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林学”的风景

点赞:32464 浏览:153881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15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本文概述了20世纪30至90年代日本对林语堂作品的接受状况,将六十年间的接受过程划分为四大阶段,归纳了26部林著日译本的总体特征;同时结合日本学者合山究的林学论述,从国际文学交流的视角,对林语堂其人其书进行了全新的与评价.

关 键 词:林语堂;日本;接受;研究;合山究

中图分类号:I109•,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163(2009)1-0041-04

一、林语堂作品在日本的接受

自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伴随着国际局势的变化和中国大陆改革开放的开启,日本文化界对中国现代文学大师林语堂的研究兴趣也日渐浓厚起来.在短短的几年中,先后再版并出版了一批林语堂的代表性著作的日译本,其中再版的林著旧译本有五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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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化批评代表作《人生如何过》(原译名为《生活的发现》,即《生活的艺术》),坂本胜译,创元社,初版于昭和13年/1938年,再版于1979年;

(2)散文集《支那的幽默》(选自《小评论》),吉村正一郎编译,岩波新书,初版于昭和15年/1940年;

(3)小说《朱门》,佐藤亮一译,新潮社,昭和29年初版;再版书名为《西域的反乱》,芙蓉书房,1973年;

(4)长篇小说《北京好日》(即《京华烟云》),佐藤亮一译,JIIPO社,昭和25年/1950年初版;芙蓉书屋,昭和47/1972年再版;

(5)人物传记《则天武后》,小昭丹译,Misutsu书房,初版于昭和34年/1959年等.

而新编和新译的林著则包括三种:

(1)传记代表作《苏东坡》,合山究译,明德出版社,昭和53年/1978年;

(2)散文选《自由思想家林语堂――散文与自传》,合山究编译,明德社,昭和57年/1982年;

(3)文化批评代表作《中国:思想与文化》(即《生活的艺术》),锹柄治郎译,讲谈社学术文库,1999年[1].

其实,日本对林语堂著作的翻译早在1930年代就已经展开,随着林语堂在国际文坛上的崛起,日本文学界对林语堂及其作品表现出极大的关注和热情.依据不同的时间段,我们不妨将日本翻译界对林语堂作品的翻译和介绍划分为如下几个阶段:

20世纪30年代后期:

目前就笔者所能见到的最早的林著日译本,是初版于昭和13年即1938年的三部译本,它们是:

(1)新居格翻译、丰文书院出版的《吾国与吾民》,该书英文本初版于1935年美国,当年即成为美国十大畅销书之一;

(2)创元社出版、政治家坂本胜翻译的林语堂1937年的新著《生活的艺术》,日文本书名为《生活的发现》,该书1979年再版时更名为《人生如何度过》;

(3)偕成社出版、永井直二选译的《生活的艺术》,日译本书名为《有闲随笔》.

也就是说,1930年代最初的林著日译本,主要集中于林语堂在欧美文坛上轰动一时的畅销书代表作上.

次年为昭和14年(1939年),日本还翻译出版了两本重要的英文林著,它们是:

(4)《孔子的智慧》(美国兰登书屋,1938);

(5)《中国新闻舆论史》(美国芝加哥大学,1936).

前书由川口浩翻译,育生社出版,译本名为《孔子论》;后书由安藤次郎、河合彻翻译,生活社出版,译本名为《支那的言论的发达》.值得关注的是,由于诸种原因,《中国新闻舆论史》至今尚无中译本问世.

二、进入20世纪40年代,林著的日译并未由于中日战争的形势变局,以及林语堂本人在美国舆论界强烈的反日言论而停止;相反,就译本的篇幅和内容而言,对林著的日文翻译还有进一步的拓展.

昭和15年(1940年),有四部林著的日译本面世,它们分别是:

(1)《支那的知性》(即《小评论》),喜入虎太郎译,创元社出版;

(2)《支那的幽默》(《小评论》选译),吉村正一郎编译,岩波新书社出版;

(3)《北京好日》(《京华烟云》),小田狱夫等四人翻译,四季书屋出版;

(4)《北京好日》(《京华烟云》),鹤田知也译,今日问题社出版.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关于1939年出版的英文小说《京华烟云》,其中含有强烈的反日内容,并涉及到南京大屠杀的描写,但并未影响该书于一年后在日本的翻译和出版.鉴于作品内容的敏感性,当年的两个译本都有不同程度的删节.迟至十年后的1950年,才有日本翻译家协会副会长佐藤亮一翻译的全译本问世.这样,在《京华烟云》中文本尚未出现的时候,日本国内却已经有三个以上不同的翻译本存在了.

1940年代,还有几部林语堂的作品得到翻译,它们是:

(5)《泪与笑之间》(即《啼笑皆非》,此系文明批评著作),译者不详,彰考书院,昭和18年/1943年;

(6)《机械与精神》(即《大荒集》选译,为早期散文),渔返善雄译,朝日新闻社,昭和21年/1946年;

(7)《爱与讽刺》(即《讽颂集》,原作于1940年)土屋光司译,飞鸟社,昭和21年/1946年;

(8)《东西的国民性》(选译自《语堂文存》,1941年原版),渔返善雄译,增进社,昭和21年/1946年.

其中,《机械与精神》、《东西的国民性》的翻译者渔返善雄,是日本翻译界的著名前辈,也是当年辜鸿铭著作的日文译者.

三、20世纪50年代最初的几年中,以日本翻译家协会副会长佐藤亮一的《北京好日》(即《京华烟云》)全译本为代表,“林语堂长篇小说三部曲”先后被翻译为日文.其中,佐藤亮一在翻译过程中,曾多次与原作者有过大量的书面和当面的接触与交流,其译本对内容的理解也更为深入、可靠.三部曲的另一位译者竹内好,是日本著名的文学理论家和鲁迅研究专家,其《近代的超克》一书,对日本文坛和学术界,产生过广泛的影响.

“林氏三部曲”的日译本分别是:

(1)《北京好日》(即《京华烟云》)全译本,佐藤亮一译,JIIPO社,昭和25年/1950年初版;河出书房,昭和26、27年/1951、1952年虎门两次再版;芙蓉书屋,昭和47年/1972年,最新版;

(2)《风暴中的树叶》(即《风声鹤唳》),竹内好译,三笠书屋,昭和26年/1951年;

(3)《朱门》,佐藤亮一译,新潮社,昭和29年初版;芙蓉书屋,昭和48年/1973年,最新版,书名更改为《西域的反乱》.

同时期,翻译出版的其他林著还有:

(4)《杜十娘物语》(《英译重编传奇小说》,1951年原版),佐藤亮一译,朋文社,昭和31年/1956年;

(5)《苏联革命和人性》(《匿名》,1962年原版)佐藤亮一译,创元社,昭和34年/1959年;

(6)《则天武后》,小昭丹译,Misutsu书房,初版于昭和34年/1959年;

(7)《开明英文文法》(1931),山田和男译,文健书房,昭阿和34年/1959年.

另外,佐藤亮一还译有一册林语堂的红学著作,名为《红楼梦》,其出版社和出版年月不详.

四、20世纪60-70年代,受中国国内政治形势影响,日本对林著的翻译和介绍几乎空白.

五、20世纪70年代后期至世纪末,林著出版、再版约7种;其中旧译再版5种,新译本3种.具体内容,见前文所述.

综观60多年来日本文化界对林著的翻译和介绍,其中相对集中的翻译出版时期分别为:

(1)1930年代后期.1938和1939两年中,有5种译本问世;

(2)1940年代.共出版译本8种.即在中日战争期间,共出版林著13种;

(3)1950年代.出版译本约8种;

(4)1980年代前后.再版和新译共8种.

至此,自1930年代至20世纪末,林语堂著作在日本的翻译本已超过26种[2].

林著日译本的覆盖面,几乎涉及林语堂作品的所有方面.从早期小品文到中期的长篇小说,从文化批评代表作到人物传记、学术专著,以及各种英文编著和教科书,可以说应有尽有.绝大部分译著,都直接译自英文原著,而且大多能与原著出版时间保持同步,日译文的出版很少晚于原著出版时间5年以上的.甚至于在《京华烟云》中译本尚未出现时,已经有不止一个日译本问世.其翻译速度之快,译本品种之全,使人印象深刻.

林著翻译者中不乏日本文化界的一流人物,例如,日本翻译界前辈、辜鸿铭著作的翻译者渔返善雄,日本著名的文学理论家和鲁迅研究专家竹内好,曾经担任日本翻译家协会副会长、也是川端康成挚友的佐藤亮一,还有日本政治家、曾任日本众议院议员和兵库县知事的坂本胜.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林语堂的作品具有动人的魅力.而最近新翻译的《中国:思想与文化》(即《生活的艺术》,讲谈社学术文库,1999年),则是由留学北京的新生代中国学学者锹柄治郎通过大陆出版的林著中译本转译,这是与先前由英文本直译的情况有所区别之处.

林著日译本在日本社会产生过相当广泛的影响,日本中学教科书中也曾经采用过林语堂的作品片断.根据1950年代出生的日本友人回忆,在他们的中学《国语》教材中,有两位中国现代作家的作品给他们深刻的印象:一位是鲁迅,另一位就是林语堂.据此可以推断,在1960年代中期之前,也就是中国发生之前,日本中学语文教科书中确曾采用过林语堂作品的日译本片断作为课文.


当然,林著日译本中重复翻译的现象比较突出,例如《京华烟云》先后有五种不同的译本出现,这虽然在某种程度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费,但也可以从不同角度提供对林语堂的新解读.另外,由于绝大部分译本年代久远,加之当今日语变化较大,不少旧译本的语言在今天看来难免显得不够现代味儿,这可能会影响到日本青年读者的接受.所以,具有当代语言特色的新的林著日译本的出现,则是读者所广泛期待的.

日本学者的林语堂论

日本九州大学教授、著名中国明清文学研究家合山究,也是一位相当专业的中生代林语堂专家.目前,他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论著和部分红学研究论文,已经在中国国内出版[3].需要关注的是,他在20世纪80年代前后的日本“林学热”中扮演过积极的角色.他先后出版过两部林著的日译本或编译本,并有独到的见解发表.关于合山究,余英时先生在其“林学”论述中曾有所提及,他指出: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是少数能够在西方汉学界产生持久影响的学术著作.1978年日本专家合山究“将此书译成日文《苏东坡》,并详加注释,更增加了此书的学术价值.”[4]在《自由思想家林语堂――散文与自传》中,合山究选译了林语堂的散文代表作17篇,以及林语堂自传《八十自述》,并在书前的“译者序”、书后的“解说”和“后记”中对林语堂以及作品在日本的接受,进行了深入探讨.另外,他还为1979年再版的《人生如何过》(即《生活的艺术》)撰写了论文《林语堂:人与书》,全面细致地分析和介绍了林语堂的生平与文学成就.

现将其主要观点归纳如下:

第一、从国际文学的视角对林语堂进行评价.

合山究认为,林语堂是一位虽生于近代中国,却称雄于世界文坛的“国际人”,他的文学成就和影响力,与另一位中国现代文学大师鲁迅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的.他指出,林语堂的作品“如纯金美玉一般,它们从不断变化的时代价值中独立出来,保持着真正的价值”,林语堂优美的著作,能够几经政治打压而超越并在今天存在下来,就是因为它们“散发着真的光辉”[5].

为何在中国研究界长期以来会产生“鲁迅热”而“林语堂冷”的奇特现象?合山究教授提出了他个人的看法.他认为,林语堂和鲁迅“激烈地反传统”姿态是有所区别的.鲁迅的才能是“内向化的”,而林语堂则是“外向化的”;它们不仅有着方向上的差异,而且长期以来,鲁迅被反复称颂,最终作为“中国的脊梁”而得以偶像化;而作为“反动派代表”的林语堂,则被批判和查禁.其实,作为文学家,林、鲁只是“各自发挥不同的文学、思想与个性的成分,两者之间事实上并无仲伯之分”.相反,林语堂“脚踏中国传统,超越当时病弱的国家象征,称雄于欧美文坛,他以一个世界人的身份,成为世界公认的智慧文学的巨擘”[6].

第二、创作分期和作品分类.

参照林语堂晚年秘书黄肇珩女士的观点,合山究把林语堂长达60多年的文学生涯划分为三个阶段:

(1)“丰收的30年代”.此一阶段,林语堂主要活动舞台是中国国内,他创办杂志,提倡幽默,成为中国的幽默大师;

(2)“世界的LINYUTANG”(1935-1965).在此期间,林语堂以欧美文坛为主要背景,完成了最重要的文学活动,如:两部最著名的文明批评论著(《吾国吾民》、《生活的艺术》),以“林氏三部曲”为代表的七部英文长篇小说,最好的传记作品《苏东坡》,欧美大学教科书《中国和印度的智慧》,等.

(3)中文著作时期(1966-1976).主要指林语堂晚年回到台湾和香港的创作.除散文和文学批评之外,还用英文翻译了《红楼梦》,编撰了《当代汉英词典》.

按照林语堂著作的类型,合山究教授把林语堂的几十部作品分为7大类:

(1)杂志编者;

(2)评论家、文明批评家、散文家;

(3)思想家、哲学家;

(4)小说家;

(5)翻译家;

(6)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者;

(7)语言学者.

第三、林语堂思想与人格的特征.

合山究把林语堂思想和人格特征归纳为“爱自由”、“爱自然”和“爱人类”等三个方面.这位日本学者认为,林语堂是一位发自内心、热爱彻底自由的自由主义者和自由思想家.作为守护人类尊严和个人自由的伟大战士,林语堂一生以笔为剑,勇敢地与北洋军阀、国民党政府、日本军国主义和各种专制政体作战.同样,他作为自由主义者的言论和行动也曾经招致人们的误解,尤其是左派人士的激烈抨击,并引发当时中国知识界的大风潮.但他也是最先敏锐地揭示了左派人士剥夺他人言论与思想自由、压制个人生活的萌芽.他认为他们易于和主义相通.面对“幽默大师”的称号,他不愿成为空头演说家.他坚持高迈刚直的精神和坚强的操守,以证明自己是真正的自由思想家.林语堂曾说:“我认为,最崇高的人就是中国人理想中的放浪者.对者来说,最后的也是最难对付的,就是彻底的自由主义者.”

林语堂对自然美和自然生活的热爱、憧憬,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精神气质,而无法回归故国的乡愁更加强了这样的气质.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提倡老庄闲适生活理想,把“自然的性灵”作为现代人灵魂拯救之道的人生哲学家.林语堂把中国古代文人的优雅传统和现代人的生活相结合,把自然爱作为人生哲学的基石.合山究教授认为,今天,大自然被破坏,地球及其生态不断恶化,人类的物质文化极大繁荣而精神安宁却日渐丧失,因此,林语堂热爱自然的人生哲学,具有尽早再认识的价值和迫切性.

合山究引用台湾作者大华烈士在《我的朋友林语堂》一文中的文字指出:“通过我们深厚的友情,我真切地感受到,在林氏夫妇的日常生活中,有一种对人类的同情,对生命价值的喜悦,对社会事务的热爱,对言语行为的洁净感,对帮佣的优待,对宇宙人生充满善意的乐观态度.换言之,你始终找不到所谓‘异教徒的中国人’,即使在外国真正的基督徒中,你也难以寻找到如此珍贵的品质和情感.”(台湾《逸经》杂志第11期)合山究教授认为,林语堂其实是一位富有人性的、真正意义上的人道主义者,众所周知,他对家庭充满温情的爱,从不愿给朋友添麻烦.在他的文学作品中,一方面是肆无忌惮的社会批判,另一方面也可以感受到温润的东西.林语堂自称:“行为崇孔孟,思想本老庄”,“文章可幽默,做人须认真.”合山究认为,这就是林语堂的人生范型.林语堂的本质是认真的人,其根源是源自对人类的深爱.

注释:[1]、[5]、[6]〔日〕合山究:《自由思想家林语堂――散文与自传:前言》,明德社,昭和57年(1982年),第2页,第1-2页,第248-250页.

[2]冯羽:《林语堂与世界文化》,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04-306页.

[3]中国国内已经翻译出版的合山教授的著作和论文有:(1)《明清文人清言谈》,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1年版;(2)《〈红楼梦〉新论》,汲古书院1997年版;(3)《〈红楼梦〉与花》,载《红楼梦学刊》2001年第2期;(4)《〈红楼梦〉中女人崇拜思想及其源流》,载《红楼梦学刊》2001年第2期;(5)《明清女子题壁诗考》,载《河池师专学报》2004年第1期.

[4]余英时:《试论林语堂海外著》,沈志佳主编《余英时文集(第五卷):现代学人与学术》,广西师大出版社,2006年版,第466页.

本文为江苏省教育厅哲学社科指导课题《东学西渐的回响》(编号05SJD750006)之部分成果.

作者冯羽,男,晓庄学院汉语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