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中文

一

邻家的兰姐姐嫁了位偶尔会被外派出差的老公,婚后定居北京.前些时候,兰姐姐携宝宝来沪办“满月酒”,春风得意,大谈英伦风土人情.

席间,有人问及宝宝的名字.

兰姐姐自豪地回答：“Clare,纯洁可爱的意思.”

“哦,我们问的是中文名.”

“那个,还没取呢.”话锋一转,兰姐姐忽然一脸掩饰不住的忧虑,“唉,我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怕我们家的Clare以后长大了只会说英文,不会说中文.”

邻里之间,自然彼此清楚对方的底细.

于是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要知道,那位刚刚满月的小Clare,顶多也只在英国待了两天,而那时还是在妈妈的肚子里.

二

前些时候看报纸,说近期在白领派对上风靡一种互道中文名的游戏：谁能在最短时间内将开具出的公司职员英文名和中文名一一对号入座,便算获胜.

报上还说平时叫惯英文名的白领认为该游戏难度颇高,因此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老爸读完这则报道后义愤填膺：“正而八经的中国人居然不用中国名,那岂不是忘本！”

一旁的我唯唯诺诺,但却知报上所言非虚：我就有一位在工作上认识的好友Sally,相识多日,至今不知其真实姓名；而平日,在公司,我也叫惯了Ellen、Jerry、Lily和Jack,当然,也习惯了被人叫做Iris.

一次,一位经常为公司送快递的师傅在看到我的签收签名时,惊奇地问我：“小姐,原来你不姓‘艾’啊！”

“是啊！”

“那我怎么老是听他们艾小姐艾小姐地叫”

乍听之下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不仅哑然失笑：原来,不谙外语的老师傅一直认为我的中文名就是“艾瑞斯”.

三

先前提到的那位Sally,一天忽然向我谈及她的―位颇为特别的朋友.那个男生上外毕业,仪表堂堂、收入不菲.说“特别”,是因为他的GF标准：除了要温柔可爱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至少通晓两门外语.

“哇哦,他这是选女朋友呢还是招聘翻译”我大笑.

然而Sally下面的回答却让我再也笑不起来：“嘿嘿,可我先斩后奏,已经把你的手机给他了等”

傍晚时分,果然收到一条陌生发来的短信,直觉告诉我就是那位“特别”的男生,因为短信内容是：“Hello,I’mVille．MaylheyourEnglishname,please”

我硬着头皮作了回复,同时小心翼冀地询问能否切换成中文

他勉强同意了,可随后那些非中非英的夹生内容却时常让我哭笑不得.

一来一回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在短信中从斯堪维纳语系谈到了莎士比亚的“Tobeornottobe等”当话题即将涉及到培根时期的古英语时,我终于用“晚安”来了个戛然而止.

第二天,Sally来说,Ville对我感觉不错,希望能继续了解.

我说：“亲爱的,放过我吧.我觉得,找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女孩做他的GF,更为合适.”

放下,手机提示有新消息,一看,正是Ville的：“Hi,sweetgirl！这个周末能陪我去写苏(Shoes,鞋子)、写简(Jeans,牛仔服)吗要知道,平时上班系太(Tie,领带),实在太压抑了等”

这一次,我破天荒来了句全英文的直截了当：“NO！”

四

用外语交流远没有用母语中文来得惬意,这点,我深有体会.

曾经致电法国一家公司询问其传真.以英文表示用意后,接线小姐却毫无反应.

我以为又是对英文不屑一顾的巴黎人的虚荣心作祟,于是赶忙换成法语.

终于,对方明白了意思,马上用流利的法语报出了我要的传真.

有些时日没有操练,这下轮到我在诸如quartre、chinq、six和四、五、六这样的两国数字之间做着艰难的转换.

转换完毕,放下前,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终于搞定！”

未料,对方却是一声惊呼：“原来你也是中国人！”

一时之间,两人都笑了.可那笑声中,却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苍凉之意等

五

奇怪,话题好像越来越沉重,还是来说点轻松的吧.

余秋雨先生曾在《山居笔记》一书中描述过这样一则趣事：一天,一位他认识的略懂英语的先生在一个学术座谈会上遇到了享誉国际的英语专家陆谷孙教授,于是凑上前去反复与教授说英语.陆教授偏过头去听了几遍没听懂,偶尔听懂,也只是以中文作答.

事后那位先生逢人便说：“陆谷孙不错！只是英语听力有点小问题,口语也稍稍缺少点勇气.这也难怪,词典编多了总会有这个毛病.”

每每读到此处,我总会忍俊不已.

陆谷孙教授我是亲见过的,因为曾有幸听过他的讲座.

从那份全英文的提纲上我们获悉,当天的主题是“HowtolearnEnglishwell(如何学好英语)”.

会前大家纷纷揣测教授将以如何深奥漂亮的英语口语将我们折服；未料,讲座开始后,我们惊奇地发现陆教授用的竟然是一口纯正的中文.

陆教授随后的回答不禁释去了我们的疑问,更让我们平添了一份敬意：“同学们,我可以用英语讲课,但我更热爱中文.相信你们也是一样.”

讲座精彩纷呈,在向大家展示了英语王国的梦幻旖旎后,教授以一番谆谆教导作为尾声：同学们,我们的中文是一门何等复杂美丽的语言古往今来,真正的翻泽家无一不是精通国文的大方之家.要记住,一个连自己的母语都没有学好的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掌握另一门语言！

会场上掌声雷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