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耳的信

点赞:16808 浏览:7916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25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一天,王秀芬突然打给我,问王小耳的信收到没有.

王小耳?我怔了一下,我都好些年没见过王小耳了,莫名其妙!

正是午后,有些吵,除了刺刺啦啦的杂音之外,隐约还能听到女孩子压抑的嘤嘤的哭声.我说,她给我寄信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秀芬答非所问,显得很匆忙,大声道,噢,收到了?收到了就好!然后就把挂了.

父亲找到我的住处时,正是早上,天还没亮,混沌的天空灰扑扑的,既像早晨又像黄昏.

一条杂毛土狗热情地“恭迎”父亲,高亢的叫声,撕碎了这个凌晨的宁静.

从十二里铺到省城二百多公里,父亲是在半夜出发,搭乘第一班到省城的特快,因怕坐过了站,一夜眼没眨,车站广场霓虹灯下,父亲更是辨不清方向,问了好几个人,可是没有谁能听懂父亲的湘北话,于是只好打了一辆的,父亲的装束使光头司机很乐意揽这笔生意,车子七弯八拐的绕了一大圈,愣是从父亲口袋里掏走了好几十块钱的车费,父亲平常一块钱的豆豉都要吃一星期,因此怄了一肚子的气.我住的楼道黑咕隆咚,父亲摸摸索索差点一脚踩空,心里窝的一团憋屈这时就惟有拿我的房门撒气,一顿手捶脚踢,弄得整个楼里的人都没法入睡.

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老不开门?即使我开了门,父亲也不饶人.

我说,您这是干嘛呀,半夜赶鬼啊,大家都在睡觉呢,您这叫扰乱生活秩序.

屁!父亲说,睡个觉还秩序,都讲秩序了车费哪还那么贵?

父亲戴了顶瓜皮帽,胳膊夹着一只蛇皮袋,身上穿的是我在部队时穿过的已经破旧了的棉军大衣,大衣的扣子掉光了,他就在腰上束了根麻绳子等邻居们打开门,眼里全是疑问,父亲感觉到邻居们不屑的神情,脖子一扬,张嘴一坨浓痰,铜钱似的砸在楼梯间.少见多怪,这儿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好像吵醒了邻居,是邻居们不对.

我不好得罪芳邻,连忙一脸卑谦地赔笑脸,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乡下父亲,在家随便惯了,打扰了大家的好梦.父亲似乎还想争辩,我赶忙把他拉进了门.

父亲显然不满意我的说法,进门后衣不脱、鞋不换,四仰八叉往沙发上一坐,拉长一张黑脸,一边掏烟,一只眼半睁,怪模怪样地盯着我说,听你刚才的话,好像你城里还有个爹啊?

我的天,他正事不说,倒来抓我的小辫.我说,您看您,不就一解释吗!为了不使父亲揪心,我赶紧给他点烟.来,您点上,有话慢慢说,别急.

烟灰缸没找着,父亲倒是不计较,自个儿脱下一只鞋,放到茶几上,用这个,方便,他说.随后把另一只鞋也脱了,两脚一盘,双手抱住后开始搓脚趾缝里的泥,不一会儿,就搓出了一屋子的豆豉味.

我问父亲,您这么披星戴月地赶来,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我担心是父亲的身体出了状况,父亲爱答不理地说,还好,暂时还死不了.他往鞋子里掸下一截烟灰,又没好气地道,不过,恐怕也活不过几天了!灭村了嘛,种田人没田种了,喝西北风还能活命?

父亲突然话锋一转,问我,你知不知道,王小耳死了!

怎么,王小耳等死了?

我吓了一跳,汗毛都竖起来了.――想起高考那年,我还曾追求过王小耳,那些天里我几乎成了王小耳的影子,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甚至出现过她上厕所我站门岗的笑话,不过,那时候王小耳心里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镇上的杜志国.杜志国是班长,而且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只要是杜志国打球,就有许多女生围着球场给他助威.我不会打球,我怕篮球打我,虽说球场边经常也能见到我,那是因为那里有满脸通红、握着小拳头、兴奋不已的王小耳.我问父亲,怎么等就死了呢?不是说她跟王秀芬合伙在瓷厂边开了家美发店,名声很响,生意红火得不得了吗?

父亲沉默一会儿后说,王小耳死得很惨,光溜溜的尸体泡在发了臭的山水塘里,就像一只吹足了气的死蛤蟆,显得异常的丑陋!父亲话没说完,眼睛就红了,一线鼻涕探头探脑,被父亲一手捉住后,狠狠地抹在鞋帮子上.

王小耳的死,给了我很大的震惊,是谁啊,这么无法无天?

还能有谁,政府的人呗!父亲搓着油泥,往上翻了下眼皮.

这怎么可能呢,朗朗乾坤,政府会逼死人?我看着父亲,提醒道,政府是人民的公仆,公仆怎么会逼死主人呢?

谁是公仆啊?你别搞错.父亲情绪很有抵触,身子重重往后一仰,脱了榫的沙发发出一声怪响.父亲低下头,打量了一眼有病的沙发,然后十分悲怆地说,王小耳之所以被逼,是因为她写了一封信――一封信,县乡两级政府知道后一直在找这封信,信没找到,最后只好杀人灭口.

我瞪大了眼睛问,是什么信啊,这么重要?

父亲正要吸烟,手突然就停在了眼前,不认识我似的一脸的愕然,怎么,你不知道?

我说,我怎么知道啊,我才听您说有这么一封信.

父亲抬起头,说现在的十二里铺是活人没地方站脚,死人没地方葬身,拉泡屎都得戴上眼镜找坑等父亲的表情就跟刨了祖坟似的,唾沫星子四溅,脖子上暴满了一根根蚯蚓般粗大的青筋.

父亲如此义愤填膺,是因为我们村最后仅存的两千亩土地又将被开发商们开发了,新开发的项目是一个专门生产芭比娃娃的超大型工艺瓷器厂.我们村有一万三千多人,原来有近两万亩良田,但是在挣钱挣瞎了眼不问青红皂白的这个年代,不到三年时间,一个水美田肥的自然村就跟开水烫鸡毛似的被剥了个精光,大片种植地变成了水泥坪,山梁水塘里建起了一片片气势牛×的厂房等

父亲这次来是要去省里――农民没了土地是把脖子系起来不吃不喝还是当真去住空中楼阁?就问个准信儿,啊,死也要死个明白!父亲用脚踩住咳出来的一坨浓痰,轻轻一带,痰立即被鞋底子吃掉了,地上留下一个湿湿的逗号.

父亲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拿到王小耳的这封信.王小耳的信是的铁证.我就不信,领导们看了这封信难道还会无动于衷?父亲煞有介事地说,现在这封信成他娘的狗金蛋蛋了,从县到乡到村,人人都瞪大了狗卵子眼睛想得到这封信,县里和镇上设立了专门的办公室,并从各个部门抽调了好几十人,不分白天黑夜地查找这封信,拉出来的架式是不找到这封信绝不可能收兵.现在只要有谁提起王小耳的信,我就会神经过敏,身上冷飕飕的直打激灵.

仔细一回想,这种反常现象依稀出现在一个雨天的早上,我记不起具体是哪一天了(也许是王秀芬打的第二天),原来挺平静的生活突然有了很大的改变,比如,我出门的时候,不管去哪儿,身后都有俩人膏药似的跟着,这俩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的是瓦刀脸,矮的是眯子眼,他们总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若即若离,显得训练有素,我仔细观察过这俩人,性情不温不火,是那种沉得住气敢在刀尖上舔血的货.不过,他们一直没为难我,只是保镖似的跟着,好像我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再就是居委会那些从不正眼瞧我的老妈子们,不知怎么也一改先前的冷漠,三天两头地上门来关心我,不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就是征询小区的环境质量.还有一天,派出所的民警也找来了,说是开展警民共建,落实治安意见,他们的专业眼神很机警地把我房里搜了个遍.

父亲下巴向前伸着,肩膀拖在后面,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他说,跟你说吧,这封信,是咱全村人的命,你总不会看着一村人死无葬身之地也不管不顾吧?

我越听越糊涂了,我说,您这是说的啥,哪来的信,我根本就没见过王小耳的信.

装,你就装.父亲十分生气,脸上像糊了一层泥,水竹烟杆往茶几上一磕,一截烟灰掉到了地上.你骗谁呢,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信在你这儿,你竟然说不知道,难道是我老不死的没事找事,故意跑来冤枉你了?

父亲在十二里铺是出了名的牛皮糖,谁都怕粘上,我想既然父亲认定信在我这儿,就是再说一千一万遍也是白说,我在心里骂王秀芬,丫挺的没事搅事,让人不得安宁.父亲铁青着脸,审犯人似的瞪着眼说,你要是想通了呢就把信拿出来,藏是藏不住的,迟早得公开,你看到过纸包住火的吗?

我摸了摸头,感觉头晕眼花,赶紧扶住了门框.父亲见我神色不对,问我是不是有病?我说我确实是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经常把黑夜当成了白天,坐公交经常坐反了方向,有一次上公厕竟然还走错了门,走到女厕所里去了,吓得几个正在如厕的女人哇哇大叫,提着裤子四散奔逃等全都是些离谱的事.

父亲认为我是存心讹他,他歪着头,捂着半边包子脸,瞪着一双烂桃眼,拼命地吹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他说,你就不能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啊,为了寻找这封信,我都十天半月没眨过眼皮子了.父亲脸上堆着苦楚,一看就是被大事压着,他把大嘴河马似的张开,露出长满了铜锈的烂牙叫我看他嘴里的水泡.噜,你看,满嘴的珍珠泡,喝水都像是刀子在搅!

我无心欣赏父亲的烂牙,更不想闻他的口臭,但父亲嘴却一直张着,似乎我不看上一眼,这嘴就没法合上.我挠了挠头,挠得头皮发麻,实在是想不出怎么跟父亲说话.父亲原本是个很豁达的人,知书达理,村上有小学的时候还曾教过几年低年级的算术,不知这次怎么就犯了犟,认死理,非要从我这里拿到王小耳的信!

这天早晨我跟父亲一直就王小耳的信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我说王小耳不可能给我写信,即使写,她也会写给杜志国,杜志国是她的初恋嘛.父亲却认为我巧舌如簧,纯粹是在狡辩.谁不知道你在写书,到处倒腾猛料!我被父亲这句文绉绉的话逗笑了,我说我没想过要出写真集,王小耳的信我不感兴趣.

说话的中间,我上了一趟厕所,没想到等我从厕所出来,父亲已旁若无人地在房里翻箱倒柜地找开了,他高昂着尖瘦的头,就像一只刚打鸣的公鸡,夸张地伸展开双臂,书柜里的书都被他翻到了地上,所有的抽屉也全拉开了.

我说,您这是干嘛,抄家啊?

父亲不看我,找完了书柜又接着翻床铺,他把被褥卷成一个炮筒子,搂女人似的抱着,然后弯腰从床头找到床尾.父亲都快八十岁了,如此不顾一切,我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歉意.我说,您别找了,即使有信,我也不会放在家里.

父亲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停了下来,孩子似的伸长脖子,急切地问我,那你放哪儿了?我说,还能放哪儿,要放也只能放在十二里铺啊.我又说,要不,我干脆抽空回去一趟,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这么一封信.

父亲见我说得诚恳,于是放弃了继续找的想法,十分坚定地说,那我先跟你说好,有了信你得先给我,万万不能给了政府.

吃过早饭,父亲就急着往回赶,他说乡亲们都担着心在家等他.临出门时,父亲又回过身对我说,你信不信?说不定我前脚走,镇里的那帮狗崽子们后脚就跟过来了等

父亲说的没错,那天刚把父亲送走,镇上的人当真紧跟着来了.

没想到镇里来的人竟然是杜志国.我听父亲说,杜志国如今作官作到了镇党委委员、办公室主任,在十二里铺算是个说得起话的人物.跟杜志国来的还有党委办秘书小廖.杜志国已经很有官样了,一身超肥实的干部肉,肚腩跟坐了胎的孕妇似的,行动时一步三晃,晃得有模有样,虽说高级西服的衣领上积了一层发亮的油垢,但脖子上系了根反差很大的红领带,因此显得特有气派.

父亲走后,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满屋子的怪气味.杜志国皱着眉,一只手夸张地在鼻子前扇来扇去,他问我,你是不是改行在家开酱厂了?

有十二里铺,开个酱厂也不错啊!我打开窗户跟他逗趣说,那里资源丰富嘛,你看,我父亲一来,几乎让这半条街的人都晕菜等

我只是顺嘴一说,不想杜志国立马变了颜色,一时坐不住了,屁股跟刺了针似的往起一弹,欠着身,梗着赘肉滚滚的脖子问我,你说什么?你父亲他等来过了?他似乎不再嫌呛人的豆豉味,嘴张老大,像一条濒临死亡急需要氧气的鱼.

是啊,晚天半夜到的家,来之前也没打.我简单说了父亲急迫的心情,但有意避开没谈王小耳的信,我检测意问杜志国是喝茶还是喝白开水?如今很少有干部喝白开水了,生活质量上去之后,要不喝富含矿物质的矿泉水,要不就是大红袍普洱之类的养生瘦身茶等果然,杜志国不想喝白开水,他也没让我泡茶,而是要小廖去车上拿了瓶茅台,说,喝什么茶啊,喝酒得了.小廖熟练地打开了茅台,又找出两个茶缸子倒满酒,给我一杯,给杜志国一杯.我早听说杜志国好酒,见酒就眼珠子发绿,不过这次他显得极有城府,不但没急于牛饮,也没忘了琢磨事,而是放低架子跟我套瓷,你刚才说,你父亲,他会半夜里出门?他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父亲走的时候有过交待,叮嘱说,即使是上断头台,也不能把那封信交出来.我估摸着杜志国也是冲着王小耳的信来的.果不其然,三杯酒下肚,杜志国就单刀直入地问我,那信,你不会让老爷子带走了吧?

信?谁的信?我故意问,你讲的是王小耳的信吗?

看看,还是你坦率!杜志国长舒了口气,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他不错眼珠地说,对,就那信,它还在你这儿?

同出一辙,一早上,两拨人同时紧追一封信.我喝了点儿酒,但没尝出酒的味道,现在我是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了,我无奈地问杜志国,你听谁说我有这么一封信啊?简直是瞎编乱造!

杜志国目光却是十分肯定,我们当然是掌握了确切情报才来跟你说这事的嘛,这么跟你说吧,这事是王小耳亲口说的,她说她把信交给了你,有三十六页,大概是一万九千多字,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有一些作为物证的东西也给了你.他目光刷子似的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想从我的表情得到证实.

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了大半,基本上是杜志国一个人在喝.我劝他,酒多伤身,要适可而止.他也许是心里憋屈,睁大猩红的眼睛喷着满嘴的酒气说,早就想他妈醉一次了,醉他个人事不知,最好是喝死算了!他仰起脖子,又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歪着头,沮丧地对我说,今天我是求你老兄来了,你得帮我一把,这事也就你能帮了等他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时,很用力地活动了一下肩膀,我发现他每隔几分钟就要活动一下肩膀,像是负了很重的东西,都累得不行了.我他妈现在是糟糕透了,一想起这封该死的信就要崩溃.他机械地摆弄着裤腰上的皮带头.这段时间我都快被这封信逼疯了,他说,晚上睡觉做梦都是这封信,你没碰上过成天为一件事担惊受怕之后,回到家晚上接着再在梦里纠缠不清这种事吧?人就跟架在火上烤一样,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手机嘀了声,有信息进来,我打开手机,发现信息是阳台上的小廖发过来的,小廖在信息里说,杜志国这次本来是要提副镇长的,因为出现了王小耳的检举信,任命暂时被拖下来了.

谁都知道,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更何况话都谈了,熟透的果子挂在了嘴边上.我理解杜志国,无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我要有这封信,肯定会给你,不就一封信嘛,现在写封信还不容易,电脑上一敲,几分钟的事,想发出去,上网一传,邮票都省了.

杜志国很感动,一线口水从嘴角边淌下来挂在下巴上.他举起一只巴掌,重重地拍在我的腿上,热乎地说,还是你讲感情,老同学!他脱了外衣,脖子上的领带也扯了下来,他情绪高涨地说,你可别轻看了这封信,不是耸人听闻,往严重里说这封信就是一颗高危炸弹等他解开衬衣的领扣,挽起袖子,他是太想说说这信的事了,他说这信有它的特殊性,不是一气呵成,更不是电脑打印,而是王小耳几年下来,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的,不同的时段,不同的笔迹,可信度毋容置疑.

我问王小耳为啥要写这么一封信呢?杜志国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一个弱智的问题,他用力搓了把脸,然后伸出一根指头,在空中有力地一划.处,心,积,虑!他一字一顿地说,目的是要阻止县里在十二里铺办厂.县里有一个巨大的远景规划,那就是要把十二里铺打造成全国最大的陶瓷生产基地,如今已经有九家大型或特大型陶瓷厂进驻,新引进的这一家无疑会是锦上添花,可是王小耳却弄出这么一封信来,以致整个工作都因此停了下来等杜志国显得十分气恼,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放松点儿,志国!我劝他,什么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还想叫我放松点儿?杜志国几乎喊叫起来,肥大的舌头在嘴唇上扫了一圈,利索地抹干嘴唇上的酒星子.你根本想不到她在信里怎么胡说八道!他欠着腰,努力地往我身边靠――她居然把领导们到她店里的消费都记录下来了!他脸上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她简直就是鬼迷心窍了,开美发店嘛,养了一群年轻貌美的姑娘,领导们平时工作忙,忙中偷闲难免要去放松放松,这很正常啊!他大声地嚷嚷,可她等居然有心,一个一个全记了下来,就像阎王爷的铜版册,张三李四,丁是丁,卯是卯,比你写的小说可刺激多了.

小廖仍在一旁发短信,忙个不停.我不想让小廖避着杜志国给我暗通信息,转过身问小廖,你清楚这件事吗,小廖?

小廖抬起头,说,清楚.

我要杜志国歇口气,对小廖说,那你也说说这信的事.

小廖收起手机,回到房里,稍作了下回忆,说,王小耳的这封信实际上是一本流水账,有针对地记录了每一位领导到她店里的行为,比如跟的小姐是谁,时间有多长,又比如谁吃的霸王餐,谁是由陶瓷厂老板写的单,谁开的餐饮票,谁是挂的账等反正是详细得不能再详细了,还有就是把领导们每一次排的都用真空玻璃管吸收起来,然后用小薄膜袋装好,并逐个编上了号.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把每一个人的身体特征也记录在册.杜志国控制不住情绪,粗手大脚地倒酒,酒都洒到了地上.你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吗?他有力地把酒瓶礅茶几上.显然是居心不良,好吧,你要记,有选择地记一下就算了,不能谁都记啊,三年下来,她记了一百多人,几乎把有头有脸的领导逐个记了个遍等你知道县长是怎么说的吗,这种存心搅乱社会秩序的女人不重点打击不足以平民愤.

小廖插话,县长也被她记录了,而且记录得让人无话可说.

她居然说县长等长有三个蛋!杜志国一脸的愤慨,有谁知道县长是长三个蛋的?除非是县长老婆,可是,现在王小耳就把这事给抖搂出来了,白纸黑字,她还在信里详尽地描述是两大一小,而且时间特长,一个叫桃子的小姑娘解决不了问题,最后还是上的俩等

整整谈了一上午,早过了吃饭时间.杜志国抬腕看了眼金光闪亮的手表,略显歉意地说,你看,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他邀我一起和他们去希尔顿酒楼吃西餐,我说,还是你们自己去吧,我习惯了楼下的包子铺,烧个香干子爆腰花,再来二两北京二锅头,挺好!

小廖搀扶着云腾雾罩的杜志国下楼,俩人走得跌跌撞撞,让人感觉是一堵摇摇欲坠的危墙.三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更是没法让人消停.

首先是父亲他们不惜力地造势,都打到北京去了,搞得数十家媒体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纷纷给我打,想要了解这封信,一家大报居然发函约我面谈,甚至开出了要长期给我开专栏的优厚条件.

再就是县上的领导们,每天不断,这些人大致表达三个意思:一部分人提醒我要睁大眼睛,把形势看清,最好是别跟政府较劲,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嘛;另一些人则态度十分明确,意思是我不识相就没好果子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话都讲出来了;还有少数几个人与前两者正好相反,他们一副忧国忧民的态度,力挺我要顶住,要像江姐、刘胡兰那样,砍头只当风吹帽!

既然我与这信脱不了干系,我决定还是回十二里铺一趟.那天,我从朋友那里借了辆破工具车出发,说来也真是日怪,回家的事我跟谁都没说,车子刚开进县界,杜志国他们早候在路边恭迎了,不但有杜志国,镇上的书记、镇长都来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有千里眼哪?书记、镇长依次跟我握手,亲和地笑道,我们有第六感!于是大家都笑,气氛营造得十分融洽.

书记指示小廖开我的车,要我坐他的大排量奥迪.我本想推脱,可是杜志国不由分说,拉着我一同上了书记的车.

途经十二里铺时,书记将车拐了个弯,有意从我们村子那片土地上过,这时我看到王小耳的店门仍开着,店门口一派祥和,停着一辆半新的小车和几台颜色不一的摩托,不时有人在那里进进出出.杜志国摇下车窗,斜支着身体跟我说,看到了吧,天下太平!你别信那些人瞎嚼舌,说什么迫害,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用迫害这个词就不恰当,有遭受迫害还能开店的吗?嘁,都是鼻子眼睛浅,没觉悟!

我这时才想到,书记要我坐奥迪,原来是别有用心.

到了县委招待所,没想县长也来了,陪同县长来的还有县里的其他几个常委,我想恐怕市长省长来也就这规格了,心里不觉好笑,没想到王小耳的一封信会搅得全县的领导们鸡犬不宁.

县长很热情,坐下聊天时说起我十几年前写的小诗竟然如数家珍,一口气背出来好几首.我自个儿都忘了曾经写过如此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也不知县长是从哪儿搜集来的,我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可别这么说,您可是我们县的骄傲,县长不无诚恳地说,纵观几十年,我们县出过将军,也出过卓有成就的商界精英,惟独就没出过几个像样的作家.文人学士多凄凉,饱受磨难不动摇!好啊,对我们来说您就是榜样啊!

县长不遗余力地把我褒扬了一通.

最令人称奇的是,吃饭之前小廖突然抱来了一大捆书,给在坐的每人都发一本,我拿起书看时,发现书上的名字是我的,潘小琪著.是我新近发的一篇小说《纸花翎》.

我一直想出本书,这几乎成了我最大的心愿,现在出书都是市场操作,得自己掏钱,不掏钱就得有特殊关系,我是一没关系二没钱,所以出书的事只好放了下来.不想县里(也许是镇里,哪一家陶瓷厂也说不定)给印了出来,北京的正规书号,设计新颖,印刷上乘,可谓精美至极.

我不由心跳加速,两眼模糊――毕竟是偌大一个心愿实现了,能心静如水吗?杜志国悄声在我耳边嘀咕,说印了有一万册,留一千给我作为礼品送人,另外的九千册都打了包封,准备全县通发,覆盖到每个乡镇的七站八所.我估算了一下,全县正式在编人员也就一万来人,真可谓是人手一册.杜志国塞给我一张,说到时候各乡镇会把书款直接打到这张卡上.

县长看我不自然,就大大方方地宽慰我说,这也是县委的意思,人才嘛,扶一把,也是家乡人的责任所在.附和声一片,大家都捧着书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县长又说,县委熊书记本来是要来的,因为省里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就全权委托我了,来,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先敬作家一杯.

一顿饭,几乎吃得我全身发软.喝多了的时候,我感觉脑袋热烘烘的,眼睛也不听使唤,老喜欢盯着县长看,想起王小耳说的三个蛋,怎么看也看不出长三个蛋的人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好在一顿饭吃完,也没有谁提信的事,显然应了那句俗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的事,就不那么和美了,而是令人发憷.我们村上敬爱的乡亲们不知怎么也知道我回来了,他们派来十多辆摩托,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游龙一般穿梭,到处找我,找不到,他们就从集贸市场租了一辆贩水果的喇叭车,开着扬声器,满大街喊我的名字,好像我是个神经病,找不着家了.后来当我从县委招待所出来被他们撞见后,他们不由分说就把我弄上了车,然后风驰电掣地拉到了村里.

一村子的人都认为我当了“甫志高”.

我说我没有,我就跟他们喝了杯酒.

可是没人信,你不当“叛徒”,他们会给你酒喝?

还给你出书?王五麻子从车上拖下来一捆书,打开来,四处乱撒.大家伙儿都看看,这就是作家的腐败.

这不是糖衣炮弹收写人心吗!父亲更是气愤不已,当着大伙儿的面把书撕了个稀巴烂,然后一股脑摔到我脸上.真是恬不知耻啊,连自己的祖宗都敢出卖.

一只芦花鸡婆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咯咯咯地窜过来,蹦跳到书上,毫不客气地拉了一摊屎.

父亲气极了时把我拽到了村前的高坎上,那里地势高,可以看到十二里铺的全貌.父亲指点着周边厂区林立的高大烟囱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一天到晚机器轰鸣,浓烟滚滚,才三年,地表水就都发黑变臭了,相邻两个吃地表水的村子,已经死好些人了,现在更是不得了,整个村子的育龄妇女都不会生孩子了,相隔远一点儿的村子,情况虽说好一点儿,勉强能怀上,但生下来也难有一个囫囵的,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脑袋迟钝,认吃不认人等

说着到了村头王秀芬的家,父亲说,走,先去看看秀芬她娘吧.

堤下是汨罗江,大诗人屈原自尽的地方,在我印象里,江水一直是清澈碧绿,四季不浊,我想起小时候,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扎羊角小辫的王小耳跑过马路奔向她爸爸时的目光.那时,她爸坐在拖拉机上,手遮着阳光,满脸微笑地望着王小耳向自己跑来,这幅图一直定格在我的脑际,挥之不去.现在的江水看上去仍是绿茵茵的,似乎比以前更绿了,绿得呈墨黑色,像添加了酱油的青菜汤.我们下去时,江边有一个妇女在洗衣裳,她往前伸着腰,把花衣服往菜汤水里荡了荡,然后蹲下身子高举起用一只木棒槌死劲地捶打,捶衣声笃笃地一下一下,一团花布痛苦地扁平下去.父亲说没办法,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栖身,即使再脏,也得在这里面洗衣裳.王秀芬的爹看见我和父亲,隔老远就咧开大嘴展览似的笑,以前他很少对人笑,原因是两颗大龅牙就像两粒爆米花,王秀芬跟王小耳开店后,没半年,就给她爹换了两颗大金牙,现在她爹是见谁都笑,一张嘴,金光闪闪.

秀芬不在家.秀芬爹说,秀芬在上班,政府不给检测等

我说您客气啥!心里着实有些诧异,一个变相做皮肉生意的发廊妹,政府竟然也如此看得起?想想刚来时领导们的用心,不觉又释然.

秀芬娘躺在屋檐下晒太阳,她的一条腿烂了,是割豆子时割破了皮,在江水里洗了伤口上的泥,结果不足一寸长的皮伤,如今烂到了骨髓,整个一条腿就像剥了皮的西红柿.我问怎么没去医院?父亲说,北京的大医院都去三次了,每次治好后,回来只要一沾上这里的水,就又开始烂,烂得昏天黑地,医生都不敢开药了.秀芬爹拿了把蒲扇给秀芬娘的伤腿驱赶苍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肉味.

从王秀芬家出来,父亲忧心忡忡地说,都是水的问题,现在即使打深井,三十米以内的水也不能喝了,得五十米以下,父亲手抄在背后,步子迈得特大.再过两年,兴许一百米以下的水都吃不得了,可是现在政府还想把厂子的范围扩大等

我说,不是有补偿吗,而且还挺高?以后都不用干活了.

父亲叹了口气,说,是,是高,每家都能拿到十几万,刚开始,大家还挺高兴,以为发大财了,要不是王小耳这孩子站出来提个醒,大家一直都没能想透这个理――现在我们是富了,都富得流油了,可是下一代呢,下一代的下一代,无穷尽的后辈怎么办?这点钱能养几代人?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就差一天,合同就签了.可是等父亲又鄙视地看着我,王小耳用命写下的信,你凭啥要送人呢?就为了出你那本破书?

我说,我没把信送人.父亲说,人家都给你出书了,还说没送人?县里之所以没敢动工,就是因为还有这封信梗着,给他们些怕处,你把信卖了,等于是把整个村子给毁了.

在我跟父亲争论不休的时候,王秀芬的爹又追了上来,他咧着一嘴的金光跟我说,大侄子啊,秀芬听说你回来了,你无论如何也要跟她见一面.

我想,王秀芬肯定是有话要跟我说.我没敢停留,离开父亲,就直接去了她店里.

正是午后,阳光和熙,空气中除了刺鼻的焦煳味,再就是满耳的轰呜声.

在一条干涸了的河道边,三个年纪差不多,黑得像泥鳅的少年,头拱在一起看蚂蚁搬家,蚂蚁们把窝从河岸边的臭土泥里迁往街上馆墙边,三个顽皮孩子拿着石子堵路.我问他们怎么不去上学?他们抬了下头,并不热情地回答说他们学校放检测,原来的学校被征用了,正在搞拆迁,新学校还没建.他们趴一块儿,十分投入地用一条肥美的小青虫诱导蚂蚁改变行程.

经过雕梁画栋明清风格的镇政府大楼时,我想书记、镇长们也许都回来了,不过我没进去,只是抬头看了眼大门前旗杆上挑着的一面红旗,红旗兴许是太久没洗了,几乎看不出颜色,没有风,悬挂在半空,没一丝动静,显得特沉闷.

“迷你美发店”开在一条大街旁,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楼房,门前长着几棵高大的香樟树,不过,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店门当中的墙上刷着八个红漆大字“松筋活络,延年益寿”,一群小姐就坐在大厅里嗑瓜子,或是看电视,百无聊赖的样子.一个染红头发的姑娘见我进门,立即迎了上来.哟,帅老板,我来给你怎么写作?我说,我找王秀芬.红头发挽住我一只胳膊,撒着娇说,秀芬啦,秀芬昨晚接待派出所,现在还在睡觉.

王秀芬及时出现在楼道口,她瞪了红头发一眼,喝声,桃子,死一边儿去.叫桃子的女孩不乐意地哼了声,扭着腰极不情愿地走开了.王秀芬跟我打过招呼,说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呀?也不听我解释,就带着我从后院的侧门走了出去.

我本想问问打的事,但王秀芬用眼神制止了我,没让我开口,我只好跟在她身后往外走.王秀芬的样子长得好看,窈窈窕窕的,在十二里铺,她跟王小耳从小就被人称作两枝花,不过,她今天鼻青脸肿的样子着实令人害怕,我问她,不是说你陪派出所的人吗,怎么弄得伤痕累累了?

王小耳的信参考属性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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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脸的凄然,瞪着一对熊猫眼说,奇怪吗?兀自一笑,又说,这还是轻的,惨的时候你是没碰上.她转过身呼地撩起衣襟的前摆,露出肚皮上一道道的血痂,大的有巴掌大.

他们很会打,一般不打脸,光打下面,就跟打王小耳一样.

我说,这是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还不是因为王小耳的信,王秀芬说,他们怀疑是我窝藏了王小耳的物证.这都不知道是挨第几次打了,解释没用.你要再不来,我都担心我会像王小耳那样等

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以为是在看历史片.我感觉有什么东西痒痒的在眼眶里打转.

王秀芬行踪诡秘,放着大路不走,偏走小道,捉迷藏似的,转了好大一个弯儿,才把我带到了村里的祖坟山,祖坟山如今也被开发商挖得不成样子了,这里一条,那里一道地画着标记,表示这里属开发用地.王秀芬指着山包上一小堆新土说,这就是王小耳!我围着新起的坟包转了一圈儿,坟包也太简单了,不留心看,根本就看不出里边埋着一个人.王秀芬机警地看了眼四周,然后蹲下身,飞快地刨开一处坟土,不一会儿就从地里面刨出来一个塑料袋,她一边拍打着袋子上的泥土,一边跟我说,王小耳说了,就是拼着命也要把这封信交到你手里,你是作家,她信得过你.

我说了声惭愧!现在的作家远没了以前的地位,有一家挺有名的发烧友网站直接把作家更名为作孽,不过这话我没说.接过包,觉得分量很重,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封信,信是密封的,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王秀芬说王小耳当初是准备把信寄到北京去的,可是不知怎么让杜志国知道了,杜志国说他认识报社的人,能出面帮忙把信登出来.可是把信交给他之后不但没有登出来,反而把王小耳给抓了.

我说,不对啊,既然信已经给了杜志国,那他们怎么还在到处找这封信呢?

他们当然得找.王秀芬转着头,飞快地又往身后看了眼,然后压低声音诡秘地说,这是王小耳的备份!哦,原来如此!一股巨大的热浪从我心底升起来,我觉得我真该写写王小耳,不过,有一事不明,我问王秀芬,王小耳为什么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来写这封信呢,难道她早就料到十二里铺会办成陶瓷基地?村民会失去安身立命的根基?

你说啥呀?王秀芬叫道,她又不是神仙,能料到几年后的事?我跟你说,王小耳当初写这信纯粹就是玩儿,什么意思也没有,她还开玩笑说,要把这店开成干部们的“试验田”,让他们乐不思蜀,甘愿往里面砸钱,其实她还有过打算,生意上路后还想到省城或北京开分店,她说只要政策不变,不怕不来钱等

一条老狗伸着长舌在乱坟岗里蹿来蹿去,到我们跟前时,它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们,它身上的毛几乎掉光了,显得瘦骨嶙峋.王秀芬擦了下眼睛,盯着老狗说,王小耳其实是个挺单纯的女孩,从小没有母亲,最大的心愿是将来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子,做个完整的女人.可是,谁想得到呢,店子开了不到一年她就无缘无故地开始肚子痛,刚开始以为是偶遇风寒,没当一回事,时间一长情况就变了,后来只要一痛就痛得全身发软四肢抽筋,厉害的时候人就跟死了一样,一天王小耳去了省城的医院,没想到检查结果是子宫萎缩性糜烂.医生判断说可能是水的问题,也有可能与辐射有关等


王秀芬走后,我独自在王小耳的坟边坐了下来,心里鼓胀胀地难受,我拍了拍坟包,对王小耳说了声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抬起头,盯着天上的一片云,我把云朵想象成王小耳,我说,你走吧,王小耳,天有多高你就飞多高,越远越好,说不定在哪块青天白日下能找到一处青山绿水,在那里能实现你的愿望,做个自由自在的女人,带着心爱的孩子在落日下的草地上玩耍等风带着呜咽飕飕地从瓷厂那边吹来,焦煳的气味,不一会儿就吸干了我的眼泪.

离开王小耳之前,我还是憋不住打开了这封信――这封让我欲罢不能备受煎熬的信,我想她都在信上记了些什么呢?真如杜志国所说,六百多人?还有县长与众不同的三个蛋?

拆开信封,里面有厚厚一沓纸,我郑重其事地抽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顿时,只觉白光一闪,眼睛似乎被灼痛了.我揉了揉眼睛,哆嗦着又看了一遍,一页一页,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正面反面,仔仔细细,两眼都瞪圆了.――这就是牵动众人心,让领导们寝食难安,一村人翘首期盼的王小耳的信?

没有一个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厚厚的十六页,空空如也!

潘羿夫:湖南岳阳人.大学文化,热爱小说创作,近年在《青春》《芳草潮》《创作与评论》等刊发表作品若干,其短篇小说《成熟的季节》被《小说月报》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