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好吗

曾经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也是我唯一的听众.曾经,只有你愿意听我唱歌,而且百听不厌.虽然我唱来唱去都是那一首《绿岛小夜曲》.你走了已经三年多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你好吗”

你走后的这几年,家里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你房间里的那些旧报纸还在,你偷藏起来的巧克力也还是没人敢动它.甚至,甚至你的漱口杯上的牙膏残迹,都没人合得洗掉.逢年过节,餐桌上还是你爱吃的那几道菜.那条你疼爱的名叫嘟嘟的狗,依旧每天都混到很晚才回来.人和狗,都行动如常,仿佛你未曾离开过.房间的空气里也还残留有一点点只有我才能闻得到的、你常用的发油的味道.曾经那是我最受不了的味道,但是如今我却连窗都合不得开,深怕它一不小心就会跟你一起溜出家门,消失在微风里.

从小你就最疼爱我,虽然我老是跟你怄气,甚至四岁时就被你骂得只拎了一把牙刷离家出走.你急着要老佣人到处找我.当时我觉得我走了很远很久,好像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后来才发现,那其实只是家附近的那条巷子口.而现在,我常到离家很远很远的世界各地,才发现,其实我一直没能离开你.

婆婆很好,跟以前一样,爱画画,爱做菜,只是少了你替她在画上题字,也没有你嫌她肉炖得不够烂了.她有了一些白发,多了一些叹息,常常在电视机前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可我要她上床睡时,她又会跟我坚持说她根本没睡.我还是一样的臭脾气,难得回家一次,还惹她生气.大多数的时候,她是说不过我的,然后就会气着说我像极了你.那时,我特别地想你,特别想哭.因为这个世界上跟我最像的人,已经不在了.

你走后,我学会了在你的照片前自言自语.更过分的是,我还常常把婆婆放在供桌上给你的零食拿走.我相信你一定已经尝过了.也谢谢你,每次过年,我输钱时,只要心里默念着你,就一定能赢回来.这几年对我而言是很辛苦的,当然也有些收获,但是我心里很明白,身体跟心理都大不如前了.

记得小时侯你总说我还小,我就会踮起脚尖跟你说：“我已经是大人了！”你笑着说：“别急着长大,别急着长大等”现在我真的长大了,而且好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就长大了,我想跟你说,长大真不好.别人不再把我当孩子,我再也不能随便闹情绪.不仅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别人负责.但是其实我还没准备好,我只是硬撑,检测装自己可以.如果你不曾离开,我又何须长大呢我可以一直做你身旁那个骄纵、不顾一切的小孙女.

真的很想问你,你过得好吗你那里冷不冷我们烧给你的纸钱够不够用家里先走的那些老佣人有没有陪着你你一定没想过爱唱歌给你听的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唱歌给那么多人听吧你一再嘱咐我要做一个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我生性愚钝,不知道能为国家做什么,但起码我做每一个工作,都尽量全心全意,包括今天站在这里唱歌.

我并不知道我会继续唱多久,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是我最后一个听众.

公公,你过得好吗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