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你好

在中学里,她收到第一封情书.发自她的学.只有三句话：“你的作文写得真好.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要和你好.”他把信送给她的时候,很仓促,很慌张,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塞到她手里.她看了,没有表情,把那封信撕了,丢弃在风中等

她家里有了变故,他求他爸爸帮忙.同学嘲笑她,他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冲上去为她打架,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她不领情,转身离去.那时候,她的眼里还有别人.毕业时,她分配没有门路,他为她奔走等最后,她做了他的妻.不是因为经不住他的狂轰滥炸,而是因为欠他的太多了.多得没有办法偿还,只剩婚姻.

她喜欢文学.他受不了她整宿不睡觉,开着灯看书,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发电报一样.他们终于分房而居.她嫌他粗俗,就像当初的情书一样,多么没有文采,没有水准啊.

他们之间客气得不像夫妻,像同志.婚姻很平静.平静得不起任何浪花,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了无生趣.她喜欢吃甜,除了汤,每样菜都放糖,他从来没有异议.她喜欢吃小米粥和咸鸭蛋.她总是吃蛋黄,他吃蛋白.他说他喜欢吃蛋白.这时候,她觉得嫁给他,这个搭配还是对的,仅此而已.

他不赞她的作文写得好了,因为她写的文章他不感兴趣,也从来不看.他也不夸她笑起来好看了,因为他很少看到她笑,他习惯了她的冷漠.他再也没有说过“我要和你好”.那封情书,似乎已经是几千年,几万年以前的事了.

有一天,他和她去他父母那边吃饭.他说他妈妈烧的菜不甜.他妈妈说,你从小不是最怕吃甜的吗?她听了,一愣,若有所思.饭后,她帮婆婆收拾碗筷,故意语气平淡地问婆婆：他喜欢吃咸蛋白吧?婆婆笑着说：“傻子才喜欢吃咸蛋白呢?他在家是老幺,从小惯的,咸蛋白都是我们吃,他吃黄.”她听了,心被硬拉扯了一下,扯得生疼.

她病了,他在邻市出差.他给她,叫她别老躺着,去医院输液.她温顺地答应了.输完液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竟急急地赶回来了.扶着她回家.

那晚的月色真美,她的心好柔软.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一直伴着她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一个青涩少年成为了一个男人.这个给她写情书的男人,这个不吃咸蛋黄的男人.这个不送玫瑰给她的男人,不懂文学的男人.他的好简单,他的思想好单纯.西方有一句谚语：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

原来,幸福就在身边,触手可得.他们曾经错过,错过扬花飘风的春.她庆幸自己,终于学会了感动与感恩,学会了包容与体谅,善待与妥协.她想起许多年前,他写给她的情书.写得多好啊：“我要和你好”.她喉间哽咽,心脏肿胀了,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她想对他说：“我也要和你好.”

生命里有种过程,叫做成长.有种情感,叫做感动.

云舒摘自《青年报》2007-5-2编辑/李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