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文学争档案(歌词篇)

点赞:4932 浏览:16983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17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20世纪初,在旅日的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倡导下,为效法日本及欧美,进行现代音乐教育,振奋民族精神,推动国家进步,沈心工、李叔同等一批词曲作家积极创作,“学堂乐歌”诞生了,中国有了自己的现代歌曲.

学堂乐歌歌词的主题,大致为救国的呼号,革命的鼓动,科学思想的宣扬,以及少年壮志的激励.随之而来的是,歌曲创作自觉不自觉地涉及到另外的主题,包括青春的感伤、爱情的咏叹、生命的困惑以及人生和社会的幽怨.这一类主题的名作有李叔同《送别》、黎锦晖《毛毛雨》《桃花江》、吴村《玫瑰玫瑰我爱你》、陈歌辛《蔷薇处处开》、黄嘉谟《何日君再来》、范烟桥《夜上海》等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歌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分为两大流派.一派为政治宣传,一派为心灵抚慰,一派抒发治国平天下的满腔豪情,一派倾诉拥抱人生的种种柔情,一派风格雄健豪放,放声高唱,一派风格柔媚婉约,浅吟低唱.而不少音乐人身兼两派,如田汉以《天涯歌女》闻名,更以《义勇军进行曲》著称,贺绿汀的《游击队歌》声名远播,其《清流》也不胫而走.

1949年以后,以《东方红》和《解放区的天》为代表,来自红色根据地的宣传歌曲、革命歌曲,以胜利者的姿态,迅速占领了整个中国内地.《夜上海》的柔媚婉约之歌,则作为靡靡之音被扫荡殆尽.被誉为“中国流行音乐之父”的黎锦晖,1958年撰文《斩断毒根彻底消灭歌曲》①,挥刀自宫.

整个“”前十七年,中国内地歌坛几乎是宣传歌曲的一统天下,颂歌及战歌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与宣传口经稍有不合的歌词,立即会受到质疑和批判.歌风稍一柔婉,个性稍一显露,即难逃讨伐和封杀.

一、颂歌也被质疑

那是一个以颂歌为尚的时代.新政权的诞生,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和遐想空间,在政治意识的强力引导下,颂歌不断地涌现.即便反右的肃杀、大跃进的挫败和三年饥饿的悲苦,似乎都不曾让词家的浪漫情怀稍有降温.《歌唱祖国》、《浏阳河》、《社会主义好》、《听话要听党的话》、《来到咱农庄》、《我们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给党听》、《在北京的金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等联翩而至,各领一时.②

不过,颂歌的创作也得格外小心,满腔热情的赞颂,杜鹃啼血般的献歌,有时也可能被指调门不够高亢,腔调不够纯正.

蔡庆生等:《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

我是保卫和平的哨兵,

守卫在朝鲜前线的山峰,

两只眼睛注视着分界线的南面,

我的心和祖国人民一起跳动.

和风吹过了大地,吹过了我的头顶,

风啊,请你停一停,

请你告诉我,你可是来自北京

你可见过你可见过朱总司令

你可见过辛勤劳动的祖国人民

和风吹过了大地,吹过了我的头顶,

风啊,请你停一停,

请你告诉我,你可是来自北京

你可带来生产的捷报你可带来丰收的喜讯

你可说得清祖国建设的美好情景

和风吹过了大地,吹过了我的头顶,

风啊,请你停一停,

请你告诉我,你可是来自北京

你可带来母亲的欢笑你可带来父亲的嘱托

你可带来祖国孩子们幸福的歌声

快快告诉我吧,来自祖国的风!

你今天说不完,我明天继续听,

我渴望着知道,祖国的每一件事情.

1954年3月7日,志愿军战士蔡庆生的诗《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发表于《人民日报》,并获志愿军文艺创作一等奖.旋即由晨耕、管平改词,晨耕谱曲,发表于1954年8月出刊的《歌曲》总第13期.人民广播电台随之播唱.

《人民音乐》1955年第1期发表泽民《对“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的意见》,认为“这个歌不是无产阶级战士的声音,而是一种潇洒无事的媚音,只是灌输了和平麻痹思想,消失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的警惕性”,“它所给我们的意境和形象,是旧社会里的学生形象,在月下垂柳河旁,发挥自己的情感,我认为它正是富于这种人情味.它不是工农出身的战士的感情”,“是把人领向小资产阶级的思想感情的深渊里去的”.(此文多语病,照录.)

接着,该刊第2期又发表戈风《“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不是一首好歌》,文章指出:“这样迎风望月感慨万端的情绪是低沉的、消极的,这完全不合乎手执武器面对敌人斗志昂扬情绪乐观高唱战歌气魄雄伟的志愿军部队和革命战士的精神状态,这显然是一种小资产阶级吟风弄月触景伤情式的思想情绪”,还说:“战士怀念祖国和亲人的情绪,可能向消极方面发展成为思乡的落后思想.”

面对这种批评,管平,歌词修改者之一,立即表示:“硬把志愿军战士热爱祖国怀念祖国的情感,说成是小资产阶级消极低沉的感叹,这是毫无根据和毫无理由的.”③

1955年第4期《人民音乐》发表“本社编辑部”整理的《读者对“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的意见》,指出“在读者意见中,对‘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大多数都表示了肯定的意见,认为它基本上是一首比较好的部队抒情歌曲”,“也有较少数的人发表了和上面相反的完全否定这个歌的意见”.

随后,该刊第5期,发表刘兆江《我对“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的意见》:“我们看到了一种极端的意见,认为它是一首很坏的歌.说它是一种媚音,只灌输了和平麻痹的思想等我认为这样的意见是过火的.”

同期还刊登《读者对“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的意见(续完)》.文相似度检测绍,解放军某部郑逢的意见是:“过去有这样一种现象,就是把战士的思想情感理解得过于褊狭与刻板,好像战士只能练兵打仗,不容许有普通人一样的思想活动,否则就是歪曲了战士的伟大品质等”玲军指出,“有的人一听到比较柔和、深沉的曲调,还没有来得及加以分析,就简单地认为不健康、带有小资产阶级情绪,几年来我们抒情歌曲的落后状态不能说与这种批评无关.”蔺四说:“泽民同志根据自己对战士、对祖国人民生活‘公式化’的要求就把一顶小资产阶级的帽子扣住了这首歌,从而根本否定了它,这是不好的.”天津解放军某部王觉则坚持认为:“‘告诉我,来自祖国的风’就是脱离了志愿军这种特定的人物的特定的处境和他所担负的斗争任务,而硬要叫他在欣赏‘和风大地’的情况之下怀念祖国,这当然就会造成一个不真实的意境和不健康的形象.”

鲁藜:《我爱北京》

我爱北京,我爱北京,

爱你的清晨,爱你的黄昏.

爱你的天上星星千万颗,

爱你的云霞飘落水中.

我爱北京,我爱北京,

爱你的庄严,爱你的芬芳.

爱你的花园里花儿千万朵,

爱你的红墙上红旗飘扬.

我爱北京,我爱北京,

爱你的辽阔,爱你的深沉.

爱你的湖上船儿满载着歌声,

爱你永远向着理想前进.

我爱北京,我爱北京,

爱你的清晨,爱你的黄昏.

爱你的钟声永远呼唤着东方,

爱你的灯塔万丈光芒.

此词发表于1954年10月号《歌曲》,舒模曲.不久,“胡风反革命集团”案发,鲁藜身列案犯,言因人废.

1955年9月号《歌曲》发表一封“读者来信”,署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萧道霖,题为《鲁藜“我爱北京”一歌的恶毒目的》,指其歌词中“尽是些等空洞的词句”,“这和旧社会里资产阶级的歌颂词是完全一样的”,“北京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是祖国的心脏,也是东方和平的堡垒,在那里住着我们亲爱的领袖,住着我们的党.这才是全国人民所深心热爱的主要方面”,“可是胡风分子爱的是什么他们喜爱北京吗不,他们对解放后的新社会,对人民革命政权,表现了刻骨的仇恨,他们说‘对这个社会秩序,我憎恨’,他们诅咒人民革命政权‘灭亡’‘完蛋’!(关于胡风反革命集团的第三批“材料”人民日报编者按),他们是完全不爱北京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能写出对祖国首都的伟大和美丽的热爱,而只能写出那些空洞的歌词来”,“在这里,我们千万不要忘了,在这样歌词的后面,隐藏一个恶毒的目的.就是他企图引诱我们去爱那些空洞的‘清晨’、‘黄昏’、‘辽阔’、‘深沉’.这就是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挖心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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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读者来信的“编者按”写道:“胡风反革命集团为了扩大他们的阵地,曾从各个角落来进行对革命的‘挖心战’,音乐领域也是他们不放松的一个方面.如鲁藜、绿原、冀等胡风反革命集团的骨干分子就曾写过不少的歌词,借歌颂之名而实质上宣传他们反革命反人民的思想情绪.”

石汉:《太阳啊!你再照照我》

太阳啊,你再照照我,

高山啊,你再看看我,


志刚哪,你不要想我等

多少美景我还没看够,多少事情我还没做,

天寒地冻盼日出,人到死时仍想活.

薄雾延绵绕群山,朝阳遥望凤凰岭.

天下景物有情意,红霞更知爱人生,

荣华宝贵我不喜,喜的青山和翠林.

爹娘生我两只手,敢劈山来能绣花,

我把青春比光明,断头流血不悲痛,

但愿山里人欢笑,不愿人间有哭声.

1958年上映的电影《红霞》,是依据南京军区前线歌剧团创作、演出的同名歌剧所拍摄的,讲述的是江西苏区赤卫队长赵志刚和未婚妻红霞,与敌人殊死斗争的故事.其中这首插曲是红霞英勇就义前所唱.

《人民音乐》1960年第10期发表张程万《这首歌缺乏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对歌剧“红霞”中“太阳啊!你再照照我”的意见》:“在这首歌曲中,我们感觉不到一种为革命捐躯的自豪的情调,悲怆的基调掩盖了烈士英雄主义的光辉”,“在革命需要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献身,而不会缠绵悲切地唱:‘人到死时真想活.’这是资产阶级渺小的个人的生存,和无产阶级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格格不入的”.

此后,该刊1961年第3期发表山西长治淮海技工学校竹兰《〈太阳啊!你再照照我〉无损红霞的英雄形象》,为之辩护:“‘人到死时真想活’,这并不是红霞不愿意牺牲自己.这是因为她觉得她应该坚持下去,多活一些时间,多为人民立功效劳.这种革命英雄主义是不能不为后人所尊崇的.”

指控之辞的偏执,辩护之辞的拘谨,都留下了那个时代的烙印.

希扬:《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全国人民大团结,

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建设.

好,好!

是人民的好领导,

说得到,做得到,

全心全意为了人民立功劳.

坚决跟着,

要把那伟大祖国建设好,建设好.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江山人民保.

人民江山坐得牢,

反动派想反也反不了.

社会主义社会一定胜利,

共产主义社会一定来到,一定来到!

李焕之作曲,发表于1957年8月号《歌曲》.其问世的背景是1957年“反右”斗争的胜利.这里收录的是其1965年的修订稿.“反动派想反也反不了”一句,原为“分子想反也反不了”.

不料,这样一首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赞歌和信念之歌,竟然也遭遇过尖锐的质疑.1965年2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北京师范学院数学系学生杨桂元的检举信《〈社会主义好〉有严重问题》,原来,“这些歌词使我们感到,帝国主义被我们赶跑了,反动统治阶级被推翻了,我们只要坚决跟着党,团结一致,搞本国建设就行了,因为‘反动派想反也反不了’,社会主义社会就一定能取得胜利,共产主义就一定能实现.这种提法,显然是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阶级分析观点的.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如果只注意进行本国建设,本国的革命事业就不会顺利前进,忘记了应尽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义务,很容易陷进民族利己主义的泥坑”,“《社会主义好》根本不提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阶级斗争,根本不提无产阶级,只抽象地提了‘人民江山人民保’,而更多地宣扬了阶级敌人已经被打倒,被推翻,阶级敌人反不了我们的江山,这就在客观上起了麻痹人民群众的革命意志的作用”.

郑洪等:《送别》

送君送到大路旁,君的恩情永不忘,

农友乡亲心里亮,隔山隔水永相望.

送君送到大树下,心里几多知心话,

出生入死闹革命,林弹雨把敌杀.

半间屋前川水流,革命的友谊才开头,

哪有利刀能劈水,哪有利剑能斩愁

送君送到江水边,知心话儿说不完,

风里浪里你行船,我持梭镖望君还.

这是1963年上映的电影《怒潮》的插曲之一.《怒潮》表现的是1927年“马日事变”后,领导的湖南农民武装的故事.

《人民音乐》1964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