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音乐学的情势与机遇

国际音乐学学会(IMS)和南非音乐研究会(SAS-RIM)主办,南非音乐图书馆协会(MLIGSA)协办于2010年7月14―17日在开普敦的斯泰伦博斯大学召开了非洲年会.这是国际音乐学学会首次在非洲举办大型会议,是一起历史事件.下面对大会宗旨、议题、发言加以评价,然后提出一些思考.

1、曼德拉1994-1999年上台组成南非第一届非白人政府迎来了社会巨变.这些变化决定了今日南非音乐学研究的格局和特点,在研究方法、研究态度、研究方向、研究对象、研究人员诸多领域表现出了非洲音乐学的个性.这次大会的主题是“帝国的回声――后霸权主义时代的音乐境遇”.后霸权、反霸权和新霸权背景下的音乐史学和音乐理论话语是当下音乐学研究思潮之一,这种研究态度强调音乐的社会功能并注重音乐传统的承传,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但音乐作为历史的一部分,有自律和超现实的特征,音乐对现实的反映有其局限,音乐形式和作曲技术的变化与霸权主义的联系是间接的.

15世纪以来,欧洲音乐通过商业、宗教等途径进入非洲,非洲音乐受到了欧洲扩张的冲击,这段五百年的非洲近代史已划上了句号.如果说过去人类五百年的音乐史是以西方为主导的时代,那么这个时代已经过去.这一趋势从欧洲中心论的衰落和超级大国的瓦解开始,时至今日越发显的突出.新潮流首先是音乐多元文化趋势,西方古典音乐与流行音乐、世界音乐并重的时代已经到来,欧洲古典音乐并非唯一中心,本世纪或许是亚洲和非洲的世纪.

音乐在非洲从来就是历史和社会生活的一部分,非洲音乐是人类文明的一页.由于欧洲中心观念的长期统治,对于非西方古典音乐的研究在东西方学术界都较薄弱.非洲民族音乐的研究资料和研究成果较弱,造成这种局面的历史原因显而易见.种族隔离时代非洲民族音乐被视为野蛮人的音乐,黑人学者研究自己音乐的少之又少,西方学者又抱有一种自我中心的偏见.这种局面正在改变,非洲音乐的演奏、教学和研究已经得到正视,非洲音乐家和黑人音乐学家的地位在逐步提高,但这一过程需要数代人的努力.未来数十年非洲音乐的研究会逐步系统化,中国非洲学者适逢难得历史机遇,应当在非洲艺术研究领域占有一席之地.本次大会是历史转折时期的盛会,标志着非洲音乐研究得到了应有尊重.无论如何,一个独立和不断进步的非洲背景下对于非洲音乐严肃、自由、客观的研究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呈现给世人.

2、大会的学术研讨核心是当代非洲音乐的特点和本质及其文化蕴涵,同时提出了围绕霸权主义对于音乐实践和音乐研究的影响的诸多议题.大会选出了三十多位代表作了每人半小时的演讲,演讲题目多数围绕着霸权话语,涉及非洲传统音乐、非洲流行音乐、非洲古典音乐、非洲爵士乐、非洲宗教音乐、政治流放音乐、社区音乐、当代非洲作曲家研究、音乐学研究现状等.现将这些演讲分三类介绍：1)关于后霸权与音乐的社会功用、2)涉及中国的三篇论文、3)前两类之外的论文,如关于非洲宗教音乐、非洲犹太音乐等.

关于音乐与霸权主题,英国代表瑞芒德霍顿(Ra-ymondHolden)考察了里查斯特劳斯与伦敦的联系,有趣的是斯特劳斯在伦敦的音乐活动与大会的主题音乐霸权深深的瓜葛在一起.法国代表玛丽娅勃碧丽(MarlaBirbili)的发言研究了十九世纪第一出描写侵略者与被侵略者之间文明冲突的歌剧《荷南科尔蒂斯》.《荷南科尔蒂斯》讲的是西班牙占领墨西哥的故事,荷南科尔蒂斯是西班牙将军,他成功的征服了墨西哥皇帝蒙特克茹玛(MotecuzomaII,C.1466-June1520)的帝国.

发言中有三篇与中国相关,第一篇是巩小强本人的发言：“中文非洲音乐研究文献综述”.中文尚无系统的非洲音乐学术领域,与中国人对西方古典音乐的研究相比对非洲音乐的研究尚不成熟.但世界音乐领域、民族音乐学领域和非洲学中非洲音乐研究的文献加起来,可以看到中文非洲音乐研究已经有了可喜的发端.另一篇与中国相关的是荷兰的艾米勒温奈克斯(EmileWennekes)的发言,题目是“秦始皇的爱之死(Liebestod)：西方受众中的东方帝国”.这篇发言以荷兰作曲家文莱姆杰特斯(Wil-lemJeths)于2008创作的歌剧《北京饭店――龙女皇的梦》为中心.发言者关心的是歌剧《北京饭店》中的东西方音乐语汇的结合问题.这个问题类似我国争论的“洋为中用”问题,即如何用西方的作曲技巧表现中国的音乐特质.温氏发问,难道中国音乐的特质仅仅是五声音阶吗第三篇发言涉及中国的是香港大学的李威廉姆(LeeWil-JanWatkins)对中国说唱(hip-hop)音乐的一点研究.威廉姆将非洲和中国说唱进行了比较.

除了上述围绕霸权和涉及中国的主题发言外,较多谈及的问题包括非洲传统音乐和非洲宗教音乐.关于非洲传统音乐的发言多数是关于某个部落或某个乐种,这类发言多是在田野工作搜集整理的材料基础之上对具体音乐样式进行分析.由于篇幅所限在此不能一一细述.关于非洲教会音乐,格里特乔达安(GerritJordaan)的论文分析了数种非洲风格的基督教赞美诗,及其中的欧洲与非洲元素.姜纳森恩科咋呐(JonathanNoozana)的论文是关于豪萨族社区苏格兰教会中诗歌演唱风格的研究,作者关心的同样是欧洲与非洲音乐特点的融合问题.玛丽姜瑞特斯纳(MarieJorrita)研究了南非黑人教会和有色人种教会音乐中的反种族隔离倾向和对后种族隔离时代的憧憬.布拉格的维特兹德罗勒克(VitZdralek)回顾了非洲锡安教会音乐的社会和政治作用问题.津巴布韦的克劳迪奥琪本多(ClaudioChipendo)以津巴布韦音乐学院为例,总结了种族隔离时期和1980年独立后音乐学院教学体系的转型过程.南非代表安内米斯蒂米(AnnemieStimie)的发言是关于开普顿西方古典音乐和犹太音乐活动家汉斯克莱默(HansKramer)的研究,汉斯克莱默是南非最大的古典音乐家和开开普敦古典音乐系列音乐会策划人,此系音乐会今天依然是当地古典音乐生活的地标.乔治金(GeeKing)介绍了摩洛哥1990年代创办的世界宗教音乐节,为争取国际话语权莫罗哥国王莫哈六世为促进宽容和理解创办了国际宗教音乐节,吸引了世界各种宗教音乐的表演,产生了强大的社会效应.南非的塞尔达-波特吉特尔(ZeldaPotgieter)争辩种族隔离后时代西方古典音乐在非洲的角色和意义.波特吉特尔声称教非洲部落民众莫扎特的音乐犹如对牛弹琴,这篇发言揭露了非洲音乐认同的危机.

3、下面围绕着一些与我国现实音乐生活关系密切的问题,如“昔乐作为革命斗争武器”、“西方古典音乐与民族音乐的关系”、“非洲经验与我国音乐教育体制改革”问题提出一些思考.昔日巴黎公社、延安时期文艺整风、当代南非反种族隔离运动中音乐的社会和政治作用表现的十分突出.古今中外从柏拉图、孔子到今日非洲,文艺都不同程度的被利用为政治工具.

谈到西方古典音乐与非洲传统音乐的关系问题,首先是西方古典音乐在当地文化生活中的角色,前提是欧洲古典音乐与非洲民族音乐两者能否结合西方音乐进入中国已有上百年历史,虽然西方音乐已经开始融入中国百姓日常生活,例如钢琴热,但西方古典音乐与中国传统音乐至今很难结合.我国近现代历史上和非洲当今对待西方音乐的态度的历史原因十分相似.中国和非洲都经历了被西方殖民和半殖民的历史,对列强和霸权自然会有抵制和崇拜的矛盾心态.回顾我们已经走过路,从对西方音乐所采取的盲目崇拜和中的全盘否定到今天的借鉴态度,不难理解非洲同行正在经历的矛盾心理.目前非洲种族关系依然紧张的背景下,相互排斥在所难免,但最终能相互接受吗

民族音乐如何融入西方音乐学院教学体系不同国家西方古典音乐与民族音乐结合的问题时面的对问题很相似,非洲传统音乐教学在南非等国家大学中正逐渐制度化,这种变化与我国音乐院校所面临的问题有相似之处.以津巴布韦音乐学院为例,1980年以前实行严格的种族隔离政策,谈不上教授非洲传统音乐.1980年后非洲传统音乐逐步被纳入教学体系后,面临文化传统冲突和教学管理两大挑战.西方古典音乐对于非洲广大地区有没有意义,非洲部落长大的孩子为何要学习莫扎特非洲传统音乐能否纳入西方传统音乐学院体系非洲传统乐器演奏和民歌演唱专业学士、硕士学位的教学体系完善是一个长期过程,涉及教学内容、教材编写和社会的方方面面,不仅仅是对于非洲传统音乐的艺术价值的肯定就可以解决问题的.音乐学院或上海音乐学院中中国民族音乐的教学一直未取得与西方古典音乐同等的地位,民乐教学如笛子、唢呐专业是否应采用钢琴、小提琴一样的学制怎样保证唢呐和笛子的教学水准这些应当从新评估.开普顿大学音乐学院和津巴布韦音乐学院的非洲传统音乐教学改革已经进了十多年,其经验教训值得我国研究.我国中小学音乐教学同样需要与时俱进吸收世界各地的儿童音乐,如非洲乐器演奏和歌舞.坚持以自身为本吸收世界各民族音乐的优秀传统是我国音乐教育事业的必由之路,一个更开放的音乐教育视野有助于我国国际地位和民族素质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