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为幽灵如何写(短篇小)

点赞:5511 浏览:1979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30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鬼金,1974年12月出生.小说在《上海文学》、《山花》、《天涯》、《黄河文学》等杂志发表.有小说入选《作品与争鸣》、《中华文学选刊》等.获第九届上海文学奖.

一群幽灵在世界上游荡

一个幽灵在文字中游荡

连下了两天的雨,让那个叫朱河的男人有些焦躁.妈的,雨.妈的,雨.谩骂的声音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但只是出现在空气中而已,因为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他在阳台上,简单叼了些吃的,也许是昨夜酒喝多了,对什么都没有食欲.没有.从阳台回来,他还是很没有状态.这已经很长时间了,两个月,或者三个月.具体时间,他记不清楚了.他对时间很模糊,就仿佛对未来很模糊一样.屋子里有些暗,他喜欢这样的暗.这也是他的现实的生存状态.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状态,不知道.也许是性格的原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是什么他不清楚,不清楚.从阳台回来,他还在脑子里想,为什么为什么他点了根烟,慢慢地吸着,然后有些困顿.每天他都是这样,晚上要上夜班,他必须保证他的睡眠.他看到电脑旁边放着的一本书,英国的作者,他知道,几天前这个人死了.死了.死也是+人的状态.可是,那个人竟然活了八十多岁.一个人为什么要活那么长时间难道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世界,还是在抵抗着什么他想,可能是要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完蛋的吧.哈哈.朱河冷笑了两声.他的冷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格外响亮,碰撞着空气,回到他的耳朵里.他哆嗦了一下,仿佛那个声音是一个幽灵发出来的.是的.幽灵.他想起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一个哥们说起一位作家朋友.那位作家朋友这些年都在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就是寻找一位抗日英雄当年的遗骨.后来还真的找到了.那位作家在写这个小说.朱河当时就想到了,幽灵的视角.这是一个文学的问题.幽灵视角的作品还是有几篇的.这个视角让朱河有些激动,他不禁喝了一杯啤酒.但,他没看到那位作家的小说.他不好说什么.他相信那个作家骨子里的那种蒙古族的血性,会把小说写得很牛逼.但牛逼到什么程度,还没人知道.因为小说在今天本来就是一件叫人绝望的事.很绝望的事.哈哈.朱河想到这的时候又冷笑了一下.幽灵.这是他遐想的一个关 键 词.文学的幽灵.他在心里这样强调着.烟头烫了他一下,他才停止遐想.为了一个文学的幽灵被烟头烫了一下,他觉得很不值得.他心里多少生出一丝厌恶,骂了一句,他妈的幽灵.他扔掉烟头,看着那个肮脏的烟灰盒,还是不自觉地去卫生间清洗了一下.他知道,今天,他也不会有状态,不会.他甚至想到一个茫然寻死的中年人,就像电影《樱桃的滋味》里的那个人,还有一部电影是这样的,但他忘记了名字.忘记了.

朱河的想象是这样的:一个刚刚从洗浴中心纵欲完的中年人,走出洗浴中心,他突然有了一种寻死的念头等接下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最后,他没有死.没有.现实中,死也是困难的.一个电影里的女人说,有一天上帝给我们送来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责任.很多人没有收到这个盒子.但朱河还是收到了这个盒子.这也许是和他想象中的那个寻死的中年人是重叠的.他看了看时间,必须睡觉.他告诫自己.一个漫长的黑夜等着他.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了.

悠长的梦境,像一个隧道,没有光.无数的幽灵出现,他们在幽暗的梦境里,过着人一样的生活.朱河没有丝毫的恐惧,他走过去跟他们搭讪着,说这话,发着脾气,还有哈哈大笑.那笑声让朱河很不舒服,那是嘲笑朱河生活的世界的声音.也是嘲笑朱河的.他们说,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临了,你还在那个世界,赶快逃到我们这里来吧.赶快.这里给你留一个位置.哈哈.其实,你是那个世界的一个废物,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能干什么.但,我们是宽容的,我们欢迎你来.你还不知道吧,很多人已经躲进秘密的丛林中,开始制造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诺亚方舟了.如果,我们邀请你的话,你会更容易来到我们的世界.朱河看不清那些幽灵的面孔.或者说,他们没有清晰的五官.

幽灵们在笑声中消失了.

朱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孤单.这时候,从幽灵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她在广场上找着什么.朱河怔怔地看着.她的红裙子像火焰燃烧着整个广场.她趴在广场青色的石板上.一根竹竿在她的身边.她是一个盲人.朱河问,你找什么女孩清脆的声音说,我的发卡掉了,我找不到了,你看到了吗朱河看着石板,那每一个石板之间的缝隙里.朱河说,没有.女孩说,难道它飞了吗她难过得几乎要流下眼泪.朱河说,你能确定是在这个广场上丢的吗女孩说,是的.朱河说,不会是被那些幽灵捡走了吧女孩噤声,眼泪汪汪的,不说话.朱河说,我们再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朱河说,你是从哪个方向走过来的说不定掉在那条路上了呢.女孩摸索着抓过竹竿,站了起来.头发扎成马尾,垂落在肩上.从她的身上,朱河第一次闻到一股清香.朱河说,用我领着你吗她说,这条路我很熟的,已经在我的心里了.也许是为了行走的方便,朱河跟在她的后面,盯着地面看着,直到离开广场,走到她家,都没有发现她说的那个发卡.那是一条幽暗的巷道.女孩说,谢谢.就消失在一道铁门后面.朱河怔怔地看着,仿佛在梦中.朱河又回到了广场,每一寸地搜寻着,椅子下面、几个石柱下面、草丛里等他没有找到.朱河站在广场,甚至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怀疑,她的发卡飞到了天上去,像一只鸟.朱河张开手臂,等着它随时落下来.瓦蓝的天空上,什么都没有.手臂举得酸疼了,才放下,然后,跪石板上,借着椅子,写完作业.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变成了少年.难道这个幽灵的世界让他变得年轻了吗朱河想.

一个幽灵的世界.

梦境仍在延续.

黄昏来临,几万吨黄金般的光,落下来.整个广场,被金子的光涂染着,美轮美奂.朱河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让那些光进入到身体里.他把身体想象成一个黑暗的隧道,那光照在里面.在隧道的尽头,他看到女孩出现.她哭泣的脸孔上,挂着几滴泪珠.睁开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天黑了下来,肚子叽里咕噜地叫起来.他背上书包,跑回家.母亲责备他回来得太晚了.父亲坐在那里喝酒.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躲进小屋里.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竟然梦到一个蝴蝶状的发卡,从一道幽暗的光中飞过来,落在等

星期天,同学们找他去市里的书店写作文书.路过市场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跟梦中一模一样的发卡,悄悄地写下了它,藏在衣兜里.从书店出来,同学们要去儿童乐园滑旱冰,他没钱了,就借口说,我妈叫我早点回去.他没有坐公共汽车,是走回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朱河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广场,直到天黑了,也没看到女孩的身影.他走进那条幽暗的巷道,站在女孩的家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谩骂声,还有女孩嘤嘤的哭泣,他吓跑了.那个发卡,在手里保存了大概有一个星期.他一直都没在广场上看到女孩.他甚至设想,闯进她的家,说,我找到你的发卡了.可是,他不敢.对于一个来自乡村的孩子,他是胆怯的.城市对于他,也是恐惧的.那些建筑,还有那些人.有一天,他藏在书包里的发卡,差一点被同学发现,多亏他及时夺过书包.还有,就是要是让母亲发现了,怎么解释必须把它藏起来.藏在什么地方家里是不安全的.他开始在广场上找.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抠开一块石板,趁没人的时候,用塑料袋和一些纸包裹好那个发卡,然后挖了挖下面的泥土,把发卡压在那块石板底下,又恢复了原样.朱河想,有一天碰到女孩的时候,就告诉她是我捡到的.朱河有些小小的得意,双臂高举在广场上舞动着,完全像一个疯子在自个儿演戏.

一天放学,路过广场的时候,朱河看见很多人围在湖边.他凑了上去,当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的心痉挛地抽搐了一下,就像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眼泪忍不住就流了出来.“死了死了.死透了.没救了.”人群议论纷纷,有的说是不小心掉进湖里了;有的说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更邪乎地说,我看见了,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裙子,在湖面上飞,后来落了下来等人群熙熙攘攘散去.一辆救护车载走了女孩.湖边一片死寂.湖水俨然一片死水.可是,那团红色的火焰,仍旧在他的眼前燃烧着.他记住了那个女孩的名字:小Q.他追赶着救护车跑了几步,还是停下来,回到广场,坐在椅子上.肃穆的广场在呜咽.他猛然想到那个发卡,跑过去,从石板下拿出来,对着静寂的湖面,举起手想扔下去,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爬上湖边的一棵树,把发卡挂在树枝上,还有红领巾也绑在枝条之上,在风中飘舞等

小Q姑娘缓缓地从幽灵的队伍走出来,向朱河走过来.

朱河醒了.

一个如此清晰的梦境,就像一篇小说的一部分.朱河这样想.那些梦境深处的幽灵.还有女孩等

他们说明什么

朱河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活着本身就很累了,为什么还要那么累他看着窗外,还是雨,湿漉漉的雨.雨声灌进耳朵.他整个人仿佛也湿漉漉的.也许是梦境的影响,朱河竟然神经质地把自己也想象成了幽灵.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幽灵.他站起来,整个身体都变得轻飘起来.他张开手臂,看了看,皮肤竟然是灰色的.哈.我变成了幽灵.朱河这样说,有些兴奋.他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了看,脸上的皮肤也变成了灰色.他脱光了衣服,赤身地站在镜子前面.灰色的朱河.灰色的幽灵朱河.他几乎大声喊叫起来,我变成幽灵了.我变成幽灵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空旷.他想尝试一下幽灵的穿墙术本领,想透过镜子,进入到卫生间里去.头部狠狠地磕了一下.他没有成功.没有.他心里纳闷,我都成了幽灵了,怎么还不能来无踪去无影呢他镇定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说,你是幽灵还是我是幽灵没有回答.他有些失望,情绪低落,心想,看来变成幽灵也是那么的困难.那还是做^吧.做人吧.他来到水池子旁边,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然后回来,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的皮肤又回到了原来的颜色.棕黄.甚至脸上的那些雀斑,也是那么清晰.他自言自语着,现在我是人了吗现在我就是人了吗他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是幽灵吗

――我是幽灵吗

朱河喃喃着,恍惚中,一种气体在他的身体里浮动,让他的身体再次变得轻盈起来.是的.轻盈.他看见很多幽灵在天花板上,他们在呼喊着他的名字.他们的面孔模糊.但,朱河却和他们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们就像是他的亲人.是的.亲人.嘿嘿.朱河这样想着时候,笑了笑.他感觉笑是温暖的.

――幽灵们,我的同类.

有那么一刻,朱河隐隐感到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有一个人在操纵着他,就像在某人正在撰写的故事之中,他毛骨悚然了一下.可是,他看不到那个人.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幽灵们,我的同类,请你们不要戕害我.

朱河在内心里祈祷,点了一根烟,还没有吸,只见自己迅速地燃烧起来,仿佛有另一个人或者什么在吸.

――幽灵们,是你们吗

朱河轻轻地问了一声,没有回答.屋子里安静得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见.他眼睛盯着电脑上放的那些照片,凝视着.那是他从一些报刊上剪下来的,还有从北京写回来的.他们是另一种幽灵.这样想,朱河的心里黯然了一下,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抽搐了一下.眼睛看着那些照片,心里默念着他们的中文名字.卡夫卡、福克纳、博尔赫斯、贝克特、冯尼古特、杰克凯鲁亚克、罗伯格里耶等

幽灵们等

朱河下意识举起手,给他们敬了个礼.他为自己的举动感到好笑.这些都是著名的文学幽灵.小说幽灵.在朱河心里一直有这样的一个小小的隐秘,那就是,他渴望这些幽灵附体.一个愚蠢的梦想.恐惧还是滑进来了.相对于现实生活来说,这个梦想是令人恐惧的,像一个飞快旋转的涡轮,把一切都击打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是的.支离破碎.

“我是幽灵,但不是文学的幽灵.不是小说的幽灵.我是另一种存在,混迹在人群之中.”朱河这样想,然后张大嘴,喊了一句,“我是幽灵.”

东图打来说,朱河,你干什么呢过来钓鱼啊.

朱河说,不行,我晚上还要上夜班.

东图说,过来吧,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草湖发现了一个幽灵,一个女幽灵.

朱河说,怎么可能

东图说,谁骗你谁是王八,你过来,你就会知道了.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女人在湖面上飞,然后沉入湖底.

朱河笑了笑说,你说的是女人还是不明飞行物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告诉你东图,是一种挣扎.哈.跟你说你也不懂.我还要告诉你,现在我也是一个幽灵.

东图说,你搞什么搞疑神疑鬼的.

朱河说,到底谁疑神疑鬼了你不是说草湖上发现了一个女幽灵吗那我就是一个男幽灵,潜伏在人群之中.如果,你在人群中看见我,不要喊我,因为我是幽灵,不是人等

东图说,那你更应该过来,也许那个女幽灵就是等你的.哈哈.

朱河听了东图的话,心里还是一动.

东图说,鱼上钩了,不跟你说了,你不来拉倒.要是我把女幽灵钓上来,我就独自享用了.哈.

东图撂了.

朱河一个人坐在那里,在脑海里勾勒着那个女幽灵的模样,隐隐有一种冲动.

等想到了那个梦境里的小Q姑娘.

朱河紧张地下楼,向草湖跑去.人群中,他是那么轻盈.那么轻盈,像空气,像风.他告诫自己,要低调,要低调,我是幽灵.我是幽灵.他几乎是飞到草湖边的,躲在一棵树后面,只见东图坐在湖边,手执钓竿.朱河盯着湖面,并没有幽灵,也没有小Q姑娘的身影.他感觉上当了,很想走过去跟东图说,你骗人,哪来的女幽灵他没有动,倚着那棵柳树.灰暗的雨云,像他的心情.


不知道因为什么,他倚着树干,突然,婴儿般哭泣起来.

“幽灵等幽灵等”

朱河听到东图的喊叫,擦了一下泪水,看过去,一个红色的影子仿佛一朵云在湖面上飞过.不能确定那就是小Q姑娘.他吸了一口气,想飞起来,身体却是无比的沉重,怎么都飞不起来.他抱着树,继续抽泣着.

东图看见他了,喊着他,你来啦,你看见幽灵了吗刚才出现了一次.

朱河点了点头.

东图神秘地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你不能告诉别人.

朱河点了点头.

东图说,那天下雨的时候,我在钓鱼,突然湖面上就出现了一个飞翔的东西,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大风吹过来的什么东西,后来,发现不是,像一个人在飞嘞.我想只能是幽灵,还是一个女幽灵.你看见她飞的时候,飘舞的裙子了吗男人根本不会穿裙子.

朱河还是点了点头.

东图问,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还是被出现的女幽灵吓着了

朱河说,东图,如果我说我是一个幽灵,你信吗

东图看了看朱河,伸手在朱河的额头上摸了摸,说,你没病吧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怎么会是幽灵呢

朱河说,你想过要做一个幽灵吗

东图摇了摇头说,没想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还是你的书看多了这是一个危险的问题.

朱河说,幽灵多好,可以自由自在,可以随风飘荡,可以潜伏在人群里等

东图看着朱河喃喃着,你一定出了问题,你一定出了问题.是你被你们厂下岗了,还是你老婆给你戴绿帽子了

朱河摇了摇头.

东图说,那你到底怎么了

朱河说,没怎么的,我就是想做一个幽灵.对了,我怀疑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女幽灵,可能是我梦见的一个叫小Q的姑娘.

东图瞪大了眼睛说,你说什么姑娘

朱河说,小Q姑娘.

东图说,你越说越不着边际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

朱河简单说了他的梦.

连东图都感到诧异了,喃喃着,这么可能当年,这个湖上是有那么一个女孩了,说是被人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但你的梦和我看到的幽灵有关系吗还是梦境与现实的重叠这和你想做幽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朱河说,我的梦里,她是一个圣洁的女孩.你说的重叠,我不同意.现实是对梦境的一种玷污.那也许不是幽灵,只是一朵云而已.我这么认为.

东图看着朱河病怏怏的样子说,你有病.

朱河说,可能.

朱河说完,冷笑了一声.

东图哆嗦了一下,说,你别这么笑,神神道道,怪吓人的,让人身上发冷,直起鸡皮疙瘩.不跟你说了,我还是钓鱼去.

东图离开朱河,回到湖边,他转身想对朱河再说句什么,人突然不见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嘟囔了一句,见他妈的鬼了.想想有些不对劲,难道朱河出事了还是这么想,不禁担心起来.他拿出手机,想给朱河打一个.可是,手机没电了.他再一次回到那棵柳树下,蹲下来,仔细地辨认着地上的鞋印.他相信只要有朱河的鞋印,那么朱河就不是幽灵.柳树下的鞋印很模糊,不能确定.

这件事让东图整个下午都神情恍惚.

小说写到这里,结束了.这篇小说不是我决定的,而是朱河附在我的身上,由我来完成的.我只是一个如何写.我想说说,这个小说的由来.我来到草湖镇是一个意外.是我的朋友东图邀请我来的.他跟我说起幽灵的事情,说,朱河每天在轧钢厂开吊车,除了工作,他更多沉浸在文字之中.有一天,突然,工友们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就纷纷问他怎么了.他说,我是幽灵.工友们听了他的话,一个个脸都白了,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影子也变得飘忽了.这件事像风一样,传了出去,传到了大城市.从大城市来了一个教授,说是要研究研究.就这样,朱河被带走了.据说化验了他的血、尿、、头发,还对他的大脑进行照影,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朱河就被送回来了,仍旧在轧钢厂上班.但人们已经不适应他了,总是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离他远远的,心里怀着惊惧.在他们的心里,朱河已经是一个幽灵了.恐惧的阴影像一个巨大的云朵,笼罩在轧钢厂.不知道多长时间,朱河竟然消失了.消失了.从轧钢厂,从草镇.东图说得有些伤感.东图问我,你说,朱河是幽灵吗我说,我也搞不清楚了,也许每个人臆想中都有一个幽灵.东图指着旅馆窗外的草湖说,我就是在那里看见那个女幽灵的.我看着窗外,除了平静的湖水,什么都没有.天空上几朵云,在缓慢地移动着.天突然暗了下来,那几朵云彩聚集到一起,像一个人形.

东图喊叫着,你看,那是朱河等朱河等

我虽然没看过朱河长得什么样,但我感觉到那聚集的云朵是一个男性.我怔怔地看着说,也许朱河真的变成了幽灵.

东图又喊叫起来,你看,你看,另一个幽灵出现了.

我看着暗淡的天空下,有两个人形在湖面上飞行.背景是一道巨大的彩虹,像一个巨大的拱门,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我看着它们飞进彩虹深处.

东图临走的时候,对我说,我带了一些朱河以前写的日记,你看看,我希望能在你的文字里呈现一个幽灵的朱河.我的幽灵朋友朱河.

我说,我尽力,幽灵朱河同样也是我的朋友.

东图带给我一些朱河遗留下来的日记,我看过之后,泪流满面.

×年×月×日

我一个人去了图书馆,在那些散发着霉味的书籍间行走.肃穆.一对男女管理员在调情.看着那些书里的书脊,仿佛一座座微小的墓碑,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一股幽灵的气息从书页里散发出来,缥缈着,他们从书籍中走出来,姿态各异.我慌忙躲在一个书架后面,倾听着他们的笑声和交谈.巨大的图书馆仿佛一个巨大的文学公墓.而他们已经是一捧尘土和光荣.那些字词是他们的国度,是他们的灵魂,是他们的姓氏,是他们的家族,是他们流淌的异国血液等

男女管理员调情的笑声让一切烟消云散.我厌恶地离开,仿佛裹挟着那些幽灵的气息,走出图书馆,回到喧嚣的尘世之中.

×年×月×日

在多年前,我想我曾做过文学的叛徒,可是那些叛徒的文字还放在我的电脑里.我希望继续叛徒下去,可是,接受那样文字的人还多吗文学的环境是一种刑罚,叛徒只有窒息,自溺,等很多种死亡的方法,根据个人的喜好去选择.在这样的文学环境里,八十年代的先锋也在变种,不是吗现在如果还是那样的文学,那么这个时代会真的很牛逼了,可是,答案大家都知道.谁还把文学放在眼里先锋文学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断子绝孙,但仍存在一些人,在某一种环境中默默地把自己和自己的文学理想交给未知.这是我敬佩的,这是我看到的真正的文学的叛徒.在这个故事泛滥的年代,有人开始呼唤先锋了,但也要呼唤一下环境,如果说这个年代是一个房间的话,你只能囚禁在这个房间里,如果你走出了房间,或者爆破了房间,你的命运可想而知.嘿嘿.

语言和形式的爆破筒仍然存在,需要发现,需要环境,而不是丧失了.只有在发现和环境的可能的情况下,才可能存在文学的叛徒.叛徒的下场相信很多人是知道的.死或夭折.但这些不是我们恐惧的,我们在企图寻找我们的话语权.在某种程度上,我相信我在努力.在练习生活,练习语言,练习某一种可能的形式或者说结构.

做一个文学的叛徒,或者说暴徒,或者说汉奸,是一件令人敬畏的事情.一个真正写字的人要有反骨.去革语言的命.去革叙述的命.去革故事的命.但他们更多看到的是人性的黑暗,也许只有在黑夜来临,一切才会逐渐地逼真起来,形销骨立,透出人的本来面目.文学的叛徒是黑暗中的舞者,接受内心和文字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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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月×日

小丑的舞蹈该落幕了.在你的内心.本来属于我的马桶,被别人占了位置,我只好在露天撒野,这样很好,有风和日光照在屁股上,不错.昨夜在茫茫的黑夜中,我在外面走着.我仿佛看到权力和女色在马桶上交媾.我喜欢这个词语.我认为它准确的.

绝望和愤怒是写字的动力.相信很多人都是.

过去了,过去了.

下午,一缕日光从大屋照到我厅里的电脑上.很舒服的目光.在四周,除了书还是书,还有一张床.

×年×月×日

“他人即地狱.”――萨特

墙.墙.墙.无形的墙.致命的墙.会从墙里伸出咬人的牙齿的墙.从墙中来,到墙中去.万物是墙.如果真的能那样,我希望我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要回到那个水域之中,甘愿溺死.墙也是森林.也是冰山.我时刻在警惕着,也时刻被碰疼,被灼伤.火焰也是墙.也许因为墙的原因,我,是的,我,是一个冷漠的人,我的内心有着一个巨大的,庞大的阴影.这个阴影把我推向一个极端,推向一个我看不见的悬崖.我暴躁,狂躁.我常常看不到光.在这个寒冷的冬季,我警惕着疾病,时刻警惕着,我害怕生气,暴躁,那样我的胃会出血.可是,墙还是袭击了我.还好,胃没有发现症状.恐惧墙,我甚至暗暗地想,也许,也许等墙,对于我是一个沉重的字.

也许一生都在亏欠,只因为墙给了你血肉的身躯.

如果这样,收回去吧.收回去吧.我不会吝啬.我弄不明白的是,你本身就是冰冷的,为什么还要给面对你的人冰冷.有些东西是本能,与文化程度无关.我等我等

写下上面这些字的时候,我眼含着泪,我看不见墙,但墙存在,我的胃空空荡荡的,我仿佛听到它饥饿嗜血的喊叫.我等我等

墙,我跪下,向天明誓.

墙,我跪下,向地明誓.

墙,我跪下,我渴望温暖,共同的温暖,而不是极端的冷,我冷,冷了三十多年,还要冷下去吗墙,我知道,没有人回答.我等我等

一腔子血喷洒,涂抹明天的道路.

×年×月×日

看吧,一个几乎接近中年的男人.他在文字的世界里寻找着个人的乌托邦.内心的世界是一个阔大的世界.是属于他个人的世界.与生存无关.他企图抓住每一丝的亮光,然后让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些黑暗,让它们,是的,它们,变成灰烬,或者被光亮感染,成为光亮的一部分.就这样絮絮叨叨,像一架等待开动的机器.那些书,在床上,在身体的周围,等待阅读,等待被开启,等待一个灵魂发现另一些灵魂的存在.然后,成为那些灵魂中的一个.

小说也是需要难度的.嘿嘿.回到傻笑和发呆.你坚信.你是否语无伦次,这些文字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还是虚无,还是空洞.你茫然.你在文字的世界中,看到的光是有限的.你在文字的世界中,看到的黑暗是无限的.你记录,你表达,你语汇贫乏.你柔软的舌头也开始回忆,就像回忆某一个吻.刚看到一段文字,说的是遗忘之吻.遗忘.“生存于当代消费社会的人变得越来越迟钝,思考和感受能力也越来越差,人正在成为对历史和现状无知无觉的失忆之人,成为无思想无特性的人,成为不知快乐为何物的人.”世上有善有恶――可是它们就像日夜,在某些时候无声地互相流入对方.

你点烟,你看见火,渐渐地,你看见灰烬,你看见幽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