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旅游,败也旅游

去法国旅游,从马赛出发,在土伦吃过午饭,沿海岸线走,一路尽是漂亮的海滨小城,明珠一般串联起普罗旺斯最美的风光.常常是车子还没开出多远,不远处又有一个小城摇曳着袅娜的腰身,在向我们招手示意了.车子误打误撞地进了一座小得几乎不能再小的小城,车子根本开不进城,只好停在城边.下车一问,才知道到了圣托贝.

早听说过圣托贝.没有想到,它竟然如此小,袖珍得如同一粒豌豆公主.更没有想到,远未到旅游旺季,居然人满为患,经济危机在这里见不到一点影子,处处是吃凉不管酸的红男绿女.海湾处下饺子似的停泊着满满当当白色的私人游艇,桅杆耸立,密如森林；不远处的沙滩上,已经有不少游泳的人了.据说,这里是著名的天体浴场,比起戛纳和尼斯,这里的沙滩确实好,有着无比的诱人之处.

圣托贝如何声名大噪,说法不一.一种说法：上个世纪50年代,法国号称“性感小猫”、可以和玛丽莲梦露媲美的明星碧姬芭杜,和她当导演的丈夫联袂在这里拍摄了有名的电影《上帝创造了女人》.身着比基尼的芭杜和这里的海滩与椰风蕉雨一起丰姿绰约,让人着迷,一下子让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名扬四海.另一说：时间更早,要上溯到19世纪末的保罗西涅克,这位画遍法国所有港口的点彩派画家第一次来到这里,被这里美得惊艳的景色惊呆了,他回到巴黎之后,力邀马蒂斯几位画家一定要来这里看看.马蒂斯一来,和西涅克一样被这里不染尘埃与喧嚣的安静和美丽叹为观止,一住多年,画了好多张圣托贝的画.由此带着圣托贝不胫而走,闻名世界.不管是谁的功劳吧,如今的圣托贝确实是不同凡响,海比那时候蓝,花比那时候艳,人比那时候挤.据说每年七八两个月里.圣托贝被来自全世界的名媛贵妇和号称“杂志脸”的众多明星所包围,一不留神就能与他们撞个满怀.戴安娜王妃车祸之前,就是在这里度过她的最后检测期.而每年贝克汉姆都要携妻带子,到这里的海滨晒晒太阳.这里比每年戛纳电影节的红地毯上还要热闹,明星云集如同一张巨大的包子皮,将圣托贝搅拌成了色香味美的馅,紧紧地把它包裹在里面,然后再随着明星和贵妇们打着嗝,将自己的酒色财气一起散发出去.圣托贝立刻活色生香,氤氲蒸腾,不飘飘欲仙欲醉起来都不行.自然,无论和碧姬芭杜还是和马蒂斯时代相比,都没有当初清纯的影子和静若处子的静谧.久经沧海,明星与贵妇们已经将豌豆公主膨胀为一位珠光宝气的埃及艳后一般了.

在所有普罗旺斯的海滨城市里,只有圣托贝的海朝北.从城边走到海边,不消十多分钟即可打个来回.这中间交错纵横的是几条窄窄的街巷,有颇具味道的普罗旺斯家庭小旅店藏在里面,门口和窗台都爬满鲜艳的花朵；更多的是特色小店,鳞次栉比在街巷两旁,每一扇橱窗都不大,却都是一幅精致而流动的画,将游人的脸庞和婆娑的花影树影一起映入画中.稍微宽敞一些的地方,一定是咖啡馆,桌椅会摆在露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间或有水平远逊于马蒂斯的彩色雕塑,有点儿煞风景,但高高的棕榈、妖冶的夹竹桃,和遍布街头盛开的色彩纷呈的鲜花,还是为圣托贝增色.飞在你头顶的海鸥,驮着地中海湿润而明亮的阳光,和你相亲相近,更是格外惬意.最重要的,这里不允许任何汽车穿行,所有的街道都是步行街,清静得让人可以随心所欲地逛,这是在全世界任何一座城市里都难见到的景观吧

海边东侧一条街,密匝匝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画框,画的几乎都是圣托贝的海滨、游艇、鲜花和特有向日葵色彩的老楼.那拥挤的架势有点儿像我们北京的潘家园,虽然都是卖的自己画的画,却水平都不怎么高,仿造西涅克和马蒂斯,就像潘家园仿造的八大山人,一样有些拙劣.

据说圣托贝的市长对如今自己城市的珠光宝气灯红酒绿不满意,一直希望把自己的城市打造成一座艺术之城,他们有马蒂斯和西涅克嘛,资本潜在着.可惜,马蒂斯和西涅克的作品都藏在深闺,在圣托贝美术馆里,到那里去看马蒂斯的,没有去海滨沙滩裸泳和咖啡馆喝酒的人多.那些作品是马蒂斯和西涅克捐献给圣托贝的,他们对圣托贝充满感情,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他们的作品离开圣托贝.不过,如今他们的名字连同作品,都被当作了圣托贝的旅游资源,成了圣托贝的一个符号.任何一座无名之地乌鸦变凤凰之后,旅游一盛行,趋之若鹜的游客和无孔不入的商业,都慢慢地并且舒舒服服地将它们变成另一副模样,梦回前朝,该是何等艰难.所谓成也旅游,败也旅游.

姜军荐自《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