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老人:摆摊写信

我只是代书人,别人提供的证据真实与否我并不知道,所以投诉、一类的信件我是绝对不写的.

―――潘子政书信有原则

在香港九龙东的老区观塘裕民坊,说起代书人潘子政的名号,街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代书写信,这种几近绝迹的古老职业,在繁华现代如香港的国际都会之中,却有一名七旬老人潘子政,日复一日在街头摆摊开档,为观塘街坊书信.

“很多人不知道,代书只是我的副业,堪舆算命才是我的主业.”今年70岁的老人潘子政,2000年退休后开始在观塘裕民坊开档算命代书,成为香港硕果仅存的“代书人”.去年12月,香港食物环境卫生署普查全港街头工匠,在裕民坊代书近5年的潘子政终获食环署登记发牌,可在固定地点合法摆档设摊.

“老广”逃港自学成才

观塘裕民坊,香港九龙东的老城区.裕民坊低矮的战前唐楼,楼顶密集的鱼骨天线阵和鳞次栉比的天台屋,已成香港旧区的标志景观.近年裕民坊一带已被市区重建局纳入改造范围.

穿过人流如鲫的裕民坊,转入冷清的仁信里.而代书人潘子政的“档口”,就在裕民坊仁信里的一个街角屋檐之下.潘子政的档口非常简单,一张贴满面相掌纹图的折叠桌、一把折叠椅、一个背囊,就是潘伯每日开档的全部家当.

满头银发的潘子政,今年已满70岁,谈吐不俗思路清晰,一点不见七旬老朽的沉沉暮气.现在每日为街坊算命代书的潘子政,其实退休前却是一名飞机及冷气维修的专业技工.“我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20世纪70年代才从广州来到香港,从此就定居下来了.”

退休期间,潘子政在食环署任职冷气维修工,月入近9000.2000年退休后,潘子政发现患上肝癌,往返医院诊治化疗,5年前身体才渐渐康复.

技术工人退休后却做起咬文嚼字的行当,潘子政自言是兴之所至.“对着家里四面墙,我闲不下来.”康复后的潘子政在裕民坊开始流动摆档,以算命占卦为主,兼书信.

潘子政基本是自学成才.“我在广州只念到小学五年级,20世纪60年代毕业后,我自费去了广州光孝路的广州汽车技术学校进修一年,后就去了佛山动力机械厂上班.”从小就爱好古文诗歌,潘子政的文章书法多是自学而来.而堪舆算命的学识,则是来港定居后,从妻子的舅父处学来.

求情信助跨境家庭团聚

潘子政在观塘摆档为街坊写信多年.在普通人看来,书信多是问候亲友,讲述近况的家书为主.但实际上,潘子政代书的信件基本是法律援助申请书,来港申请信和安置居屋等公函.

“现在通讯技术这么发达,就算有人不识字,也会打吧,任何问候亲友的话一个就说清楚了,现在不会有人问候信的.”由此而来,潘子政的书信都是清一色的重要公函.

潘子政代书最多的三类信件:法律援助申请、赴港家庭团聚和公屋上楼申请,视乎写作的难易,收费各有不同.“最难写的是法律援助申请信,有规定的格式,还要列明证据,所以每封收润笔费150元,而上楼安置和内地配偶来港团聚申请,理据充足即可,每次收费100元.”

习惯于写申请信、求情信,如何打动政府官员同意申请,潘子政也有自己的一番心得.“写信给政府部门,秘诀是内容简洁,切忌冗长.理据要合情合理,要有不可替代的理由,让政府的审批员没得推卸.”

讲起写信的威水史,潘子政如数家珍.“曾有一名领综援街坊申请公屋,但政府一次安排去天水围,一次安排去沙田,这位街坊希望在原区观塘安置,我帮他写信罗列理据:申请人有高血压,要到观塘联合医院复诊,原区上楼方便复诊.信件发出后,街坊果然获得原区安置.”

再有一件成功协助跨境家庭来港团聚的往事,亦是潘子政津津乐道的.“两年前吧,有位拿双程证来港的妻子,要照顾香港丈夫和一对子女.我问她有什么必须马上赴港的理据,她透露了一点,丈夫有慢性病尿毒症,必须要家人照顾.”潘子政灵机一动,将申请理据略加,突出尿毒症需要洗肾,社工护士都不便照顾,最好由妻子在旁照料.求情信件成功让这名内地妻子的赴港定居排期提前半年.

“上得山多终遇虎,我写信也并不是每件都能见效.”潘子政说,有一次有两名香港钟表商行的经理计划到上海开店,找到潘伯这里,要求修书一封邀请武侠小说名家金庸为分店题字.事成可给予潘子政数十万的酬劳.“我当时写了一封短信,都是委婉地提出要求,恳请金庸出山代书,当然作为文学名家社会名流,我也知道金庸为商家题词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尽力而为吧.”果然两名经理没有再找过潘子政,这封信也是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坚持每日风雨不改,为街坊写信,但潘子政书信也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写投诉信,以免冤枉好人.“我只是代书人,别人提供的证据真实与否我并不知道,所以投诉、一类的信件我是绝对不写的.”

写信数年终获政府发牌

潘子政在观塘裕民坊写信多年,每周风雨不改,上午10时到街头开档,下午1时收档饮茶,下午3时开档直到傍晚5时返家.“中午我喜欢到观塘的一家茶楼喝茶,一盅两件,实惠分量也足.”

但由于没有牌照,潘子政的档位经常被附近商铺投诉阻街,食环署的工作人员便会前来劝喻,潘子政得另觅位置开档.但去年12月起,食环署开始普查全港范围内的无牌街头工匠,在获得当地区议会同意后,给予小贩牌照,让街头工匠可以在固定地点合法经营.

潘子政热心为弱势街坊写信求情,多年积累的好声誉,让观塘区议会当即同意食环署的发牌建议.去年12月,潘子政应食环署要求牌照登记手续,首次正式注册.

食环署的牌照第一年免费,然后每年牌照费是2700元.新档位安排在观塘协和街合和大厦.“新位置当然没有裕民坊人流密集,生意估计会差一些,但我没意见,只要能写信帮助到街坊就可以啦.”

潘子政代书算命,生意时好时坏,每月挣得约一两千元,足够“饮茶钱”.潘子政膝下两个女儿,一个就读香港大学,一个就读香港中文大学,均是名校毕业.“女儿都劝我,七十多的老人,就不要出来摆档了,钱赚得不多,风吹日晒也辛苦.但我没同意,我喜欢和街坊聊聊天,讲讲话.待在家我会闷得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