢言声.我们就想看看坐在车里的县委书记长啥样.目不转睛,一定得目不转睛.就在我们的目不转睛中,吉普车呼啸而过.我们都愣在那里,现场鸦雀无声.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追!”于是我们以世界上最乱的队形一哄而上,狂奔一百米,直到上气不接下气.天啊,光顾了弯腰喘气了,再一抬头,吉普车不见了.


我始终也没怎么看清县委书记的长相,可是,他竟然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真难以置信啊.原来说“现在没真事”的大哥改了口,说“这回动真格的了”.

【选自胡洪侠等著《对照记@1963》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版】

题图/官架子/陈建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