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白族隐逸文学的文化

点赞:5720 浏览:20200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1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内容提要:明清时期,白族文化面临转型.白族新儒学派文人掀起隐逸风潮,隐逸文学成为文坛主流.白族隐逸文学秉承中国传统隐逸文化精神,标举平淡清远的审美意趣,契合宋型文化的精髓,探寻了白族文化在明清之际受容汉文化的发展理路.隐逸文人在学术素养、道德人格方面的自我塑造,有力地推动了白族文化的进步和繁荣,为白族乃至中国传统的隐逸文化注入了积极的意义和鲜明的民族特点,对后世白族的发展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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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云南被纳入王朝大一统的政治轨道,成为行省之一.政权一方面以改土归流废除白族土官,实行汉族“流官”的政策,打破了元代以来云南军政相对独立的格局,实现了集权的直接统治,促成云南政治的大转型.另一方面,白族各大姓大部分被迫从城市迁往农村,从坝区迁往山区,从内地迁往边疆,使得从南诏大理国以来,一直持续到元代的主体统治民族白族的社会地位以及政治话语权力被急剧削弱.与此同时,伴随汉族大量迁入云南,汉文化的影响势如狂潮,进一步打破了白族对民族文化的固守与封闭.在这样的历史文化背景之下,随着科举考试的实行,大理诞孕了数量众多、深受儒学教育又思想驳杂的白族新儒学派文人.面对社会变迁、政权更迭以及文化转型,人世为官抑或出世隐逸成为他们面临的人生抉择.如历史所呈现,不少白族文人放弃了官场生涯,选择了隐逸山林田园的生活,并掀起隐逸文学创作的.本文拟从多角度对这一文坛现象作讨论,阐释白族隐逸文学蕴含的丰富的文化意义.

白族文人的隐逸风尚

明代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成祖诏令天下立学,规定:“国家明经取士,说书者以宋儒传注为宗,行文以典实经正为尚”,以宋学为宗、理学正心诚意为主旨的新道统和新文统思想在“车书一统”的格局中席卷云南边地.接受了明代儒学思想的熏陶的白族新儒学派文人涌现.一方面他们自觉研究儒学经典,不少人著专书探讨儒学.如杨禹锡著《说易》、《诗义》,杨黼注《孝经》,杨士云精研《诗经》,后钻研“阳明理学”,李元阳著《心性图说》等.另一方面,随着王朝推行明经取士政策,大理的新儒学文人踊跃科考.据《大理府卫州县历科进士提名记》载:“西南多士,彬彬奋庸,等大理进士,自永乐壬辰,迄今嘉靖庚戌,杨荣而下,凡三十有三人”,并且大理高中进士者最多,堪称“滇之冠也”.不少文士步入仕途,“为院副、为部属、为科道、为寺司、为藩臬、为守令者,咸有焉,官之备也”.也正是这些新儒学派的文人士林中,弥散着极为浓厚的隐逸风气,产生了为数众多的隐士.杨黼、杨士云、李元阳、樊相、高桂枝、李庚龙、何蔚文兄弟、孙桐、张相度、杨晖吉、谷际岐、李于阳等堪称代表.

自古隐与仕就是士大夫生活的两极,隐逸作为中国古代的文化现象可以追溯久远.传说中帝尧时代的高士许由,商周之际的伯夷、叔齐,春秋时代的长沮、桀溺和楚狂接舆,秦末避世商山的“四皓”,向来就是人们心目中隐逸的偶像人物.后来的“庄周偃蹇于漆园,老莱婆娑于林窟,严平澄漠于尘肆.梅真隐沦乎市卒,梁生吟啸而矫迹.焦先混沌而槁杌.阮公昏酣而卖傲,翟叟遁形于倏忽”,也统统被纳入到隐逸高人的行列.之后历代隐士层出不穷.孔子所言“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或如庄子所说的“无为有国者所羁”,成为古今隐逸文人的心灵共识,这也使隐逸文化超越了时空和民族的界限.

对于文人隐逸的原因,孔子曾言“危邦不人,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这里,孔子指出外在的社会政治环境,如“危邦”、“乱邦”也即“无道”的政治是导致文人隐居的主要原因.《后汉书逸民传序》则言“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与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将古人隐逸归结为人内在的天性所致.这两种说法从外与内两个角度对文人隐逸的原因作出了解释.对照白族文人的隐逸似乎多与政治有关:明代杨士云,不满意仕途恶习,称病不出,近二十年不入城市,李元阳因独立不阿的品性,惹恼了嘉靖皇帝,后去职隐居,高桂枝目睹明末世事日非而隐逸,赵炳龙在明亡后归隐石宝山,何蔚文于明清易代之后与兄何星文隐居宁湖,孙桐入清后,隐居鸡足山,张相度是明天启间优贡生,明亡后不愿出仕.清代赵廷玉则在乾隆间北上应试,中道不顺而绝意进取,李于阳到35岁才中一副贡,后来加之家道中落,遂绝入仕之意.从此看来,白族文人隐逸,不外起因于朝代的更替、仕途坎坷、对仕宦之路产生厌倦心理,而最终选择以隐遁的方式疏离政治,以归居山野田园取代追逐功名利禄.

明清时期白族文人的隐逸方式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如郭象所言的“夫圣人虽在庙堂之上,然其心无异于山林之中”的吏隐者.“富贵浑如一羽轻,万山深处乐平生”可谓这一类隐者心态的生动写照.明永乐癸卯科(公元1423年)举人杨九思,洪武间“以经明行修”被荐为大理县学训苏辑,十五岁即中正统丁卯科(公元1447年)举人陈时雨,清代康熙辛西科(公元1681年)举人段绎祖等等,均身在官家却心生隐逸.二是一生“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以隐逸为事业者.明代杨黼一生不应科举,李赓龙则三十年不入城市,可视为这类隐者的典型.三是先为官后出世者,这是明清两期白族文人隐逸为数最多者.明代如杨士云、李元阳、高桂枝、赵炳龙、何蔚文及兄星文、孙桐、张相度,清代龚锡瑞、谷际岐、赵廷王、李于阳等.这些隐逸文人又非孤立的个体.他们时常相聚,参加“鹿鸣燕典”,结伴郊游酬唱诗文,探讨学术,彼此之间形成大大小小的交际圈.如明代杨士云与杨宗尧、樊相、杨南金、李元阳交好,何蔚文与汪蛟、许鸿、普荷(担当)、陈佐才等常相约出游,高桂枝与李赓龙为知交.清代李于阳与王毓麟、杨国翰、严廷中、杨载彤等人常聚会往来.隐逸文人交际圈的形成,有效地促进了思想交流,沟通了感情,增进了友谊,切磋了创作技艺,有力地推动了隐逸风尚的流行.

隐逸的文学化

白族文人的隐逸生活除了“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隐居山林,放情江渚之外,游心翰墨成为一大特色,隐逸文学创作蔚然成风.自古以来,典籍中记载的有隐逸情调的作品都与隐者联系在一起.源头之作可从帝尧时代的《击壤歌》为起,其后伯夷、叔齐的《采薇歌》,商山四皓的《采芝歌》,到《诗经》中歌咏“贤者隐处涧谷之间”的《卫风考》、书写“隐居自乐”的《陈风衡门》,莫不如此.东汉初年,出现崔篆《慰志赋》、冯衍《显志赋》、张衡《归田赋》等士大夫歌咏隐逸之乐的作品.魏晋时期除了陶渊明的隐逸山水田园之作以外,阮籍、嵇康、张华、张协、潘岳、左思、陆机等人亦一致宣扬隐逸的志趣,描写隐遁出世的种种逸乐.唐宋时期隐逸之作亦不绝于书.白族隐逸文人大量的诗文创作,不但打破了此前隐逸文学的作品零星的局面,而且使得明清时期成为白族书面文学的高产期,有力地推动了白族文学的繁荣.

综观明清时期的白族隐逸文学,主要书写了三大主题:一是以高洁之物自喻,突出文人对内在峻洁人格的追求,二是描绘归隐田园生活的乐趣,三是书写山水怡情,赞叹白族与大自然的和谐共处.在第一类主题中,文人借物咏志,多以梅花、兰花以及大理的茶花等花卉自喻高洁人格.以下略作列举,首先看咏梅的诗作:

千古独持冰雪操,一生不羡绮罗香.(陈时雨《咏玉梅花》之二)

绿波深处有神工,喷玉跳珠作一丛.雪里漫劳探远信,天桥是春风.(杨晖吉《咏不谢梅二首》之一)

激水跳珠万朵融,横斜疏影挂玲珑.等唐花岁岁闲开落,争似长开碧海中(谷际岐《不谢梅》)

这几首诗均以梅花比喻隐逸文人的高洁品性.在《咏玉梅花》中,作者以梅花傲雪喻指高节,以“绮罗香”借代香艳世俗,表达了宁愿“独持冰雪操”而一生“不羡绮罗香”的决然态度,透露出身陷宦海但却心向高洁的人生理想.《咏不谢梅二首》之一描写大理天生桥水花奇观一“不谢梅”的独特风景.由于苍山一年四季泉流不断,水花巧夺“神工”,如“喷玉跳珠作一丛”,不夹半点尘渍,即使在冬季仍然似迎春的梅花盛开.作者以梅花喻水花,以水花喻人,突显了作者对梅花一般的清洁脱俗品性的追求.《不谢梅》“横斜疏影挂玲珑”一句直接化用了宋代著名隐逸文人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诗句,作者对梅花孤芳自赏,纯洁脱俗的欣赏与爱慕的情韵与林逋极有共鸣.另外,花中君子兰花也是隐逸文人喜用的物象.清代杨晖吉在《楚雄道中答何尹诸君子》言:

一卧沧江已几秋,却争蜗角动闲愁.功名有志分真伪,世道何人任乐忧满谷幽兰馀草铺,一篇垂柳忆山楼.催归到处闻啼鸟,家有严君莫逗留.

这首诗开头四句总结追逐仕宦功名只会给人生带来忧愁,劝诫世人要看破世道的乐与忧.“满谷幽兰馀草铺,一篇垂柳忆山楼”一句,作者以空谷幽兰自喻清洁本性,表达自己宁可归隐山林也不愿同流合污的人生追求.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理特产的山茶花也被视为隐士高尚品性的象征.龙允升在《咏山茶花》言茶花“滇南有嘉木,贞干吐华滋”,对其贞洁的品性有着极高的评价.后言“空山结幽赏,御苑宁后时”则是借物喻人,表达自己的出世情结.薛梦雷《赏茶花述怀二十韵呈诸同台》言茶花“群卉皆萎落,孤芳偏反而”,以花喻人,突出茶花与众不同的清高品质.从以上咏物诗作可以看出,追求高洁的操守,坚守洁身自好的人生态度,是隐者的共识.

在第二类主题中,隐逸文人化身为与世无争的“陶翁”,躬耕自食,与农夫桑妇为伴,将田园生活的书写开辟为寄托心灵的新天地.杨士云创作了大量充满恬淡情味的田园诗,其《栽罢》言:


栽罢田头脱笠蓑,浊醪辛苦味偏多.醉余濯足盈归路,争唱田家踏踏歌.

这首诗中,作者描写了农人栽秧之后以酒解乏,欢快归家的情景.稼穑之艰辛,在大口畅饮“浊醪辛苦味偏多”的腊酒,“醉余濯足”以及成群结伙踏歌而归的举动中一扫而光.农人们纯朴乐天的情味,使作者深受打动.其《久晴喜雨》言:

麦不生蛾禾不耳,老农笑舞如婴孩.腐儒素有闾阎忧,喜将秀句临风裁.

这里,诗人因老农喜雨“笑舞如婴孩”的欢快而激发了诗兴,挥毫“喜将秀句临风裁”.而在《汛舟行》中,作者一改旁观者的身份,乘兴登上渔船,亲身体验渔民的生活.诗言:

水边忽遇相知音等遂请登舟坐蓬下.二人侍侧随飘摇,两翁对案恣潇洒.轻

风细浪鸭浮绿,小酌大酌鹅黄泻.乱眼银花送细鳞,旋生芦火烹鲜等黄昏上岸笑相辞,老来翻学儿童也.

诗歌细述了作者与渔父泛舟水中,边喝酒聊天,边撒网捕鱼的惬意.“乱眼银花送细鳞”,道出了捕鱼收获颇丰,“旋生芦火烹鲜”则表达了作者品味渔家美味的快乐.结尾“老来翻学儿童也”句充分传达出作者与渔民息息相通、欢乐与共的情趣.回归田园如同归家,“萍逢迹靡定倦游,早出晚来归田园”(李元阳《洱海歌》),田园生活仿佛世外桃源,“坦率田家趣,相逢意倍深等泉脉回环引,花源窈窕寻”(谷际岐《山行与农人话》),宁静的田园生活,屏蔽了喧嚣尘世的烦扰.因为它的纯朴,净化了机心,因为它的恬静,令人乐而忘返.田园成为隐者心灵休憩的家园.

第三类作品书写山水怡情,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大理历来以苍山洱海自然秀美的风光而著称.巍巍的苍山和柔媚的洱海成为白族隐逸文人抒发对大自然的热爱和眷恋的独特意象.杨黼《词记山花――咏苍洱胜境》堪称代表作.全诗用白语长韵的形式,声情并茂地描绘了一幅白族与苍洱自然和谐共生的立体长卷.这里以周祜先生翻译的汉语版本为例分_析.诗歌前半部分描摹了苍洱风光,突出了自然风景与人文景观相得益彰的和谐画面.诗歌开头言:

苍洱景致赏不厌,天然胜迹万万千.南北有青龙白虎,镇上下两关.山影映入海面倾,山岭随波在转旋.山屏西泻十八溪,把九曲补满.

这段诗句,以从天空俯视的角度对大理的地理特点进行了宏观的描述,突出山水环绕的大理坝子得天独厚自然风貌.紧随其后,作者把视角投向到苍洱间独特的人文景物――寺庙建筑群.诗言:

三千堂伽兰殿阁,八百处兰若宫观.冬来点苍头顶白,洱海秋皱颜.五华楼直冲霄汉,三座塔耸入云间.

作者对兰若寺庙的描绘,以“三千堂”、“八百处”言其规模庞大.以“冬雪染白苍山头”突出其在苍山脚下显要的地位.“五华楼高入晴空,三座塔尖穿天腹”所言的五华楼、崇圣寺三塔无疑为具有独特建筑风格的标识.作者着力描摹寺庙建筑群的外观体现了他对苍洱风光的人文底蕴的关注.这与诗歌的后半部,作者主力叙述自己深受儒释两教的影响,从而达到“以空赞空”的人文修养铺垫并形成呼应.诗言:

在这里建庵修道,度生死病老.整日勤苦把经诵,夤夜参拜祈福禄等云窗下

拜大乘经,看公案语录等虔诚敬父母天地,教子孙尊重释重等行仁义礼仪不轻等三教经书常传习等学颜回道德精神,得尧天法度等杨黼我以空赞空,寄天涯海角.

这里杨黼详细自叙了自己融合佛教经义的心得与儒家精神的人生感悟,凸现了明清时期隐逸文人将儒释合流互补的思想理路.引文中“在这里建庵修道等看公案语录”描述了佛教的教义和精神与作者日常生活的融合.“虔诚敬父母天地等得尧天法度”则表明作者亦时时铭刻儒教讲究仁义礼智信等方面的要求.在作者看来,儒家对现世生活礼制要求,经过释家那种心性本觉、随缘自适的禅悦情趣的调适,孕化出的是“以空赞空”的平和清净的心态.以此回观之前作者对苍洱胜景的描摹,便可更为深切地领悟作者笔下苍洱风光平淡清远的景致,其实是作者融合儒释的山林精神的,映现出作者人生境界的升华.杨黼对苍洱风光平淡清远意趣的追求,启发了不少后续山水诗作的创作.如杨士云的散文《苍洱图说》、可视为直承其风格的后续代表作品.《苍洱图说》开篇以精炼的语言描写苍山、洱海的地理和风光,“苍洱之景,峰峦万叠,戴雪腰云,如列屏十九,曲峙于后者,点苍山也.波涛万顷,横练素带,如月生五日,渚于前者,叶榆水也.”之后紧扣季节的变化点脱出苍洱风光一年四季的不同特色,“夏秋之交,山腰白云,宛如玉带等五月,积雪未消,和密饷人等”借助对苍山溪水的描绘,作者一步步引导读者来到了“溪流所经,沃壤百里”的田边和人间,自然展开了白族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卷.作者尤其突出了大理的佛教景观,其言:浮屠巨丽,玉柱标穹,杰阁飞楼,连幢萃影,翠微烟景,荫蔚葳蕤,千态万貌,不可为喻:至其地者,使人名利之心消尽.崇圣鸿钟,声闻百里,诸峰钟韵,递为连属,沧波渔火,满地星辰,峡壁涧峰,植圭攒剑:时有隐君子诛茅其中.

这里,作者描写了以崇圣寺依山伴水的纯净之境.佛寺的鸿钟声声传递,在苍洱间回响,荡涤了人心,“使人名利之心消尽”,难怪有“隐君子”选择到这里隐居.篇末作者感慨苍洱大地是一片“山水环抱”、“兵燹不及”的“奥区奇甸,世称乐土”,这份有感而发的心情与杨黼“以空赞空”的感受相通.白族隐逸文人除了对苍洱风光进行大手笔描摹以外,他们还将静穆之心聚焦到某一具体的景物上,细腻地书写对自然的依依眷恋.杨士云对苍山情有独钟,“积雪初消山黛青等一道清溪泻翠屏”(《春山》),生动地描绘出春天苍山青翠欲滴、生机勃勃的景象,“白云如雪带山腰,十九峰头插碧霄.天下何曾见山水,人间我欲驭风飙”(《对苍山》),则着力描摹苍山超凡脱俗之美,在“千年瑶草寻应得,万古丹青画不消.借问王乔旧笙鹤,几时来往契逍遥”的发问中,作者表达了欲如王子乔驾鹤归去的隐遁之情,这与与苍山的脱尘秀美之景更显情景交融.李于阳将苍山洱海视为心有灵犀的朋友,“心怡目眩暂时歇,待邀山灵欲话别.山灵无物酬故人,酌我洞天一杯雪.满饮顿觉心脾凉,不数琼浆和玉屑.大笑语君可能赠我十车归,使我饮过三万六千日不热”(《登苍山观洱海作歌》),突出了苍洱风景的灵性超然,其送人以清凉,可解我之忧愁的非凡气韵使作者物我两忘.在《游花甸记》中,作者另辟蹊径,通过记叙其与友人们在苍山花甸欢畅游耍的经历,反衬出人在大自然怀抱中无拘无束,悠游自在的真我之态.出游的文人们“则骑者骋,弧者射,步者跃,倦者歌,”野炊时“仆夫吹笳,与樵歌牧笛,遥应互答,诸人击节相快”,舒畅的心情激发了作者的诗性,“饭罢,别子寿,马上作《花甸行》寄之”,“客有歌‘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之句”,诗人则“叠而和之”.愉快的旅途给作者带来了“如起尘世而登云天也”的清新自然的感受,渲染了人与自然和谐永恒主题.在这类诗文的创作中,白族文学清净平和的文化性格和自然适意的人生情趣得到不断的强化发展.

综上所论,文人在表现这三大主题时,不忘对日常生活进行发掘,在充满纪实性的诗文中勾画出隐逸诗人群体的自我形象,营造了一个充满田园风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想国.山林田园的风云草木、虫鱼鸟兽、老农村夫的自然情状被隐逸文人赋以不朽的诗意,平淡清远成为白族隐逸文学标举的意趣.

隐逸文学的文化意义

由上可见,白族隐逸文人由于深受明代“以宋儒为宗”的文化理念的影响,隐逸文学平淡清远的意蕴追求与宋代文学平淡清冷、朴实自然、幽远高雅的风格大有共通之处.而宋代文学兼容并蓄的思想倾向,除了在白族隐逸文学中体现以外,在白族隐逸文人丰富的文化的研究中可以进一步找到佐证.隐逸文人多有文论研究:孙桐著有《说石山房集》、《碧磊集》、《驴背集》等,赵廷玉归隐后著有《求斋文集》,李于阳著有《苍华诗文集》及“诗余”、“诗话”、“外集”、“偶编”等,今传《即园诗钞》十四卷.同时,隐逸文人还进行“跨学科”研究.杨黼好佛典,“于佛老真诠密典,靡不研究”,并且“尝入鸡足结夏而放光石现,登峨眉参祖而无际心传”,同时亦喜书法,其“属于书翰,埋笔成冢”.李元阳常往城外,优游林下,往来佛寺,研讨佛学,谷际岐选有《大儒诗抄》若干卷,又有《五华讲义》若干卷.杨士云涉猎经、史、子、集,今传《杨弘山先生存稿》十二卷,李元阳曾与杨士云同修《大理府志》,纂万历《云南通志》、《中溪永传稿》.隐逸文人对多门学问广泛的涉猎研究,具有宏通广博的知识和在文化上集大成的自觉意识,一方面促成了隐逸文学创作的丰富多彩,另一方面,对白族史学、民俗学、宗教的众多领域学术文化的发展也产生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宋明理学对白族隐逸文人的价值观也有深刻影响.儒家传统思想影响下中国士大夫人生的“三不朽”,被宋写作技巧学阐发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时代追求.宋写作技巧学注重理想道德人格的培养,视外在的社会规范为个体的内在要求的思想也深深影响了白族隐逸文人.明人徐石麒曾言“隐士有三大功业,日教育英才,曰表正风俗,日著书立说.是故德重则不嫌于名高,道通则不嫌于言满.君子居一乡而乡人化之,交一仕客而法言道貌足以为人景仰,虽不仕于朝而未尝不有益于天下.斯其为圣贤之隐也矣.”对照白族隐逸文人与之所言相符者不少.第一,“教育英才”.如杨士云素以严肃认真的治学态度影响后人,被不少读书人视为楷模,张相度设馆授徒,教育乡里,谷际岐归隐后主讲梅花书院,后在昆明主讲五华书院,为提升乡民学识修养不遗余力.第二,“表正风俗”.白族隐逸文人往往以德服人,言传身教影响世俗民风.杨黼训诲乡里子弟不倦.担当赞誉杨黼的高尚情操,其言:“凭吊悲歌歇,山川自渺茫.高人不可见,万古一斜阳”(《吊杨黼先生》).杨履宽言杨黼:“高风攀不及,古貌是耶真趺坐一拳石,著书千载身.我知为孝子,谁道是仙人”(《桂楼先生遗像》),可见其道德品性受到世人广泛的推崇.杨义退隐居乡里,推崇古贤之风,劝人行孝忠信.张相度在兵灾之后,屡次赈济饥民,颇孚众望.白族隐逸文人道德人格的自我塑造对民风的淳化起到良好的引导作用.第三,白族隐逸文人的著述颇丰,前面已有列举,此处不再赘述.明清时期的白族隐逸文人在文学、学术素养和道德人格的追求,淡化了传统隐逸消极遁世的意味.他们赢得世人的尊重的原因,不是光凭借隐逸不仕,而是因其文学上的积极探索、学术素养上不懈的努力以及道德人格的高尚追求,进而对白族文化精神的进步产生了重要的贡献而被后人铭记.

综上所论,明清时期云南政治文化转型,白族文人虽隐逸山林,但修身以儒,治心以释的调和理念深刻地影响着白族文人.他们以“虽不仕与朝而未尝不有益于天下”作为人生的出发点,在追求平淡清远的文学意趣和造福乡里的道德人格中实现了对隐逸人生的诗意超越.白族隐逸文学成为沟通了白族文化与汉文化的桥梁.隐逸是白族文人顺应明清时期“大一统”社会发展的另类方式.白族隐逸文学蕴含的深刻文化意义在于它证明了汉文化“大传统”在明清时期进一步得到了少数民族受容与实践,昭示出华夏大文化强大的凝聚力.

明清时期白族隐逸文学的文化参考属性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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