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美洲发现自己

历史从一开始就被误解了.哥伦布一直到死都确信他到达的地方是日本,是中国海岸.当他知道他来到了一块欧洲人不知道的陆地时,他便把这个意外的收获称之为“发现”.

从此以后,印第安人就一直被判为终身有罪,在克里斯托瓦尔·哥伦布首次登上美洲的海滩后仅仅过了四年,他兄弟巴尔多洛梅便在海地动用火刑.六个印第安人被活活烧死,罪名是亵渎神明.说他们犯了亵渎神明罪,因为他们挖坟埋过耶稣基督和圣母的神像.但是他们之所以埋葬神像,目的是为了使下了种的土地更加肥沃,并没有任何作孽或犯罪的想法.

在后来的几个世纪中,黑色神话和玫瑰色神话都使得把美洲写入欧洲历史的误解者愈来愈多.这种虚检测对立的两个极端把我们排斥在了真正的历史之外.真正的历史同那种由胜利者和为胜利者写的历史毫不相干,或关系甚微.黑色神话和玫瑰色神话都把我们排斥在了现实之外.关于美洲征服的这两种解释反映了某种对过去的时间这具闪光的尸首的可疑的尊敬态度.和我们的陆地每天的现时相比,它的光辉使我们眼花,甚至失明.黑色神话将残暴的殖民地掠夺的责任既加在了西班牙的身上,也在较小的程度上加在了葡萄牙身上.但是事实上,那种残酷的掠夺在更大的程度上有利于其他欧洲国家,它使得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成为可能.西班牙饲养了奶牛,但是喝牛奶是别的国家.这种现象从热那亚的银行家们捐款资助哥伦布第一次远洋航行的那个久远的日子起就是如此.所谓的“西班牙暴行”从来就不存在.确实曾存在和依然存在的是那种可恶的制度,这种制度曾经需要和依然需要实行残暴的统治方式.和黑色神话相对称,玫瑰色神话从另一个极端粉饰历史,赞扬卑鄙行为,把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掠夺称为“传教”,把掠夺的命令归于上帝,这样中伤上帝.

黑色神话建议我们去参观“布恩·萨尔瓦赫”博物馆.参观时我们会为几个蜡人儿的幸福被摧毁而泪洒衣襟.但那些蜡人儿跟我们大陆上的有血有肉的人毫无关系.玫瑰色神话邀请我们去“西方大教堂”.我们在那里会加入世界性的大合唱,为欧洲的伟大文明事业唱赞歌.为了拯救世界,欧洲简直无所不在.

我们既不要黑色神话,也不要玫瑰色神话.我们只要恢复历史的真实面貌：这是一个挑战.必须改变现在的现实,恢复过去的现实,被虚构的、被掩饰的、被篡改的美洲历史的现实.

1492年,美洲被入侵,而不是被发现.其明显的证明是,公元前218年,西班牙被古罗马军团入侵,而不是被其发现.但是此外,还应该肯定,美洲不是在1492年被发现的,因为入侵美洲的人还不善于或者说还不可能“看见它”.

真正看见它的是被征服的征服者贡萨洛·格雷罗.由于看见了它,他后来被杀了.几位预言家,如巴尔多洛梅神甫、巴斯克·德·基洛加神甫和贝纳迪诺神甫也看见了它.由于看见了它,他们爱上了它,最后陷入了孤独.但是征服军士兵和僧侣、书记员和商人没有看见它.人们到美洲来仅仅是为了寻求财富,把他们的宗教和文化作为唯一的真理强行在那里传播.在一个帝国的被压迫者中间产生的基督教已经变成以征服者的步伐进入历史的另一个帝国手中的压迫工具.它就是欧洲卡洛斯五世的帝国.

除了迷信和偶像崇拜,没有也不可能有别的什么宗教.全部其他的文化纯属愚昧无知.上帝和人居住在欧洲；新世界住的都是魔鬼和猴子.所谓的种族日,不过是开始了一个整个美洲仍然受苦受难的时期.许多人依然不知道早在1537年教皇就明文规定,印第安人是有灵魂和理智的.

帝国的任何举动,从前的也好,现在的也好,都不能发现.强夺和掳掠的冒险都不能发现,而只敢掩盖.不会揭示,而只会掩饰.为了能够发现,需要有把专横变成法律的受约束的思想.

现在是让美洲自己发现自己的时候了.这种必要的发现,这种对面具后面的面孔的揭示,需要有一个恢复我们的某些最古老的传统的过程,必须从希望出发而不是从怀念出发恢复以互助为基础而不是以贪婪为基础的共同生产与生活的方式,恢复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和谐一致的关系和古老的自由习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纪念印第安人,纪念最早的美洲人.从北极到火地岛,他们果敢地穿过一系列毁灭性的战役,保持着他们的一致和联系的生动有力.即使在今天,他们仍然对全美洲而不只是我们美洲贡献着记忆和预言的最基本最关键的内容：提供关于过去的证明材料,同时燃烧着照亮道路的灯火.

我属于那类因为传统是传统才相信传统的人,我只相信增强了人的自由的继承物,而不相信把人的自由起来的继承物.当我提到在过去帮助我们找到回答现代的挑战的久远的声音时,我不是主张恢复把人的心脏奉献给诸神的献祭仪式,也并非赞赏印加和阿兹特克国王的专制统治.

与此相反,我希望美洲能够在它最古老的源泉里找到它最年轻的活力.过去的事情对未来是有意义的.如果真正的印第安人、活着的印第安人依然体现的价值仅仅具有考古的价值的话,他们就不再是残酷的压迫的对象,热衷于让他们脱离阶级斗争和人民的自由运动的权力支配者也就不存在了.今天,征服活动仍在继续.印第安人仍在承受着共居、放纵和其他无礼行为的罪行.

张羚丽摘自《外国散文百年精华》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